第93章

赛劲的技术标其实不怎么样,它拿下头筹的原因,是因为其他家的减分相当厉害。

GAD的水滴不实用,裙楼塔楼没亮点,图纸平立面对不上,减分;远洋的技术标一个亮点都没有,到处减分;F组的塔楼加了1分,展示区、裙楼、图纸有误、景观,都减分。

K组的裙楼和塔楼各加两分,图纸有误减了2分,看起来本来该是得分最高的单位,然而事实上却成了10家里最低的一个,而且低到离谱,对此委员们给了一个痛心疾首的答案。

鸡窝与国外一栋已建成的展示馆相似度略高,经委员会反复协商,只给了它一个及格线。 

这结果是迈尔斯转述给下来的,她本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是钱心一听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荒谬——

既然是抄袭,如此恶劣的行径不取消它的资格他都不同意,为什么又要给它一个及格线!相似度高的展馆又在哪里,设计师说他是抄袭,要告他侵权了吗?

以陈西安的才华和骄傲,他根本不屑于抄别人的东西,更何况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展馆,可这就是金融城投标的最终结果。

钱心一呕得想吐血,行业潜规则在先,他们可以接受内定,可以接受努力打水漂,然而这种为了让他们选定的单位“顺理成章”的泼粪行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他们可以为了利益不把陈西安的名誉当一回事,然而他作为一个还未来得及崭露头角的设计师,经此一役,只怕从此声名狼藉。钱心一无法想象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陈西安什么表情都没有。

维克暴跳如雷的冲进来,将手机砸在了他的工位上,伴着嘭的一声巨响,他双眼赤红地吼道:“那群狗/娘/养的说你抄袭,我他妈什么都知道!但我还是要听你亲口说一句,你抄了没有?”

他信心满满的技术标,得了这样一个让人当笑料的结果,他的肺已经气炸了。

陈西安的重感冒还在肆虐,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响,他最近头痛,想东西本来就费劲,更别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题,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抄什么东西?”

维克崩溃的将双手往他桌子上一撑,表情冷酷的说:“中心酒店的展示区,我问你有没有抄袭?”

王巍听到这里,忍不住震惊得从工位上站了起来,他提醒过钱心一这个投标不单纯,却没想到这趟浑水能浑到这种地步,连恣意抹黑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陈西安压在脑侧的手指陡然就不动了,慢慢的挪下来,脸上的无奈随之消失,他的表情沉下来,眼神甚至可以用锐利来形容:“没有!我大概猜到了,但我还是要问你一遍,谁告你说我抄袭?”

怒火简直像是烧出了实质的温度,让五脏六腑都有种油煎火燎的憋屈,真可谓是世道好轮回,当年他说赫斌抄袭,赫斌抄了都不认,如今有人说他抄袭,他没抄怎么能认。

他这半辈子,好像就跟这两个字杠上了似的,唯一的好运,大概就是遇到了钱心一吧。

陈西安的声音是嘶哑的,气势却并不比暴怒的维克弱,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往往更可怕,满办公室的人现在都是这种感觉,大家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忽然打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维克却忽然笑了,他将左手重重的拍在陈西安的肩膀上,然后用力的捏了捏:“金融城的投标结果说的,我也不信。”

“谢谢你,”陈西安强自压下怒火,垂下眼仔细的想了想,面无表情的说:“投标结果的发言人是谁?说我抄袭谁?消息在哪公布的?”

“谢算不上,”维克嗤笑道:“你是我的组员,他们这样说你,同样是在抹黑我的名誉,我认可了一个抄袭的作品,这怎么可能!也怪我们自己太优秀,让这群傻逼挑不出刺,你别慌,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我先弄到那个外国展馆再跟你说。”

——

一个下午两层楼都知道了,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流言总归会中伤人的名誉。

钱心一将车退出停车位,裹得像活在长白山的陈西安立刻挟着冷风进了副驾驶,自从他感冒以后,畏寒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好像全身的脂肪细胞都集体罢工了。

车里的暖气烘得像桑拿房,钱心一热得只穿了件灰毛衫,陈西安不扣安全带,臃肿的凑过来,把冰凉的手指往他脖子里塞,钱心一打了个哆嗦刚要揍他,接着就被他贴过来抱住了。

“冻死我了,”他说。

他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钱心一心里一酸,撸狗毛似的刨了刨他的头发:“坐好,爸爸带你回家泡热水澡。”

陈西安哭笑不得的用力捏他的后颈:“不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占我便宜。”

钱心一把他推正了让他系安全带:“是男人就不要撒娇,坐好,走了。”

陈西安想起他前不久抱自己大腿的惨样,终于忍不住松开眉心露了个笑,他想得出来台词,他讽刺钱心一,然后他会狡辩说自己是个宝宝。

钱心一驱车上路,走到一半见他似乎没那么郁闷了,主动把如鲠在喉的问题抛了出来:“金融城的投标结果,是不是让你很不好受?”

难得他这么善解人意,陈西安不想让他担心,就故作轻松的抬起右手,将大拇指卡在食指的第一节上,说:“有这么难受吧。”

“我也受到了伤害,这么多吧,”钱心一飞快的比了个中指:“这是我最满意的塔楼,迈尔斯也崩溃了,她接受不了赛劲,说要去投诉他们,你们呢,准备怎么办?”

陈西安将手抄回口袋里,言行都很平静:“维克站在我这边,他准备先拿到我‘抄袭’的建筑的全套资料,进行对比分析,然后看下一步怎么走,是联系对方的建筑师,还是提出书面异议。” 

K组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钱心一就不管了,只是安慰了他一下:“金茂的领导脑子都有洞,选了赛劲到时候建完了丑死他们,你别太生气,还有争取的空间的。”

陈西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心一,对于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

“怎么可能!”钱心一立刻反驳道:“只要我还在干设计,就不可能习惯这种事情,挖空心思想出来的方案,不中标就永无用武之地,而那些不如我的方案会变成一个实体,不停的告诉我我只是一个空想家。”

“当然,跟钱也有很大的关系,不中标就没有奖金,我可以不跟傻逼生气,但我怎么习惯一直没有钱!”

面对金钱这么硬的道理,陈西安立刻信服得五体投地,哪怕是为了钱,他们都永远不能妥协。

感冒的症状还有乏力嗜睡,陈西安精神不济,书也不看了,总是不到十点就昏睡过去,钱心一作为暖炉,只能束手束脚的躲在被窝里刷手机,被子和陈西安加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就忍不住抱怨他怎么还不好。

如果天天锻炼的结果是体质如此娇弱,那他还是不要痛不欲生的早起锻炼得好。

没两天,相似度略高的展示馆照片就随着投标结果的邮件一起发到了维克的邮箱里,同时参加竞标的F、M组也收到了,几个组长下载下来一看,不约而同的只想呵呵,如果都是三角造型能叫相似度高的话,那么陈西安收举报信得收到手残。

网上根本搜不到这个建筑的只言片语,难为他们能从瑞士阿尔高州的犄角疙瘩里找出这个陈列奶粉罐的私人展馆。

可能也是此地无银,评委还专门列了个一二三,三角造型,菱形玻璃,穿孔铝板……等相同元素,然而实际上二者的风格截然不同,他们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堪称登峰造极。

陈西安对着两张图看了半天,只觉得可笑至极,转念一想有得有失,便也没那么生气了,他是受了污蔑,不过维克这种领导肯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假设维克觉得争取也没用,打算让这件事随时间流逝,那他出了打落门牙和血吞,也没什么金手指。

陈西安也不找建筑师了,直接写了封异议联系函,发给维克审阅完,任他回复了发件邮箱。

迈尔斯提出了异议,排位靠前的GAD和远洋集团也不甘心的先后附议,三个工作日之内,金茂集团不得不给出了回复,将答疑时间定在了下周一。

技术答疑和商务无关,迈尔斯带着钱心一,维克带着王巍和陈西安,再次踏上了开往A市的高铁。

陈西安取下/体温计,看水银线还是居高不下,39.4℃。

因为他的病娇体质,钱心一这几天被逼成了人/妻,虽然不靠谱,勉强也能当个小棉袄,此刻正满屋子乱窜的找临时想起来需要的东西,然后塞进他的行李箱。口罩、雨伞、纸巾、暖宝宝贴、暖宝宝贴、暖宝宝贴……

这败家玩意昨天收了个快递,陈西安打开一看忍不住一阵眩晕,500片暖贴,真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陈西安自己摸了额头的温度,感觉有点晕,好笑道:“够了别装了,赶紧换衣服走人。”

“你是不是傻,手跟脑袋一个温度有什么好摸的,”钱心一扣上箱子奔进了卧室,忧心忡忡的说:“这次不比投标在酒店,邓明光的公司都是老抠,暖气只肯开到18度,你又这么娇气,再冻到我就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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