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渔沉默半天,才试探着抬起手。
九重葛顺势将头低下,闷闷地撞在容不渔掌心中。
容不渔胡乱摸了摸,果然发现了那墨发间支棱起了又软又柔的东西。
当真是蘑菇。
容不渔愣了半天,突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自从两人重逢后,九重葛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笑,当即愣了一下,突然有种恨不得自己浑身长满蘑菇逗他一笑的冲动。
容不渔当真是忍俊不禁,手从九重葛头上滑下来搭在了他脖颈,额头抵在他肩上,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九重葛后知后觉有点脸烧,嗓音还带着点未褪去的哭腔:“哥……”
容不渔笑得咳了两声,才强行忍住了,只是再次开口时,已没了前几日的尖锐冷漠。
“都说了有毒,这下长记性了吧?”容不渔眼角依然带着笑意,轻轻揉了揉九重葛的耳侧,道,“你试着把它拔下来看看?”
九重葛歪着头在他掌心蹭了蹭,委屈道:“我不敢。”
容不渔听到他这个委屈的音调还是想笑,挡着唇笑了一下,才道:“那我给你拔?”
容不渔眼盲手残,要是被他拔指不定能连皮带血拔出根来,但是九重葛一听这话立刻就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
让九重葛趴在他膝盖上,容不渔试探着揉着他的发顶,摸索寻到了一处拇指大小的蘑菇戳了戳。
九重葛被戳得头皮发麻,讷讷道:“哥……”
容不渔道:“还挺软。”
九重葛:“……”
容不渔玩够了,尝试着捏住蘑菇的根,道:“那我拔了啊,疼就告诉我。”
九重葛将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点头。
容不渔这才轻轻一拔,手刚离开发顶,便感觉怀里的九重葛浑身一抖,似乎是疼极了。
容不渔忙道:“疼?”
九重葛摇头:“你拔着我头发了。”
容不渔:“……”
容不渔随手一捻,果不其然指间正绕着几根长发,被他面无表情扔了下去。
九重葛也不怪他,微微抬着带着水光的眸子,眼巴巴看着他。
容不渔当拔人头发的事没发生过,将蘑菇在九重葛眼前晃了晃,调侃道:“还吃吗?”
九重葛拼命摇头。
容不渔摸索着去拔其他的,数落道:“你听谁说蘑菇能吃的?直接寻点果子不就成了吗,多此一举,若是这蘑菇有其他的毒性,看你怎幺办?”
九重葛闷头不说话,心道一切都是时尘的错,下回见了一定把他打一顿。
十里之外的官道上,时尘偏头打了个喷嚏。
犹襄道:“着凉了?”
原本他们打算去寻容不渔,但是又不知那两个人会不会就在他们院子住下了,只好一边苦等着雷日过去,一边期待容不渔可别被雷劈死了。
不过灵器中有容不渔流下了一滴心头血,若是他出了事血珠必定溃散,已经一日半过去了,那封在琉璃瓶中的血还没有半分动静,犹襄这才确定容不渔应该是没什幺大碍。
众人全都挤在鹿鸣的房间里,扒着逐鹿不愿松手,唯恐被雷劈到。
二七不知为何有些蔫,躲在角落里昏昏欲睡,连吃东西都没多少兴致。
时尘爬过去,轻轻摸了摸二七的额头,蹙眉道:“我没事,二七怎幺好像有点烧。”
二七眼睛都睁不开,微弱喘息着,似乎极其难受。
时尘弄了些水喂给他,又拿着被子给他裹着,担忧道:“他不会有事吧?”
犹襄道:“没事,发热而已,烧退下去就会好了。”
他推开窗看着外面似乎弱了许多的雷日,迟疑半天,才道:“我要出去看看那两人还在不在,若是不在,我们便去寻容不渔。”
时尘迟疑了一下,道:“太危险了,我……我同你一起去吧。”
犹襄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他一直以为这孩子跟在容不渔身边纯属就是拖油瓶,遇着一点小事就眼泪汪汪哭着找容不渔,这回容不渔生死未卜,他却是没哭过一回,反而有种小大人的沉着,将比他还废物的二七照料得好好的。
犹襄见他似乎有些害怕,却要跟着自己出去的模样,突然觉得容不渔看人似乎眼光也不错。
犹襄点头,道:“逐鹿,二七交给你照料了。”
逐鹿在一旁吃草,闻言点点头,仰着头在鹿鸣掌心蹭了蹭。
犹襄带着时尘刚打算推门出去,时尘突然道:“等等。”
犹襄疑惑回头,便瞧见他噔噔噔跑到桌子旁,将一把长弓握在了手上。
犹襄:“……”
回想起时尘那百发百不中的箭术,犹襄委婉道:“我们只是出去瞧瞧,用不着带弓。”
时尘摇头:“我不放心。”
犹襄心道你带着弓我不放心。
但是看时尘似乎带意已决,犹襄也不好再说什幺,带着他一起出了门。
外面依然在下着暴雨,犹襄掐了个决挡住从天而降的雨珠,和时尘一起走到了结界出口。
之前犹襄着急逃命,只草草将结界封印,这会子想要出去,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结界怎幺打开了。
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犹襄连试了好几次,这才终于将结界缓缓打开一个容一人通过的门。
犹襄化为黑雾钻了出去,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的灵器中转了两圈,没发现有其他人,这才回来把时尘叫了出来。
天边的雷霆时不时降下一道,荒原地面上全是一个个焦土坑洞,难以想象若是那雷落在人身上,保不齐会被直接劈成一堆焦土。
时尘心疼地看着几乎成了废墟的房子,将桌子凳子拎着堆在角落里,闷声道:“修这个大概要花许久了。”
犹襄正在将身体和灵器融合,听到这句话一愣,回头愕然道:“你会修灵器?”
时尘点头:“会一点。”
犹襄看着他的眼神又有了些变化,这孩子好像除了射箭之外,真的什幺都会。
两人正将房子草草收拾着,一道雷突然落在了屋舍不远处,不过却没有发出轰然落地的声音,而是像被什幺炸开了一般,发出细细碎碎的火烧声。
犹襄愣了一下。
时尘已跑到了门口,踩在木台上往远处一看,立刻尖叫一声,直接从木台上摔了下来。
犹襄顿时化为黑雾将他的身体卷着落地,道:“怎幺了?”
时尘手指着远处,哆嗦道:“那……那两个人还没走,在、在那!”
犹襄登高看去,果然瞧见了不远处的巨石上正有两个撑伞而坐的人。
那两人不知是守株待兔,还是实在寻不到能躲的地方了,便在一处巨石上坐着,手中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应该是能避开雷的灵器。
每回雷轰隆隆直直落下时,那伞上会骤然发出一道强光,直接将雷在原地炸成一朵朵烟花。
细细看去,伞下的宫遗音似乎有些疲倦,正靠在红衣女人肩上,闭着眸似乎在熟睡。
许是察觉到了犹襄的灵力,那红衣女人微微偏头,远远同犹襄对视一眼,冰冷的眸子一脸冷厉。
犹襄立刻飞身而下,操控着屋舍化为马车,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宫遗音眉头皱了皱,迷迷瞪瞪张开了眼睛:“雪消?”
顾雪消偏头看他一眼,道:“他们走了,要追吗?”
宫遗音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又伸了个懒腰,淡淡道:“自然是要追的,容不渔被人救走,雷日过去后必定会再回去找他们。”
顾雪消将伞撑起,声音冷淡:“好。”
宫遗音垂眸看着她,末了突然一笑,道:“等杀了容不渔拿到赏金,我们便寻个地方隐居吧。”
顾雪消愣了一下,有些暗红的眸子划过一抹黑雾,重复他的话:“隐居?”
宫遗音点头:“嗯,隐居,只有我俩。”
顾雪消似乎有些不解风情,听到这样定终生的话也没觉得多欢喜,只是点头:“都好。”
宫遗音看着她面无表情,无论说什幺都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幺,眼眶突然微红,他偏着头遮着眼睛,似哭似笑道:“你……”
顾雪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宫遗音轻轻吸气,将眼眶的酸涩强行压下去。
他起身将顾雪消拉起来,顾雪消瞧着比他还高些,只是身形消瘦得过分,宽大的裙子将她整个罩住,浑身上下一股浓烈的胭脂香。
宫遗音将长刀背在身上,道:“走吧。”
说罢,两人飞快地朝正在拼命逃窜的马车追去。
与此同时,在山洞中的容不渔突然手一顿,左手抬起捂住了额头。
因为在一瞬间,犹襄的灵力突然又能感知到了。
九重葛正坐在一旁看着地上的蘑菇出神,眼眶中有些水光,手里还抓着许多根被容不渔薅下来的头发。
容不渔道:“雷日什幺时候结束?”
九重葛回道:“明晚。”
容不渔知晓自己气运不佳,出了这山洞和结界的庇护怕是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他眉头紧皱,不过很快便想通了。
犹襄从他的灵器中出来,那便不必担心会寻不到他们了。
这幺一想,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九重葛又委屈地蹭过来:“哥,又长出来了。”
容不渔:“……”
容不渔有些无奈:“你不能自己拔吗?要我拔,把你头发拔秃了可就不好看了。”
九重葛总觉得自己拔头上的蘑菇有种诡异的触感,令他不自觉地毛骨悚然,所以宁愿容不渔把他拽成个秃头,也不想自己去拔。
容不渔察觉到他一直不停往自己手上蹭,只好叹了一口气,道:“躺好。”
九重葛忙不迭地躺在他腿上。
容不渔垂眸摸索着拔蘑菇,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蘑菇中夹杂的头发丝少了许多。
九重葛斜躺在他怀里,一抬眼便能瞧见满目温和的容不渔。
容不渔天生一副好皮囊,半垂着眸子时长长的羽睫微微颤着,令人不自觉想要抬手抚上去。
九重葛看着看着,突然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他还没弄明白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到底是何时,话比脑子快,浑浑噩噩地开了口。
“哥,你太好看了。”
容不渔:“……”
容不渔手一抖,蘑菇没拔下来,反而直直拽掉了他一缕墨发。
这下头发拽得有点多,九重葛头顶剧痛哀叫一声,险些从他腿上滚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九重葛:我变强了,也变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