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捡回去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
——那时谷仓星下了好大的雪,师父的房子一整个被埋在雪里,像是很大的糖霜面包。
——所以我就跑去他门前等日出啦。当时我想,等我被烧化了,应该会像是面包上的芝麻碎吧?根本没有想过会不会给鲁斯他们添麻烦,哈哈哈哈。
——不过我现在很幸福哦,尤金先生。托师父和鲁斯的福。
尤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躺着的男孩。男孩纤瘦而单薄,看身形至多十岁出头,虬结在一起的头发难以辨明颜色,乱糟糟地挡住了一半的脸。过于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罩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上去脏而老旧。从衣服肩肘膝盖处破洞看过去,是被尘土覆盖的皮肤,以及深浅不一的血痂。
尤金蹙了蹙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相当矛盾的境地。他的身前是逐渐透露出日光的地平线,而男孩在清晨的寒意中瑟缩起来,发出了模糊的呓语。
叮铃一声,有人在背后自内推开了店铺的门。尤金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生化人笑了笑:“肖。”
肖看了看他,再低头看了看蜷缩在他们门前的不速之客。好了,这就是决定了,尤金。尤金这么想着,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从口袋里拿出终端,给镇上的治安官打个电话。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生化人无言地蹲了下来,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孩子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慢慢向店内走去。尤金“哎”了一声,表情里是明显的怔怔,等反应过来了,只能抬头去看肖的脸。
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抵触和敌意。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望向他的,仿佛是在温和地确认——这是你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无法言说的暖意从胸口徐徐地蔓延出来,尤金一边露出一个微笑,一边在肖的背中轻轻锤了一拳:“……你在耍什么帅啊。”
……
男孩被肖抬进了花店之内,然后因为这样的动作慢慢转醒。是到了这个时候,尤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访客。他自楼上拿来一条毛毯盖在男孩的身上,也将一块面包放进了对方的手里。在斟酌了很久之后,他才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孩的眼神很胆怯,在开口前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回答了。他原本是燧石城里的流浪儿,现在则在城外不入流的赌场黑市里讨着生活。昨天他闯了祸,被人一直追着,他不敢往燧石城里走,就循着反方向,一步步走来了库珀镇。
尤金还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肖已经平静地开了口:“你是因为偷东西才被追的吗?”
他这样的问询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出于单纯的推理。这个男孩的年龄和体格都不足以他真的胜任什么活计,一个孤儿要想活下去,偷盗是最常见的手段。
“肖……”
尤金想要去拦肖的话头,男孩却已经先一步低下了头:“是的,先生。我肚子很饿,所以我偷了一个保安的钱包。”
一阵无言的沉默。尤金看着男孩:“你要是饿的话告诉我,我再给你拿些吃的。”
在热汤和三明治过后,男孩终于从结成一缕一缕的刘海中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了他身周的所在。尤金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抱臂站着,这时终于开了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些试图隐藏的期待:“好的,先生。”
“……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男孩张了张嘴,却在正要开口时撞上了尤金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很温和,很礼貌,却带着一些主人自己本身都没有意识到的戒备。
男孩的眼睛于是暗淡下去,
“有的,谢谢你,先生。”
尤金把那张毯子给了男孩。男孩是自己走出店门的,姿势一跛一跛,走得并不快。
是等男孩到了门外,尤金才忍不住又开了口:“如果以后没有吃的,不要再偷了,来这里吧。”
男孩回过头,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天晚上,尤金在入夜后辗转反侧。肖看着他,终于开了口:“你要是这么放心不下,当时为什么要放他走?”
尤金闭了闭眼睛,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但是不放他走,我要以什么名义让他留下来?”他的声音像是在叹息:“而且从底层摸爬过来的孩子,要是习惯了撒谎偷东西,也不是我能帮着改的。”
肖没有接话。尤金做出的决定和解释的逻辑都和他统一,他只是不喜欢恋人蹙着眉头的样子。
那个男孩在离开之后有两天没有出现。好在这让尤金的良心备受煎熬的日子在第三天宣告结束——男孩在这天的傍晚上了门,等到店里的客人都走了,站在门前跟尤金要一块面包。
男孩比之前还要瘦一些,但是精神并不很差。尤金做了简单的一餐饭递给他,但最后男孩还是求他,先生,再给我一块面包吧。
尤金不可能拒绝他。
……这样的互动一来一回地持续了五六个星期,然后库珀镇便轰轰烈烈地迎来了一个暴雨夜。被雷声惊醒的尤金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正想试着再次入睡,楼下的花店里却传来了监控的报警,像是有人闯进了花田。
肖披衣而起,下楼去看花田的监视器。尤金跟在他身后,等看到那报警屏幕中的内容,顿时整个人都愣住。
一个小小的身影将自己裹在了尤金给出去的那条毯子之下,正努力地将自己藏进一处低矮的雨棚之内。
尤金在原地站了数秒,然后拿起伞便冲进夜里。
雨滴击打在伞面之上,在他的脚下,男孩满含畏惧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再偷了,先生,我也没有破坏您的玫瑰。”
雨棚里的花如他所言一般安然睡着,而被掀开的毯子之下,藏着极小一块被捏成扁片的面包。
尤金终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头看着他。
“康尼,先生,我叫康尼。”
……
从那一天起,尤金的工坊里便多了一个身影。男孩康尼不多话也不乱动,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尤金工作。在工坊对面,花店里的莉莉忧心地评论道:“说真的,肖先生,你们就这样把他放进来了?他什么身份?哪里来的?你们不把他送到警察那里吗?”
肖抬头看了看对面,表情里并没有什么波动:“该问的尤金都问了。”
他的态度向来没有变过。他不喜欢有人呆在尤金身边,遑论一个从天而降的闯入者。然而在他本应觉得厌恶的时候,他比自己预想中要平静得多。
在一方面,这是因为尤金最大限度地尊重了他设下的边界。从一开始,尤金便和康尼抱持着很明确的距离,不会让这个人产生自己是被收养了的错觉。现在康尼的居所在工坊侧旁独立的工作间内,起居吃住并不和他们一起,也因此没有侵犯到他和尤金的生活和领地。
而另一方面,他其实认为这个叫康尼的少年很有趣。早在尤金接他回来的当天,肖就调了出了住所附近自康尼出现那天以来的所有监控,一帧一帧地看了过去。在出现在他们门前的那晚,康尼的表情慌张而惶恐,看来被人追是真的。然而在那之后,康尼慢慢地走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子,特地在他们门前睡下也是真的。而在第一次和尤金见面之后,康尼在不来找人时根本不会走远,大多数时间只绕着花田的监视器在某个角落里躲着,小心翼翼地不想被看见。也正因为如此,在那个瓢泼的雨夜,康尼在钻进雨棚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会被发现。
这个男孩像是笨拙地织着网的小蜘蛛,狼狈却耐心地设一个小小的局。但真说起来,这种做法肖并不讨厌。
之后某天在餐桌前,尤金忍不住提起了康尼的事情来——他说这个孩子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好得惊人,会在他工作时直接找到正确的工具递过来。随便问了问这几天自己在做的工序,康尼虽然不懂流程和工具的名字,却能够模仿着操作下来。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收他做个徒弟什么的。”尤金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肉,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的发言或许有点不妥:“抱歉,我总是自说自话……”
然而肖笑得很温柔,非常真诚地肯定了他:“不,我觉得那会是个好主意。”
……
吱呀。康尼所住的工作间房门被推开了。
新晋的学徒带着笑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在看清了来人时掺了一丝惧怕。
“早上好,肖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康尼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快乐,天真,毫无芥蒂。
高大俊美到不似真人的男人向他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是无懈可击,却令他有些胆寒的微笑。
“……顺利地住进来了,恭喜你。”
康尼的神情僵了僵。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旋即谦卑却真诚地开口道:“我没有在其他的地方上说谎,先生。我也没有任何恶意,对于你们的慷慨,我从心底感激。”
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被压制的恐惧让康尼的手有些抖。面前的男人正在肆意发散着威压,和他在日常所见温驯模样完全不同,虽然他其实并不意外。
康尼舔了舔下唇,鼓起勇气问道:“您是来赶我走的吗,先生?”
“尤金想让你留下来,所以你可以留下来。”灰蓝色的眼睛在安静地审视他。“但我和他不是一种人。”
“我知道自己的本分,先生。”康尼吞咽一下,在沉默片刻之后,做了一个危险的,却或许能够给他丰厚报偿的回答:“我不会占据他多少时间和注意的,我保证。”
肖几乎想要叹息。这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敏锐得让他几乎要起防备之心。
他弯下腰,对着康尼微笑道:“我不喜欢别人接近他,但是你可以接近我,康尼。如果我们好好相处的话,他会很开心的。所以,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
一只苍白且修长的手向着康尼伸了出来,而康尼无法拒绝他。
高大的男人直起身来,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他的右边小腿:“另外,你这条腿最好打断了重接一次。你其实要十三四岁了吧?再拖下去,它就永远都好不了了。”
……
几个月后的手术室里,尤金和肖陪着康尼,去做一场相当惨烈的手术;医生要将康尼的右腿骨重新锯断了,再打上金属的固定,让它重新长好了。半身的麻醉让康尼没有痛感,撩起的布帘也挡住了血肉模糊的现场。然而皮肉被划开的声音让男孩抖个不停,穿着无菌衣的尤金试着去拍康尼的肩膀,男孩的双手却紧紧地,毫不迟疑地攥住了另一侧肖的手臂。
尤金的表情原本有些怔怔,然而看着肖安抚地拍着康尼的手背,他望向两人的眼神只默默地变得柔软起来。
“康尼好像更喜欢你的样子。”从医院回来正好是晚餐时间,尤金缓慢地搅动着汤锅里的食物。“是因为我平时对他太严厉了吗?”
——是因为他根本不敢碰你。肖这么想着,从后面抱着自己的恋人:“吃醋了吗?”
“怎么可能。”尤金哭笑不得。
肖低下头,在他的后颈上蹭了蹭。“要是在我们两个中选的话,一百个人里面会有九十九个都更喜欢你。偶尔有个康尼站在我这边,也算是个安慰吧。”
尤金将汤勺架在锅边,转身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不是只有康尼。”
“嗯?”
“我也更偏爱你。”
又是这种可爱的,让人想要叹息的情话。肖用右手在尤金背后关了火,左手则慢慢地伸进了尤金的衣衫之下。早已知道这双手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的欢愉,尤金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用双手搂住了恋人的脖子,低声说道:“……汤还热着,别在这里。”
……
康尼来到Ssuna的第一个冬天,尤金嘱咐他试着看店,结果远程辅导他工作了整整两个月。所以等到了第二个冬天,拒绝在度假时干活的尤金干脆把康尼带了出来。第三个冬天时尤金准备回到二人世界,然而莉莉说等等老板这不公平,去年康尼来了,今年我也要去。
所以这第三年,出来和尤金和肖一起滑雪的,除了康尼,还有莉莉。
莉莉在此前根本没有出过长明星,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在她大呼小叫地穿着滑雪服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时候,她的两个老板对她笑着拜拜手,直接坐上了登顶的滑雪缆车。
莉莉面色呆滞地看着两个人越来越远,终于将视线转回到跪在他面前,正在教她怎么踩滑雪板的康尼身上。
“等一下,为什么他俩可以去最高的山顶,我就得在这里陪着你啊?”
康尼无奈地往上推开自己滑雪眼镜:“那两个人的速度不是人,你跟他们一起走的话,就只能从山顶上滚下来了。还是我教你吧。”
莉莉侧了侧头:“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我跟他们上去过一次,后面我自己滚下来的。”康尼好脾气地解释着:“等一下我带你去兔子坡(BunnySlope),你记得看我的动作。”
十五岁的少年一直低着头,一片漂亮的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莉莉眨了眨眼睛,忽然说:“矮子,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怎么说也是青春期啊。”康尼把手抬起来,比了比自己的头顶,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来:“我现在比你高了,莉莉。”
他说完了踩上自己的滑雪板,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莉莉没有跟上来。
“抱歉,我没有教你怎么在平地走路……”康尼脸上的歉意看上去很讨人喜欢,而莉莉后知后觉地跟着他。
——完蛋,这小子好像变得有点帅耶。
……
结束了一天的活动,一群人回到了尤金租下的度假小屋。带着拖油瓶出门在此时有了好处,两个孩子自告奋勇地去准备晚餐,让尤金和肖得了闲,能够站在院子里看残留的晚霞。
一条条狭长的粉紫色在夕阳下慢慢晕开,再被天际的深蓝色一点点吞没。尤金仰头看着天空,蓦然想到,这已经是他和肖共同度过的第六个冬天。
“我说……”他转过头去,想要对身边的人说一句感慨,却发现左手边空无一人。正想要回头寻找的时候,迎面飞来的雪球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脸。
高大的生化人站在他背后五六米远的地方,正一边笑,一边弯腰去裹另一个雪球。
尤金缓慢地摇了摇头,抬手把自己头发上的雪拍了拍。
他对肖露出一个微笑。
“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
随着话音落下,他一个箭步冲向肖,从地上捞起一捧雪,抡起来全数往肖的领子里面灌进去。
……空气是冷的,鼻子是红的,脸上被风割的有点疼。尤金从后搂着肖的脖子想要跳到对方的背上,肖干脆把他背了起来,像是想要把他甩出去一般,快速地在雪地上转着圈。
尤金仰起头,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天渐渐暗了,暖融的黄色光亮从小屋的落地窗透出去,将院子照亮了。雪地里的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了,此时的样子看过去,和嬉闹中的少年别无二致。
“真好啊……”莉莉羡慕地望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削着土豆:“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么完美的爱情啊……”
“很快就能了吧。”她身边的康尼低着头,正在认真地用汤碟试着玉米浓汤的调味:“你不是你们学校最漂亮的姑娘吗?成绩也好,做的饭也很好吃,一定可以找到很棒的男朋友的。”
莉莉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有点烫,只能用手肘顶了他一记:“臭小鬼,就算你巴结我也没有好处的啊。”
然而被称赞的滋味确实不错,莉莉的下巴微微扬起来了一些,正准备喜滋滋地继续旁观两位老板,一抬眼,却顿时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噫”!了一声。
“他他他他们在接吻欢!!”
——这种,这种很涩很成人的接吻,她她她一个只有十八岁的还保留着初吻的至今没有交过男朋友的少女怎么可以看呢?
回应她的是一句忧心的提醒:“莉莉,你切到手了!”
这句话将她从旁拉回了现实,莉莉低下头,才发现左手中指的指节被自己划得渗了血。在陷入晕血的恐慌之前,一双手当机立断的扯了一方纸巾过来,将她的手裹住了。
“疼吗?”康尼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低沉,却依旧夹杂着一抹温柔的底色。
莉莉“哎”了一声,在一种慌乱的羞涩中,怔怔地望向了少年的眼睛。
壁炉中的木柴在静谧中噼啪燃烧,跳跃的火光安详地旁观着屋内屋外的两对人。
……
这是尤金和肖在一起的第十年。
四十一岁的尤金坐在扶手椅里,一边用食指扯着硬领衬衫的领口,一边随意地翻看着终端上的新闻。在推送的头条里,有熟悉的名字占了大版面——约书亚·罗斯柴尔德成为了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议长,看来这个家伙也可靠了很多。尤金这么想着,嘴角慢慢地扬起来,准备在之后给他去个报喜的电话。其他的消息也遵循着同样正面的轨迹,宣布着新的主题乐园的建成,重要天文原理的发现——以及某项新科技的达成。
——在撒格朗,无法在治疗基因病上取得突破的科学家们终于放弃了寄希望于奇迹或秘药。然而比起将一切交给死亡,这群不死心的人选择完成了让将死之人的意识留存下来的科技。这样的科技依旧十分稚嫩,各式应用壁垒多得惊人,但是对于遭受过当年那场令人心碎劫难的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微薄的安慰。
已经十年了吗。恍如隔世的感觉静静地笼罩着尤金,让他忍不住有些出神。是在肖叫了他的名字时,他才向侧旁抬起头,看向了来人。
肖穿着一身挺拔而贴身的黑色燕尾服,左手腕抬在颈前,右手正在扣其上的袖扣。他的一头长发被尽数梳向脑后,盘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生化人锐利的五官轮廓在此时一览无遗,灰蓝色的眼精和浅淡的肤色本应让人想起冰河和雪原;然而他此时的眼神太过炙热,目光落在尤金的身上,仿佛要将对方引燃了。
尤金因此笑了笑,正了正自己的前襟,交叠的双腿放平了,慢慢地站了起来。
同样款式的燕尾服严丝合缝的衬托出他流畅的肩线腰线,出色的身长比让他的双腿显得格外修长有力。麦色的皮肤仿佛被阳光吻过,被白色的衬衫衬得多了一分难言的风情。原本带些微卷的黑发在两侧被发胶收束了,额发有一半被梳往脑后,另一半慵懒地搭在了剑眉之上。最令人醉心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正因为笑容而微微眯着,在漫不经心之中,透露着一种显见的好心情。
肖一步步走向他,在他的面前微微低下头,垂眼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想就这么把你抱回房间去。”
“控制一下你自己。”尤金挑了挑眉,用手指抵着肖的胸膛,眼神中却依旧带着笑意。“走吧,不然康尼要等得急了。”
他们踏出了礼堂后的休息室,并肩步向有着高大穹顶的主教堂。短短的小径上,有不少熟悉的脸孔和他们打着招呼,神情愉快,声音高昂。这些人和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地,会在那里与他们一起目睹康尼和莉莉的婚礼。
该到场的宾客都已落座,尤金和肖坐在了第一排左侧靠过道的位置。他们看着神父立于祭坛之前,而后大门打开,已经成长为挺拔青年的康尼带着略带羞赧的笑,大步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尤金对着他微笑。
康尼和莉莉在他眼里依旧都还是孩子——十九岁和二十二岁,对于一对新婚夫妇来说,这实在是太过年轻的年龄。然而在这个小镇上,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心爱又合适的人,那么没有什么能阻拦你和他组成家庭。尤金亲眼看着他们懵懂地牵起了彼此的手,就再也没有放开。
……这和他的二十岁很不一样。
在同样的年龄,他跪在同胞的鲜血里,往心底吞着眼泪。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怀抱着的愿望最终无法实现,每天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地摇摆,觉得连每个明天都离自己太过遥远。
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但是那时的自己决计想象不到二十年后的此时。人和人的际遇可以天差地别,在流动的时间里,他从来都不知道谁会比谁幸福一些。
但是这没有关系。
因为在漫漫的长夜里,有人最终找到了他,成为了他的光明。
……
祭坛之上,莉莉又哭又笑地向康尼剖白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惹得康尼都忍不住脸红。到了该宣誓的时间,莉莉甚至在小小地打着哭嗝,康尼则一边笑一边吸着鼻子。台下的男女老少心都化了,看着这对新人的目光像是含了水。
在不涉及自己恋人的状况下,肖对任何煽情的场景都少有触动。生化人保持着完美如一的微笑,平静地看着祭坛上的两人。
然后在莉莉终于开口的时候,尤金握住了他的手。
肖征询地回过头看过去,正好撞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以及于无声中张合的嘴唇。
他的眼睛微微圆睁了。
……在十年之后,他终于听到了尤金当年没能给出的回应。
在誓言的最末,尤金终于动用了他的声带,轻声地改换了誓言的最后一句。
“mayhingdouspart.”
——愿我们永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全本完结。之后等缓过来一阵,应该会在老地方补一下五十九章没补完的内容。
希望大家能从这些番外里窥见肖和尤金真实的幸福吧。
也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鞠躬)
感谢在2021-02-0723:37:11~2021-02-0821: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困困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副cp、困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嘉鱼怂如鹌鹑10瓶;陈安、期末修仙选手9瓶;言午祉7瓶;七九六十三6瓶;梨木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