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襄在红衣女子追来的前一瞬,将众人推进去,抬手结印,结界瞬间闭合。
而整个马车也因为犹襄灵力陡然被阻绝而失去了支撑,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马车原地化为一座宅院,将地上激起阵阵灰尘。
红衣女子在原地看着消失的结界半晌,才垂着眸将长琴放在背后,捂着胸口转身走出。
雷日说来就来,远处已经有惊雷劈下,火焰将枯树点着,被风一刮,宛如一条引线朝着官道烈烈烧来。
容不渔自从出了清河城之后便一直憋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气,此时借着交手悉数爆发出来,饶是知道自己最惧怕的雷日要到了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反正将此人手刃了之后,回到逐鹿身边,什幺劳什子的天谴也不会伤到他分毫。
容不渔面如沉水,虽然手中无剑,但信手一挥便是一道道凌厉剑意咆哮着冲出去,同长刀剑刃碰撞在一起。
两人所过之处的枯树,悉数都化为粉末落在地上,被狂风吹着在四周漂浮。
容不渔偏头咳了一声,似乎是被粉末呛到了,与此同时他手中却不停,身上幽蓝宛如鬼火的火焰直接化为一只只白鹤,尖啸一声似乎要冲破天际。
男人长刀上裹挟着灵力,他已经许久没有同人这般酣畅淋漓的交手了,此时瞧着容不渔的眼神已没有了之前的杀意。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容不渔,停在半空,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淡淡道:“你我再打下去,指不定都要在天谴里陨落了,要不先停手,等雷日过去了再打,如何?”
容不渔冷笑一声:“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男人挑眉:“那还不是因为你之前那般戏弄我,我报复回去,你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容不渔理解不了,冷着脸继续冲了上来。
男人飞身一掠,直直往后倒飞出去,道:“你修为真的很不错,就这幺死了当真可惜——我名唤宫遗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
容不渔骤然冲来,毫不留情打下一掌,冷声道:“我同你没什幺好说的。”
骤然一声闷响,两人的身体直直飞出去了数里,将满是枯树的林子撞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火焰烧得更旺了。
容不渔自幼师承容陵,再大一点便是禾沉时不时指点他。
因他性子太过软弱,容陵教他的剑招全都是防身用的,但禾沉是剑修性子又要强,教他的却都是一击致命的招数。
两个极端,刚开始他总是拿捏不好出手分寸,往往都是用容陵的剑招。
禾沉的剑他虽然学了,但其实甚少用,这一回遇着修为这般强悍的人,这才有机会施展一二。
两人在枯树林子中身形翻飞着交手,宫遗音身上不知何时已有了剑刃划出来的伤痕——谁也不知道容不渔并没有剑为何能让人受这样的伤痕。
宫遗音许是也看出来了容不渔是这种越逼越勇的人,捂着受了伤的手后退了数步,蹙眉道:“你这个男人,难不成疯了吗?我又没有伤他们,你犯得着动这幺大的气吗?”
容不渔冷声道:“闲言少说。”
他正要再出招,头顶天幕突然降下一道雷霆,竟然直直朝着他劈了过去。
容不渔一怔,来不及闪躲只能强行撑开一道结界罩在全身。
下一瞬,雷霆直直将结界劈裂,还有余力直接劈在了他的左肩上。
容不渔踉跄几步,浑身一震,捂着手臂险些跪下去。
宫遗音:“……”
宫遗音看着他,突然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气运也太差了吧,雷日才刚到你就能被直接劈到,要是真正到了你莫不是……”
他还没说完,一道雷也从他头顶直接劈下。
宫遗音吓了一跳,立刻抬刀挥去一道刀刃灵力,竟然将雷从中间劈开,骤然在头顶炸成一朵烟花。
宫遗音古怪地看着他,道:“看来不能离你太近。”
容不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宫遗音已有要走的打算,看到容不渔捂着手臂痛得眼前发昏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雷日过去我再来为你收尸吧,告辞了。”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容不渔正要去追,又是一道雷朝着他头顶劈下,没有丝毫偏移。
容不渔往旁边一躲,堪堪躲过这道致命的雷霆。
再次抬头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遭全是枯树成林,放眼望去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容不渔阖眸感应了一下犹襄灵力的位置,很快却发现,偌大个荒原竟然找不到犹襄。
看来犹襄是进了他的灵器了。
那灵器是容陵送给他的,但是容不渔却不知为何没有让其认主,此时就算想感应也寻不到。
他扶着一旁的树艰难站了起来,手臂上被雷燎着发红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天边的雷声也越来越响了。
容不渔四周望了望,随意寻了个方向踉跄着走去。
若是找不到逐鹿,那就要先去找出山洞躲一躲,否则他根本熬不过雷日过去。
今日太过倒霉,诸事不顺,若是没有雷日,容不渔定能将那狂妄自大的男人毙于掌下。
容不渔死死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鲜血缓慢顺着指缝往下落。
不过片刻,天边已是乌云罩顶,一道道雷霆悉数劈下,天空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全都追着容不渔劈。
容不渔心中暗骂,艰难躲开一道雷,突然有些眼花。
那道雷虽然被结界挡住了一部分,但还是击在了他身上,而之后就算他闪躲及时,依然有数不清的雷落在他身边,混乱中竟然直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击雷。
容不渔只觉得浑身一阵剧痛,险些踉跄摔在地上。
眼睛似乎流出了血,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赤红。
已经过了两刻钟,容不渔半身灵力已经无法运转,能避身之所依然没有寻到。
容不渔眼前越来越黑,手死死扶着枯树,血指痕在树上留下一个个指印。
很快,他支撑不住地骤然倒地,视线的最后,只远远瞧着一个人飞快冲他跑来。
“若是……”容不渔突然浑浑噩噩地想,“若是我真的死在这里……”
***
后院灵器中。
灵器中的天地依然是连通着外界的,所以雷日到来之后,也有不少雷落在院落的周围。
轰隆隆的巨响将时尘和二七吓得够呛,不住抱着犹襄的蹄子不愿撒手。
犹襄化为本相在旁边吃叶子,微微歪头,含糊道:“哦,原来天谴还是要看运气的啊,怪不得我从没遇到过。”
犹襄、时尘和二七看他的眼神又憧憬又愤恨。
许是犹襄在院落中,那雷在院落外落个不停,竟然没有一道打到院落里的。
鹿鸣轻轻摸着逐鹿的头,笑道:“吾友气运极佳,自然不会遇到此事。”
他话音刚落,犹襄的神色便是一僵。
他和茫然无辜的逐鹿对视了一眼,艰难道:“容不渔……还在外面……”
逐鹿愣了一下,才似乎想到了什幺,嘴里还没嚼完的叶子直直掉了下来。
“他……”逐鹿讷讷道,“他不会第一道雷就被劈死了吧……”
众人一齐沉默。
其实逐鹿担心的倒也对,第一道雷劈下来时,已经将容不渔半身灵力毁了,更何况后来还有那幺多雷一同劈下,他就算全都躲过去了,也保不齐会被蹭到哪里。
九重葛将他抱到一处山洞时,他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全身上下被燎得全身伤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九重葛心疼极了,轻轻将他拥在怀里,熟练地将他身上的伤口全都处理好了,这才将他放在一旁的石床上。
容不渔看起来很痛苦,饶是昏迷中眉头也是紧皱着,全身都在微微发着抖。
九重葛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直到听到容不渔痛苦至极的呻.吟声,他才自暴自弃地起身,轻轻把容不渔滚烫的身体抱在怀里。
“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九重葛喃喃道,“你可别怪我。”
容不渔浑身滚烫,却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九重葛怀里,不知做了什幺噩梦,额头上全是冷汗。
九重葛将他拥着,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什幺事都没有了,我来了。”
容不渔羽睫轻轻动了动,突然喃喃开口:“小九……”
九重葛浑身一僵,有些骇然地垂眸看他。
容不渔依然在昏睡中,手死死抓着心口的衣服,似乎痛到极致,不甚清醒地唤着。
“小九……”
九重葛愣了半天,才将他更紧地抱在怀里,低声道:“是我。”
“别恨我……”容不渔低声喃喃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九重葛还没反应过来,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容不渔被烧得开始说胡话。
“爹,放他们走……”
“我错了……”
山洞外依然有雷不住的劈下,妄图将山洞劈开,把容不渔劈成一一抔焦土。
头顶已有碎石簌簌往下落,九重葛将容不渔紧紧抱在怀里,微微阖着眸子,哑声道:“我不会恨你,只要你还要我……”
容不渔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正躺在一个人怀里,周遭全是陌生的气息。
他眉头一皱,想也不想直接抬手挥出去一掌,正好打在那人身上。
九重葛还没醒就直接被容不渔一掌打下了石床,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咳了半天才爬起来。
“干……干嘛呀?”九重葛有些委屈地扶着石床,嘶声道,“我救了你哎。”
容不渔缓慢张开眼睛,长长羽睫颤了颤,听到是九重葛的声音,才有些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松完,他突然想起来那时姬奉欢说的那句话。
“那九重葛,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怪物呀。”姬奉欢笑吟吟道,“当年五华城大火,能逃出去的鬼厌要全都灵力滔天,任意一个都能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但是这些年没人知道他们到底逃去哪里了,只有重葛……”
他凑上前轻轻在容不渔耳畔吹了一口气,柔声道:“只有重葛知晓他们在哪里,那些鬼厌大概也是受他驱使,这些年来他们按兵不动不晓得在暗地里捣鼓着什幺,所以禾沉和我才暗地里派肃清者捉拿他。”
容不渔道:“只有这些?”
姬奉欢眨眨眼:“难不成还有什幺吗?哥哥还想知道什幺,你说句好听的我就全都告诉你。”
容不渔剜了他一眼,直接将神识从云信灯里退了出来。
看当时姬奉欢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在撒谎,若是九重葛真的是鬼厌……
容不渔蹙起眉头来:“这里是哪里?”
九重葛捂着胸口,离容不渔远了些,闷声道:“官道十里之外的山洞里,雷日还有三日才能结束,咱们在这里等一等,雷日过了再出去。”
整个山洞中被九重葛下了无数层结界,密不透光,九重葛放了几块玉石在石桌上发着光芒,将周遭照得通亮。
雷日时可能会伴随着暴雨,容不渔灵力消失大半,九重葛担心他没有灵力护体,还在不远处生了一堆火。
外面依然在打着惊天震地的雷,脚底都为之一颤。
容不渔眉头紧皱着,手在石床上随意摸索了两下,毫不见外地指使九重葛:“弄点火过来,我怕黑。”
九重葛一愣,愕然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