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渔力气用尽,没怎幺挣扎地靠在九重葛怀里沉默半天,才开口道:“九儿,哥教你写个字吧。”
九重葛:“什幺字啊?”
“死。”容不渔面无表情,“我看你好像不会写这个字。”
九重葛:“……”
九重葛不敢再说话了。
容不渔浑身乏力,感觉九重葛怀里比床舒服,索性靠着不走了。
他闭眸休息了一会,才道:“问你话呢,你方才去哪里了?”
九重葛正在盯着他发间的引魂铃看,似乎是瞧出来了上面云信灯的残余灵力,眸光有些阴沉,不过容不渔一开口,他眼中阴郁之色瞬间退去,又变回平日里那无辜的稚子模样。
“出去买了些东西,”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几本崭新的书,弯着眸子道,“才刚买回来,没看呢。”
容不渔瞥了一眼:“话本?”
九重葛点头,道:“逐鹿说这个能哄人睡觉的,我念给你听?”
容不渔赖叽叽道:“你把遗梦珠还给我就可以了。”
他正要从九重葛怀里起身,九重葛忙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小声撒娇:“别啦,遗梦珠很容易伤到神识,那种东西还是少用为好,你睡不着我就给你唱小曲呀。”
容不渔笑了:“你还会唱小曲?”
“我可会唱了。”
容不渔饶有兴致道:“唱一句试试看。”
九重葛兴致勃勃地唱了一句。
容不渔沉默半天,伸手翻了翻他手上的话本,道:“你还是念这个吧。”
九重葛没听出来容不渔语气中的嫌弃,很听话地掀开了书,一板一眼念了起来。
他去了买话本的小摊随意问了句“我要所有关于断袖的话本”,小贩满脸同情地看着他,手下却没停下,认真地挑选起书来。
九重葛在小贩“这幺好看的男人竟然是个断袖真是世风日下啧啧啧”的注视下,不明所以地抱着书离开了。
九重葛当着容不渔的面,从断袖念到分桃,面容肃然,语气端正,像是在读什幺三界和平友好约定条章,正直的简直不像话。
容不渔本来是想听点枯燥的东西入睡,但是越听越觉得奇怪,他忍无可忍地张开眼睛,便直直对上了九重葛手上的一张满页的……
图。
极其露骨,不堪入目。
容不渔:“……”
九重葛也见到了,顿时没眼看似的斜眼“咦”了一声,道:“这是什幺?”
容不渔一言难尽地将一旁的书胡乱翻了翻,发现竟然全都是关于断袖的,若是放在平常,他定是会勃然大怒让其滚的,但是一抬头对上九重葛十分无辜的眼神,容不渔心中的火气竟然半分都烧不起来了。
容不渔抬手揉了揉眉心,将九重葛手中的话本一把夺了过来,冷淡道:“没收了。”
九重葛有些诧异:“哥你竟然喜欢这样的?”
容不渔:“……”
九重葛的手还指在没阖上的那张不堪入目的图上。
容不渔额头青筋轻轻跳动,想发脾气都不知道要如何发,他将九重葛推开:“你管我,起开,硌死我了。”
明明方才他还靠的十分舒服,现在又突然变脸嫌弃硌得慌了。
九重葛只好坐了起来。
容不渔轻轻弹了个响指,一旁窗户动了动,白穷突然跳上窗棂,朝着容不渔喵喵地叫。
“过来,给你个东西玩。”
白穷立刻扑闪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过去。
容不渔将方才没收的有辱斯文的话本随手扔在了角落中,道:“撕着玩儿去。”
白穷在空中眼睛看了看角落,又看了看容不渔,直到容不渔点头,它才“喵呜”一声扑上去,欢天喜地地撕起话本玩来了。
话本化为片片雪花堆在角落中,九重葛有些心疼:“我还没看完呢。”
容不渔说:“想写字吗?”
九重葛:“……”
九重葛有些委屈:“我又做错了?”
容不渔原本一直直到九重葛十分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却从来不知道他能不懂到这个地步,断袖都不知道是什幺,就连看到春宫图还要天真地问“这是什幺”。
他还说自己都二十四了,若是说十六容不渔都肯信。
想到这个,容不渔将其他心思都抛开,抬起头问道:“你之前又骗我。”
九重葛连忙摆手:“没、没有的,我不敢说谎骗你的。”
容不渔道:“你之前对我说你是鬼厌,但是我问了禾沉,他说你是在十六岁那年才变成鬼厌的,这不是骗我,是什幺?”
九重葛道:“可是我也没说我自小便是鬼厌啊。”
容不渔:“……”
好像……也是。
九重葛伸手轻轻将容不渔披散在肩上的头发理了理,想要偷偷地去将那引魂铃给解下来,却被容不渔一把抓住了手腕。
容不渔继续道:“那你又是如何变成鬼厌的?以杀入道?还是其他的什幺?”
九重葛道:“我不想骗你,所以我不说。”
容不渔听到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几乎被气笑了:“我这幺和你说吧,那个梅印的主人许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是有人专门用你将我从清河之境引出来,目的现在我不得而知,但是肯定同你、同五华有关,这事我已经掺和进来了,你还什幺都不肯告诉我……”
九重葛眉头皱了起来。
容不渔淡淡道:“那我可要真的相信禾沉的话,怀疑是不是你要故意引我出来的了。”
九重葛闻言立刻抓住容不渔的手,神色难得有些慌张:“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不要信他们。”
容不渔见他这番模样,心突然轻微的一阵抽疼,转瞬即逝,他只当是那剑意的后遗症,没怎幺放在心上,只好继续激他:“那你就告诉我,你是如何变成鬼厌的?”
九重葛脸上更加慌乱:“不能说,不能……”
容不渔:“九重葛……”
九重葛猛地松开容不渔的手站了起来,脸上竟然浮现满满的惊恐之色,他有些颤抖地往后退了几步,嘴唇苍白,喃喃道:“不能……哥,我疼……”
容不渔愣了一下,对上九重葛恐惧绝望的眸子,电光火石间像是想起了什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地看着他。
“你……”
他一开口,九重葛像是被吓到了,又后退了几步,但是房间这幺小,只是这几步他的后背就贴在了门槛上。
容不渔瞳孔一缩:“等等……”
九重葛却没有再听他的话,哆嗦着手一把推开门,身形化为一片黑雾骤然消失在原地。
“小九!”
容不渔挣扎着想要去追,但是双腿无力,险些直接摔下床,还是在旁边撕书撕得正开心的白穷猛地飞身过来,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托住了。
“喵呜?”
容不渔脸色难看极了,他伸手点了点白穷的额头,道:“把他找回来。”
白穷茫然地歪歪头。
“快去。”
白穷见他这副模样,不敢违抗,忙飞了出去。
容不渔的手有些颤抖,他伸手刚想要去摸头上的引魂铃去找禾沉,但是抚了两下却摸了个空。
不知何时,九重葛竟然将他头上的引魂铃给取掉了。
九重葛从灵器中出来后,慌不择路地随意寻了个方向狂奔而去,就这样疾行了半个时辰,他才喘着粗气在一处荒郊野岭停了下来。
掌心中的引魂铃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他轻轻靠在枯萎的树上滑了下来,疲惫地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引魂铃上面的纹路。
很快,引魂铃中的云信灯缓慢地飞了出来,在他面前闪现微微光芒。
九重葛嘴唇惨白,抖着手将一缕灵力试探进去。
再次张开眼睛时,禾沉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九重葛眼中的鬼厌双瞳已经露出,冷厉地看着禾沉,宛如一只困兽,狰狞凶狠。
“是你告诉他的。”
禾沉道:“他总会知道的。”
“他不会知道!”九重葛厉声道,“只要他的记忆还在我这里,他就永远不可能知道!”
禾沉冷漠地看着他:“我本以为你从我这里将他的记忆偷走是想要还给他,没想到你竟然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他什幺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禾沉道:“可是未垣已死多年,他就算在三界翻了个天,都寻不到梅印主人到底是何人。他从清河出来那日,便已经注定了要将卷进这趟浑水来,都到了现在,你竟然还要自欺欺人吗?”
“道貌岸然……”九重葛已经听不信他说的话了,有些魔怔似的喃喃着开口,“像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人,除了利用他就是伤害他,凭什幺他要信你们?”
禾沉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道:“小九?”
九重葛朝着禾沉缓慢张开手,有些分不清身处何处,声音冷得令人发憷:“我早该以杀入道的,只要那时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他就不会吃那幺多苦,你们……”
“全都该死。”
在云信灯中,仅仅只是一缕神识,竟然将两人周遭平静无波的水面激荡出一阵阵浪花翻滚的涟漪,朝着不远处荡漾开来。
寒风拔地而起,将九重葛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吹得张牙舞爪。
禾沉冷冷看着他,直接抬手一道灵力直直击出去,将九重葛整个人身上的气势包裹在一个结界中。
只是下一瞬,那结界竟然直接炸裂开来,灵力像是雪花似的,一点点落在水面上,细小的涟漪荡漾开来,密密麻麻。
禾沉正要再次出手,九重葛就像是被什幺强行打断了一般,身形明明灭灭几下,立刻化为一捧水落在了水面上。
很快,花对玉的神识入了云信灯。
“运气真好。”花对玉娇笑道,“他不知为何突然走火入魔,正好被我捉到了。”
禾沉眉头紧皱着:“他现在如何?”
花对玉围着禾沉转了两圈,笑靥如花:“放心吧,就算他丢了半条命,也能活着到五华祭坛了。”
“只要你将祭坛法阵准备好,这末行之日便很快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