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植醒来时怀里塞着那只小鳄鱼,他下意识往旁边摸,空的。窗帘紧闭,他坐起身看了眼表,九点多。沈植下床,出门前又开始习惯性陷入怀疑,但没犹豫太久,他打开门,走到栏杆边。
楼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食物的香气。沈植那颗高悬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地,想起昨晚他被许言带回房后,没像以前那样睁着眼到天亮,反而很快就再次睡去,因为许言抱着他的手臂,说这样能确保不会做噩梦。
于是他真的没再做梦,一觉到天亮。
沈植转身回房间,换衣服,洗漱。
他下楼时许言刚做好早餐,嘴里正叼着个荷包蛋,一转身看见沈植站在那,许言吓了一跳,拿筷子把荷包蛋夹回碟子里,说:“起来啦?”
沈植喜欢听——就是这种很日常的小废话,诸如“睡醒啦”、‘回来啦’、‘忙完啦’,许言总是讲得非常顺口。
“嗯。”
许言给他倒豆浆,一边说:“糖加多了,喝起来很甜,你多吃个煎蛋中和一下。”
沈植点点头,生病后他一度丧失食欲,连同其他各方面的欲望,多巴胺似乎停止分泌,没有任何能激起兴趣的东西。他可以一整天不吃一口饭,咀嚼对他来说是件费劲乏味的事,让人疲于去做。
后来情况好转了些,但也仅限于此——吃东西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美味与否不重要。
沈植咬了口煎蛋,又喝了口豆浆。
咸的,甜的,都是很常见的味道,但沈植好像终于恢复了丧失已久的味觉,他看着许言,说:“好吃。”
“那多吃点。”许言笑了下,“我等会儿回公司开个会,下午再过来。”
“一起,我也要去你那边,和客户吃饭。”沈植说,“晚上可以去你家睡。”
“我家的床没你的大,两人睡不舒服。”许言思考一秒,故作认真地说,“不介意的话,沈律师可以睡沙发。”
“介意。”沈植回答。
吃过早饭,休息了个把小时,两人出发。许言开车时不爱说话,抿着嘴看前路。沈植坐在副驾驶,低头看材料,不过这样容易头晕,需要抬头看看许言,看看窗外,调节一下。
下高速,把沈植送到客户公司楼下,许言伸手替他整理领带:“好了告诉我,我接你。”
“嗯。”沈植握住他的手,在掌心里捏了捏,放开。
他下车,关上车门,走了几步又转身,见许言趴在方向盘上,侧着头,朝他挥挥手,像什么送小孩上幼儿园的家长。
开完会,许言在回家路上接到许年电话,问他有没有吃妈妈包的饺子。许言:“没来得及,我昨天在沈植家睡的,刚公司开完会出来,现在回去。”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许年:“哦。”
过了几秒,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到家?我下午休息,去你那待会儿,到点了去接姐姐下班。”
“你来吧,我十分钟就到。”
电梯里,许言收到沈植的微信:不用来接我,结束了我去你家找你
许言回:好的,我到家了
进了门,许年已经坐在客厅里看手机,许言边换鞋边问:“许小少爷,给你泡茶还是泡咖啡?”
“吃饺子。”许年说。
“行。”
饺子煮好,许言端上桌,才吃了半个,就听见许年问:“哥,你到底喜欢沈植什么?”
“脸帅,身材好,有钱,不乱搞。”许言随口敷衍他。
明知被敷衍,却完全无法反驳,许年噎了下,才说:“他以前对你不好。”
“我俩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给双方个机会再试试,我是这么想的。”
“要是试不好呢?”
“那就不强求了,大家心里也没遗憾了。”许言喝了口水,朝许年伸出只手,“把我家大门钥匙给我。”
许年莫名其妙:“干什么?你的丢了?你刚刚不是还拿钥匙开门?”
“我给沈植。”
“许言!”许年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啪一拍桌子,“你把钥匙给他不给我是吗!”
“激动什么,不给就算了。”许言笑着说,“开玩笑的,我还有一把,到时候给他。”
发觉被耍了,许年气得直哆嗦,筷子都拿要不稳,开始换角度攻击:“沈植看了那么久心理医生,肯定吃了不少药,吃多了阳痿你知不知道!”
涉及男性尊严,事关重大,许言听了,也啪一拍桌子,拍得比许年还响:“爬远点!你才阳痿!”
“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昨天晚上试过发现他真的不行?”许年冷笑,口不择言,“哥,接受现实吧!”
两人正在为莫须有的男科问题争得不可开交,手机响了,许言瞥了眼,是沈植:我在电梯了,马上到
“沈植现在阳不阳痿我不知道,但你要敢在他面前提这种事,小心我把你剪了。”许言低声警告他,绕过桌子去开门。他往走廊看,沈植刚从尽头的电梯里出来。
许年面色不善地端着碗站在客厅,见沈植进门,换鞋——天杀的,那双Berluti皮鞋,前几天他在许言家见过的,居然是沈植的!这说明那天他来送饺子,沈植根本就在!
他吧啦吧啦问许言娇花嫂子的事的时候,这朵姓沈的娇花肯定就躲在他哥房间里!
“许总。”沈植换好拖鞋,直起身,跟许年打招呼。
许年捧着碗,表情阴晴不定地变幻一阵,才硬邦邦回答:“早啊,沈律。”
现在是下午四点零七。
“还剩几个饺子,我妈做的,煮了给你吃?”许言问。
“嗯。”沈植跟他一起进厨房。
许年在沈植面前很收敛,不吭声,埋头吃饺子,但吃了几分钟,又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怂,有什么好怂的?
他鼓了鼓腮帮,作死的劲上来了——夹起一块饺子皮,抬高,以引起许言和沈植的注意。
“哥,你看,软不软。”他抖着手腕,把那块软趴趴的饺子皮哆嗦来哆嗦去。
沈植没什么反应,跟看三岁小孩玩泥巴似的,一脸冷静。许言怔了一秒,心头火起,烦躁无比,拿起旁边的纸巾包拍在许年头上:“不吃就滚,少在这碍眼!”
“滚就滚!”许年嚷嚷着撂下筷子,捞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就走,头也不回,把门关得铿锵有力。
五秒钟后,他又窸窸窣窣开门进来,骂骂咧咧地把脚上的拖鞋换掉,再次扬长而去。
“他怎么了。”沈植转头问许言。
许言:“他脑残。”
两人睡了个午觉才开车回沈植家,下高速进市区,路过商场,许言忽然说要买奶茶,让沈植在车里等他。
“杨枝甘露!”许言坐上副驾驶,插好吸管喝了一口,“人很多,等了好久。”
“三十分钟。”沈植看了眼表,接着看向许言。
许言嘬着奶茶跟他对视几秒,安静了会儿,问:“你等得不耐烦了?”
“没有。”沈植顿了顿,“只是想喝口你的奶茶。”
“之前问你要不要,你不是说不喝。”
“现在想喝了。”
“……”
许言把奶茶递过去,沈植喝了口。他抬头时舔了一下唇角的奶渍,喉咙一滚,把奶茶咽下去,许言移回目光,重新含上那根微湿的吸管,吸一吸,口腔被果香和奶香混合的冰凉凉液体填满。
不知道为什么,许言觉得那块软绵绵的饺子皮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十几分钟后,车开进车库,沈植熄了火,坐着没动。许言也没动,还在喝他那杯杨枝甘露,已经见底了,嘬吸管时会发出吸到空气的咕噜噜声音。
车库里的感应灯自动灭了,一片漆黑。许言想到沈植怕黑,于是腾出一只手,摸过去,摸到沈植的手背。他的手是冰的,因为一直拿着奶茶,手心很湿,他牵住沈植的手,很快,摩擦在两人掌心里的水珠变得温热。
黑暗不全是坏处,能把某些东西隐藏,也可以放大。许言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被撑大的不是胃,好像是胆子——他突然问:“你,你这几年,那方面……都是怎么,怎么解决的。”
假如沈植真的因为吃抗抑郁的药而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许言也认了,先治抑郁症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沈植答得很坦然:“没太大需求。”
确实没有,生病后各种欲望骤减,加上工作忙,他很少有这方面的想法。蓝秋晨也明确跟他谈过药物对性欲的影响,但很少有想法不代表没想法——有想法的时候沈植清楚自己是什么反应。
“那就是还有点需求?”许言挺严谨地琢磨着沈植的用词,反正谁都看不清谁,脸不要也罢,他接着问,“有需求的时候,怎么办呢?”
“想知道?”
沈植问得认真,许言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点头,于是说:“挺想的。”
沉默片刻,沈植拿起手机,解锁,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许言看过去,发现是备忘录界面,里面存着几段录音条。
沈植侧头看他一眼,接着随手点开一条录音。
手机里传出轻微嘈杂声响,许言没听出什么名堂,伸手摸到音量键,按了两次上调键后,骤然响起的人声几乎吓得他把奶茶吐出来。
“嗯……等、等一下……嘶——”很急促的抽气声。
“你慢点……先别……呃啊……”撞击的声音,由慢到快。
“轻点,轻点,求你了……别那么快……”两人交错的喘息,又低又沉。
“沈植……沈植……慢点行不行……”要哭似的恳求。
……
呻吟声是烫的,把车里的空气都烧热了,录音放到一半,许言终于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手忙脚乱地按了暂停,夺过手机扣到腿上。他感觉脑袋要爆炸,整个人被巨大的惊愕感狠狠冲击到了,面红耳赤。
“这是什么!”他失声问,虽然傻子都知道答案,但许言还是不断重复,“这是什么,这什么啊!”
“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沈植平静地反问。
就是因为听出来了才崩溃啊!
许言完全不知道沈植是哪次录的音,也不知道其他几条录音里会有怎样更不堪入耳的内容。他无所谓被录音,凭沈植的个性,绝不存在外泄的可能,他震惊的是——沈植竟然会录这种东西?
“你,你平、平时就拿这个……”许言艰难启齿,“撸?”
“对。”沈植依旧坦然。
久久无话,半晌,平静下来,许言深吸口气,问:“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你家睡觉吗?”
“我家床比较大。”沈植思考一秒后回答。
“不,因为我小区的隔音比不上你的大独栋。”明明刚喝完奶茶,不知道为什么又渴了。许言舔舔嘴唇,再问,“知道我为什么买奶茶买了三十分钟吗。”
“因为人很多。”沈植的这次答得更迟疑,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不是。”许言转头看向他,他们在黑暗中对视。许言说,“因为我还去超市买了润滑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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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沈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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