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偌大的校园,愿意嚼周赦的八卦打发无聊时间的大有人在,真正关心他的,能找出几人?
两人半晌无话,许嘉音忽地开口:“你说他出院了,是真的吗?”
副社点头,“应该是吧,夏町跟我说的,问我们社团里有没有人去接他出院,他好安排,所以我才问你啊,咱们社团里,就你和他熟吧。”
许嘉音低下头,过度生长的刘海挡住眼睛。
既然夏町这么说,那出院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
他凭什么要去?
区区€€€€区区一个beta,就算真是被他气病的,那也是因为自己蠢,难道不是吗?
他一没骗二没逼,谁不知道许嘉音是个轻浮无情的烂货,而且也给他亲过那么多次不是吗,他们早就互不相欠了。
冷风吹来,许嘉音瑟缩脖子,办公室里有人叫他:“学长,你这副画要收起来吗,都落灰了?”
许嘉音倏然一怔,抬头往门内看去,扔在地上没收的画架已被翻转过来,正面朝向自己,上面贴着即将完工但未完工的肖像画,那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从色块到少年,出自他手。
大约画得太像了,即便还有部分部位缺少细节,但那张脸,那副脸红耳热的表情,那双隐忍灼热的眼睛……他觉得心脏诡异跳动了下,好像周赦真人出现在这里。
“学长?”乔屿森扶着画板,出声提醒,“要收到哪里?”
许嘉音回过神,撇开脑袋再不多看一眼,“拆下来扔了。”
乔屿森没什么反应,稀松平常地说了声好,低头去撕四周的胶带。
花费了大半个月心血的画作,被卷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扔完,他对许嘉音说:“学长,你还记得下周我哥的生日会吧,你想好了吗,跟我一起去吗?”
经他一提醒,许嘉音适才想起这回事。乔屿森好似一只兄控,聊天时十句有八句离不开哥哥,生日这事早听他说了,许嘉音因为周赦的病耗费许多心神,一直打不起精神愉快玩耍,甚至最近都在后悔轻易给了乔屿森机会。
他想了想,勾唇说:“好吧,下周三,我正好没课。”
乔屿森喜不自胜,“那我进去继续收拾了!”
许嘉音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该开始新生活了,因为辜负了一个男人,就让自己消极至此,这一点也不像许嘉音。
他自嘲地笑笑,转身欲要离开,站在垃圾桶边上吃串的副社啧啧嘴,“画这么好看,真就这么扔了嘛,光用在上面的颜料都好多钱了。”
许嘉音回身,斜着眼睛往垃圾桶里看,“本来打算送给他的,你要觉得可惜,替我拿去送了也行。”
副社长笑起来:“嘉音,你这样可不好,哪有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捡起来送人的。”
许嘉音冷冷地说,“反正他也是前任了,不是吗?”
他只是开开玩笑,万万没想到,副社真的把画捡起来,送到了周赦手里。
周赦在家修养了几天,身体已然恢复如初,分化的缘故,他的身体素质明显比以前要好,每日锻炼的强度翻了一番,因此饭量也比以前大了一倍。看着他状态良好,周震深虽面上绷着不说,心底却是无比高兴,暗地里吩咐厨房做了许多他爱吃的菜。
周二那晚,一家四口围着餐桌吃饭,极少在饭桌上说话的周震深忽然开口,“明天乔洛野要办生日会,我们家收到请柬了,我没空过去,阿赦€€€€”
他没把话说完,每次提到乔洛野,儿子的反应比他自己还激烈,他这是试探,听闻出院后周赦对这件事的态度转变不少,他看看是不是真的。
果然,在他故意延长的尾音里,周赦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知道了,礼物准备好了吗?”
周震深不动声色地继续吃菜,“管家会安排,你们小孩子的宴会,我和夫人就不参加了,让你哥陪你去。”
周赦没什么反应,看起来是接受了安排。
周震深露出满意神色,“去了注意礼仪,别给我丢脸。”
生日会安排在游轮上,下午四点多,老管家按照吩咐把两位少爷送到码头,然后原地等侯。乔家出了名的喜欢结交政要,安排了专人迎接他们两位,夏町拿着专为乔洛野准备的礼物,偷偷凑到周赦耳边,“阿赦,你待会儿见到他,可要忍住别情绪激动。”
周赦冷淡道:“嗯。”
他不会情绪激动的,现在,他再也不会在乔洛野面前失控了,曾经无非心里有怨,怨他欺负许嘉音,给许嘉音泼了洗不干净的脏水。
从病床上睁开眼后,周赦发现,他不会再为许嘉音受委屈而生气了。
只不过,他昏迷醒来的转变太大,夏町心里多少还是不放心,忍不住望他身边走近,万一他失控暴起,至少能拉住。
红毯走不到头,长廊里全是赴宴的客人。乔老爷子有多疼惜乔洛野,光是从生日宴的奢侈程度便能窥见了,就是贵圈的富二代里,也少有达到他这个级别的。
终于,举办宴会的舞厅的到了,带路的侍者在前方拨开人群,西装革履或曳地长裙的年轻男女间,放着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今日的主角,自受伤后再没回过学校的乔洛野。正巧,他们正对面走过来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来到乔洛野身边。
夏町倏地怔住,急忙回头看周赦的状况,然而周赦只是一脸冰冷,丝毫不为眼前的人所动。
乔屿森笑眯眯地挥手,“夏町哥,这么巧,你们也刚到!”
周赦目光幽深寒冷,直射向他的身旁人。
注意到这束不加掩饰的目光,乔屿森转头看了看身侧,抬手搭住许嘉音的肩膀,好似宣示主权。
“阿赦也来了,好意外,我还以为你肯定不愿意来给我哥道歉,你出院那天我有事,没能去看你,真是不好意思,你身体好些了吗?”
周赦轻抿双唇,视线未曾从许嘉音身上离开。
太久没见,许嘉音头发长了,刘海梢挡眼睛。
那双眼睛僵硬无比,僵硬的眼珠子不停颤抖,像小鼠看见猫。
太久没见,周赦剪过头发,更加清爽干净,一身黑色正装衬得身姿更加挺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身上有股强势的酒香,释放得并不起眼,却能让他在这么多人中间清晰地感受到隐含其中的警告和威胁。
许嘉音猛地低头,狠狠咬住舌尖,差点被他带了进去。
怎么会……这是周赦吗……他怎么会从周赦身上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而且是这么强势的……
他不可置信抬头,周赦已然不再看他,转身向轮椅上的宴会主角递送礼物。
“乔少爷,生日快乐。”
第43章 游戏
“乔少爷,生日快乐。”
这句话,这语气,过分冷静,怎么也不像是会从周赦口里说出的话。
念头飞快从脑海闪过,许嘉音随之而转,一波惊吓尚未止息,另一波惊吓掀然而至。
他惶然退后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乔洛野?”
乔洛野,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乔洛野。
顷刻之间,无数痛苦的回忆碎片从眼前闪过,最后一次见乔洛野,起码是三年前,他把乔洛野惹急了,他是胜利者,之后再没关心过乔洛野的消息,在之后不久,他被江家正式领养,转学离开了莱洋,彻底离开了那个妖魔鬼怪的贵族圈。
纸醉金迷的奢华宴厅,艳丽的红色地毯之上,冰冷金属的轮椅之上,正装齐整的少年单肘搭住扶手,样貌还是记忆中那副,但眉眼间的神情格外阴郁刻薄。
那双阴郁眼睛穿过周赦,直直射向许嘉音。
“哥!”乔屿森开心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丝毫不受突然变得诡异的气氛影响,“生日快乐,我把许嘉音带来了。”
乔洛野就那样坐着看着,眼神变得暴戾危险。
他看向乔屿森,冷冷出声:“什么意思?”
乔屿森腼腆地挠挠头,“今天是你生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呀。”他转过头,那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令许嘉音浑身发冷,“嘉音学长,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哥哥是乔洛野,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你来见见他。”
许嘉音僵硬站在原地,一瞬间脑子里所有的细胞好像都因思考过载而爆炸了。
这不是欺骗或者隐瞒的问题,乔屿森算什么东西,无缝衔接的备胎,不,备胎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聊以自慰的玩具,骗不骗瞒不瞒的,他根本可以不在乎,可他气得牙齿颤抖,他居然反过来被人玩了!
乔屿森是乔洛野的弟弟,开什么玩笑,他从来没听说过乔洛野有弟弟!
而且,乔洛野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鬼?轮椅?难怪突然之间就失去联系了,这是病了还是残了?
许嘉音浑身冷得发抖,一把挥开乔屿森的手,转身就走。
“我先回去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乔屿森稳稳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学长,生日会还没开始呢,今晚请了很多人,会很精彩的。”
许嘉音吃痛皱眉,使劲想甩开桎梏,那只手却跟铁钳似的,他不由得看向周赦,却在对上周赦眼睛时,整颗心凉了下去。
周赦喜欢他,他知道,所以他下意识以为,周赦一定会帮他。
然而周赦没有,他像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抿着薄唇冷眼旁观。
乔屿森笑容友好,越是这样,许嘉音越觉得这个人可怕。
他怎么会以为眼前这个笑容无邪的大男孩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嘉音学长,你乖乖呆着吧,船马上要开了,你下不去的。”
脚底的船板应声晃动了一下,仿佛为了应证乔屿森的话,他下不去了。
许嘉音四肢松软下来,脑袋认命往下耷拉。宴会厅里鲜花交错,舞台上坐着乌黑的交响乐团,他望着脚底一片鲜艳红色,觉得眼花缭乱。
有人冷呵呵地嘲笑了声,紧接着乔屿森重新搭住他的肩膀,“差不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坐吧,夏町哥,阿赦,正好你们也一起?”
夏町微微笑着配合了下,大约心中记挂着弟弟的感受,并不急着答应,而是用眼神看向周赦征求意见。周赦不冷不热地扫了耷拉脑袋的许嘉音一眼,却是开口:
“好啊。”
乔屿森愉快转身,总算放过许嘉音的肩膀,走到乔洛野身后,从仆从手中接过轮椅,“走吧,哥哥。”
明明是松开桎梏,许嘉音却感觉失去了依托,海草般晃荡了晃。
几人渐渐走远,将他落在原地,他颓然抬头,见到夏町担心回头看了看,而他在意的那道高瘦背影,始终如陌生人般,渐行渐远。
耳边响起仆从的声音:“先生,该过去了。”
许嘉音满心只有茫然,木讷地挪动脚步,往几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一行人的座位被安排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到了地方,乔屿森他们四人都已落座,一张过于宽大的圆桌,落座四人绰绰有余,那四人互相挨着坐成一段笑笑的弧形,头是乔屿森,尾是周赦,身旁都有空位。
刚到,他听见乔屿森热情招呼:“学长,坐这里吧。”
许嘉音怔怔望着周赦身边的空位,在侍者邀请下坐到了乔屿森旁边。
好巧不巧,这里恰好是周赦的对面,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望着正对面宛如陌生人的周赦,不明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侍者身影穿梭,给他们上酒,将余下几张无人的椅子搬走了。
如乔屿森所言,今晚前来参加生日会非常之多,几乎都是乔家人脉圈里的小姐少爷,见到寿星落座,纷纷端着酒杯前来祝贺。乔洛野冷漠着脸举杯,同桌人自然不能落下,陪他喝了一通又一通。
香槟可口,也会醉人,宴会还未正式开始,许嘉音脸上已然热了。
自打高中时自暴自弃开始,他没少和人混迹酒场,知道那些人对他心怀不轨,从来谨慎入口的酒量,每每感到微醺,便开始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