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来后许言又一头栽进香水广告的拍摄里,花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完事。王雯安列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许言看了看,下期封面邀请的是虞雪,早就定了的,拍摄地点在一个小岛上,但他还没提前去看过,因为实在抽不出空。
“要不让其他摄影师过去看看?或者我去?”王雯安建议。
“没事,我就这习惯,自己拍自己踩点,心里有数。虞雪的时间更紧,没空在现场等我们商量位置和角度。”许言翻着行程,“下周日吧,那天我休息,暂时没别的事,我自己去一趟。”
“估计会下雨。”王雯安立刻打开天气预报,“没错,是会下雨,但不知道是不是下一整天,天气差的话光线不好挑,很可能白跑一趟。”
许言点点头:“我到时候再看吧。”
今天他下班早,跟许年约了回家吃饭。吃完饭一家人坐在客厅,谈起许言新买的房,许燊问装修得怎么样了,许言回答:“它目前还是一个完整的毛坯房。”
许燊:“……”
“哎呀,哥找的那个设计师太忙了,估计得等到秋天才能动工。”
“没办法,看了那么多样例,就看中他的风格。”许言说,“反正不急,设计师定好了,到时候都交给他就行。”
聊了会儿天,许言和许年离开家,两人走到车边,许言手搭在门把上,想了想,他回头问:“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不太开心啊。”
不但话少了,还总走神,刚刚喝茶的时候数次误拿起许言的杯子。
许年耷拉着脑袋:“不知道。”
“你老婆呢?”
“出差,还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
许言抬头看看天,叹了口气:“上我车吧,找个地方喝酒。”
两人到了常去的清吧,许言让老板开了瓶酒,老板问想兑点什么,红绿茶还是其他饮料,许年摆摆手:“不兑了,就这么喝吧。”
许言看他一眼——他弟今晚是奔着喝醉去的。
“吵架了?”许言问。
“没有,就觉得……”许年皱皱眉,“姐姐怪怪的。”
“怎么怪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和平常差不多,是我自己感觉出来的,不知道怎么说。”许年仰头灌了半杯酒下去,“她又总是很忙,要出差,我公司里事也多,没什么机会谈谈。”
“你想谈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就是……”许年挺委屈地看着桌面,“可能是想她了吧,太久没有两个人一起好好待着了。”
许言就笑:“想老婆了就去跟她说,在这儿难受没用的。”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嘛,我感觉她最近好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问她什么都说没事,我有很多话就讲不出口了突然。”
“理解。”许言说,“等她回来好好谈谈吧,结婚三年多,总不能连这点事都过不去。”
许年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问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问完,两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许年期间隔几分钟就看手机,但一直没收到叶瑄的回复。许言眼见着他弟的表情越来越down,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只能一边给他倒酒企图麻醉他的悲伤一边安慰:“估计还在忙,或者睡了,出差这么累,难免的。”
“我没事,我很好。”许年痛饮一杯苦酒。
他醉醺醺撩起眼皮,见许言也正迷迷瞪瞪地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酒杯,转来转去地看。犹豫很久,许年嘟囔着说:“哥,我问你个事。”
“嗯?”
许年坐起来一点,看着许言:“你回国这段时间里,沈植有来找你吗?”
酒杯停止转动,许言盯着摇摇晃晃的酒:“怎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许年从食盘里摸了根小鱼干,放在嘴里慢慢嚼,“我以前觉得他是个目中无人的臭脾气富二代来着。”
“不至于。”许言淡淡说。目中无人不至于,顶多是目中无他,臭脾气也不至于,顶多是冷暴力……
“嗯,后来我听说他放着CEO不做,跟家里断了关系,跑去读法律,就觉得他还挺……怎么说,挺敢的,肯定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
“我也跟他合作过,不带感情色彩地说,他的专业能力是真的很强……是不是脑袋好的人其他方面多少欠缺点儿?”
许言早醉了,混混沌沌地只能挑重点抓,他问:“你们合作过?”
“啊,啊对。”许年是个喝多了就什么都往外倒的主儿,“就……去年吧,那会儿,我……我干什么来着?哦,搞收购,然后不是请了懿新的律师做顾问么,那边的合伙人给我推了沈植。”
“哥,你知道我们得公私分明,是吧,虽然我对他非常有偏见,但合伙人那样子,摆明了就是要亲手带沈植,我就没拒绝……”
“沈植写的所有材料,呃,尽调报告、意见书什么的,我都看过。当时还挺纳闷……他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后来……后来和律所合伙人吃饭,他跟我说沈植当时是推掉了其他业务,专心在做我这一个。而且……最开始,是沈植自己提出要负责这个项目的,说愿意无报酬接手。”
“公司跟他对接的经理也说,沈律师每次发资料核对问题都是凌晨四五点,但……但你白天无论什么时候找他,也都能及时回复,好像不用睡觉。”
“哥,他真的不用睡觉吗?”许年喝大了,什么都敢问,他瞅着许言,“你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睡觉吗?他是不是AI啊?”
睡,不但要睡,偶尔还会赖床,要许言好声好气地趴在他枕头边提醒他今天早上有会,千万不能迟到。沈植通常一开始是没动静的,最后会在许言威胁说你再不醒我亲你了啊,并且真的在他脸上啵啵啵用力亲几下之后才睁眼,让许言别吵。
许言揉揉眼睛,说:“忘了。”
“反正他做出来的东西真的很牛……后来还额外给了一份几百页的分析材料,都是他摸透公司情况之后……写出来的投融资建议和各种风险评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有律师会花心思给免费写这个的……”
“再加上他好歹是管理过大集团的人……啊,真的,比投行分析师还专业,法务部看了都没话说。公司几个市场投资相关的部门现在……还在用他写的材料做参考……我也是,那沓材料确实很有用。”
“他的脑子我真的很佩服,但是哥,要是他真来找你了……”许言猛灌一口酒,忿忿说,“你也要想明白,不能再让自己受委屈了,你俩合不合适,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就算他拿着住院单来你面前装可怜,也不能心软,知道吗?”
许言皱起眉:“什么住院单。”
“喔……说漏嘴了。”许年懊恼地捏捏后颈,迷迷糊糊,“我听说他去北京出差,结果上星期进医院了,不知道现在出来没有,搞不好还在北京的某个病房里。”
“他们那行本来就是透支身体,沈植在律所又是有案源能创收的,估计压力更大吧,吃不消了也正常……”许年说着,头快磕桌子上了,昏昏欲睡。
许言在发呆,想起北京那晚见沈植的最后一面——消瘦、苍白、脆弱、失态,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但在其他场合见到他时,比如第一次摄影棚,第二次汤韵妍的工作室,第三次酒店电梯,沈植看起来都是克制、正常的。
又想到,第二天他和陆森去退房,听见旁边的大堂经理在打电话,类似“把行李送去医院,别落下什么东西,仔细点”、“营养餐让后厨准备一下,中午送到医院”、“有什么要求都认真记下来,一定要安排好”之类的,许言当时还在想是哪个VIP有这种待遇,现在联系起来,那人应该就是沈植。
“噢!”许年猛地坐直,看着手机,“姐姐打电话给我了。”
他接起来,高高兴兴应了几声,许言听到他报了酒吧的名字,接着许年的脸色开始暗淡,最后挂完电话简直面如死灰。他抬起头:“哥,姐姐说她刚下飞机,现在过来,有话要跟我说。”
许言心里咯噔一下。
许年已经僵硬,痴痴呆呆坐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许言想劝不敢劝,更不敢想叶瑄到底要说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叶瑄踏进酒吧,她身材高挑,一进门就尤其引人注目。许言抬手朝她挥了挥,低声对许年说:“打起精神。”
许年勉强把头抬起来。
“我上个厕所,你们……聊。”叶瑄走近后,许言拿着酒杯起身,他醉得厉害,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谁也没有问他去厕所为什么要带上酒杯,许年往沙发里头挪了点,仰头朝叶瑄苍白一笑:“累不累?坐一下,吃点东西。”
叶瑄看了眼桌上的小食,说:“不吃。”
许言靠在吧台边,不远不近地望着许年那桌,看见叶瑄先是说了几句什么,许年好像有点撑不住了,接着他猛地一哆嗦,直愣愣看着叶瑄,最后抬手捂住脸,哭了。
越看越心慌,许言已经在急速思考如果叶瑄真的提离婚了该怎么办。
许年哭了大概有一分钟,叶瑄一直很冷静地看着他,许言咬咬牙,直起身准备回座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他刚要迈脚,就见许年抹抹眼泪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打字。很快,手机亮了,许言收到了许年的微信消息:哥,我要当爸爸了。
许言看着屏幕暗下去,半晌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眼睛却酸酸的。
回到座位,他给丢人的弟弟塞过去几张纸巾,然后对叶瑄说:“恭喜,辛苦了。”
“出差前临时做的检查,没等结果出来就上飞机了,后来医生联系我说确定怀孕了。”叶瑄笑笑,“我也很慌,要是跟许年说了,他估计立马就要飞去找我,我决定还是回来再告诉他。”
她牵住许年的手:“这几天我都有点心不在焉,情绪也不高,很想见许年,所以今天提早结束了工作回来。”
许年哭哭啼啼地伸手抱她,眼泪蹭到叶瑄的淡蓝色衬衣上:“老婆,呜呜呜呜……”
最后叶瑄开车把两人带回去,许年怕自己醉醺醺的影响到她,就跟许言一起坐后座。他歪靠在许言肩上,抽噎着说:“哥,爱情太伟大了。”
许言:“……”
许年:“哥,我希望你也幸福。”
许言:“好的。”
许年:“哥,你现在开心吗?”
许言:“开心。”
许年满足地闭上眼:“我也是。”
叶瑄从后视镜里看了许年一眼,轻轻弯起嘴角。
车开到小区楼下,许言下了车,见他摇摇晃晃的,叶瑄说:“我扶你上去。”
“没事没事,真不用,走两步就是电梯了,我一个人行的,你们路上小心。”
许年神志不清地跟他挥手:“明早我让司机把你车开过来……停地下车库里。哥,晚安。”
“好,晚安。”
“哥,我跟你说了吗?我要当爸爸了。”
许言笑着,鼻子有点酸,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替他高兴:“真的吗,恭喜你。”
车子开走,许言回了回神,磨磨蹭蹭往垃圾桶旁边挪,他的手心里一直紧攥着一只小鱼干,从叶瑄进酒吧的时候就攥着了。经历了以为弟妹要提离婚、弟弟要当爸爸了的大起大落,小鱼干就这么缩在手心里,直到现在,都被捂热了。
扔掉小鱼干,突如其来觉得很累,许言在花坛边蹲下去,头晕目眩。他垂下头闭起眼,困,但实在不想动。人喝多了就这样,看哪儿都像床,恨不得就这么躺下睡觉算了。
后颈忽然覆上一片微凉,许言轻微缩了下脖子,睁开眼抬起头——沈植的臂弯里搭着件西服外套,正俯身看着他。
草丛里有虫鸣声,飞蚊在路灯下打着转。沈植轻轻摸了摸许言的后颈,说:“外面虫子多,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植:嗨,老婆,我出院啦。
【小沈那天就是受了刺激做了噩梦才崩溃犯病,本质上是老婆终于回国好激动想靠近老婆却遭受了老婆的严正拒绝、老婆有女朋友等暴击后#呜呜我真的不想活啦#的心理。出了院还是要支棱起来努力追妻,接下来应该会甜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