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纪晨风,替他出头,跟他约会……林林总总,至今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取得他的好感,为自己谋求利益。
和他在一起,确实要比和郑解元他们在一起有趣许多,得到的快乐也很新奇。但情侣游戏表面玩玩就够了,人终究还是要多为自己做打算。
彻底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同时制造他无法承担的金钱缺口,用熊熊烈焰将他逼到绝路。这世道,从来都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三年前没人帮他,三年后也不会有人帮他。如此一来,他就只能求助于我了。
就像童话里的英雄,我会从天而降,替他扑灭烈火,救他于危难。而他会像高塔里不谙世事的纯真“公主”,对我感激涕零,毫不怀疑。
在一点又一点恩情的加持下,他必将沦陷在我为他编织的陷阱里。最后……变成一株依赖大树存活的菟丝子,食取我施舍的养分,攀附在我的脚边,与我成为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
“找不到他吗?”
胸口铭牌上写着“李雅”的前台护士尴尬地冲我一笑,道:“抱歉啊桑先生,纪医生已经离职了,目前我们也联系不到他。”
望了眼走廊尽头那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语气也逐步糟糕起来。
“那我的乌龟呢?”
“被……被纪医生带走了。”
“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乌龟,你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是这个意思吗?”
面对我的强势,护士缩着脖子,垂着脑袋,说话都不利索了。
“对、对不起……不然我给您我们院长联系方式吧,您问问看他?”
问个屁。
懊恼地一拳捶在台面上,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护士却仍然吓得够呛,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桑先生,您、您冷静下。纪医生人很好的,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不会虐待您的乌龟……”
紧抿着唇,压根没听对方在说什么,我转身大步离开了宠物医院。
距离收买吴荣那个老东西已经过去一周,今天是纪晨风实习的最后一天,也是告知他不续约决定的日子。但是从早上开始我就找不到他,联系严善华,电话始终没法打通,不知道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该死!到底去哪里了?
坐进车里,我用力啃咬着大拇指上的指甲,以此来发泄内心的烦闷。
严善华该不会把真相告诉他了吧,不然为什么两人同时失去联系?还是老东西不小心说漏了嘴,让纪晨风察觉是我在背后搞鬼?
不,不会。
昨天之前都好好的,两天前还见了面,带他到我住的酒店一起看了恐怖电影。那会儿虽然他全程心不在焉,可对我的态度却同以前没什么区别。我假意问起时,他只是说工作太忙没有休息好什么的,但我猜测应该是严善华问他要钱了——按我说的那样,编一堆瞎话,让他想办法去筹钱。他为此烦恼,但出于面子,不想让我知道。
这两天我一直在等他开口,台词都想好了,结果现在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点小事都会出岔子?就不能爽快地按我的设想发展吗?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手指猛然一痛,回过神的时候,拇指上本来修剪地十分整洁的指甲已被咬得惨不忍睹,边缘凹凸不平不说,最顶端的地方更是渗出了缕缕血丝。
嫌弃地蹙了蹙眉,我扯过车上的纸巾粗鲁地将手擦拭干净,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安安静静的,无论是电话还是消息,纪晨风都没有回我。
往常上午发给他的消息,他如果连中午都在忙,那晚上下班后怎么也会回我。因为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以至于我到晚上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找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纪晨风早就不知去向。
虽然知道实习期限是三个月,但老实说并没有记得很仔细,从而导致了如今的境况,这大概就是百密一疏吧。与其说是懊恼别人,不如说更厌恶痛恨大意的自己。分明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应该更小心一点的……
从宠物医院出来后,又去了纪晨风家。自走廊上的厨房小窗望进去,里头黑漆漆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不死心地锤击着蓝色的铁门,除了发出巨大的噪音,半天不见人来开门。
拖着脚步走下阶梯,由于走神,我差点摔了一跤,幸亏及时抓住了旁边生锈的扶手,但就算这样,整个人也狼狈地滑坐到台阶上。
虹市已经彻底入冬,从早上起天空就灰蒙蒙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要落下雨来。
望着贫民窟上方杂乱穿插各种电线,不见一粒星辰的天空,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是不顺啊。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
就这样坐在肮脏不堪的台阶上,用抓了一手锈渣的手掏出手机,我尝试着给纪晨风发去又一条语音。
“我刚刚去你家找你,结果不小心在楼梯上摔倒了。纪医生,好疼啊。”
靠在栏杆上,期间有人从身后台阶走下来,由于太暗,竟然都没发现角落里的我。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天上逐渐飘起小雨,就在我打算起身离开时,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纪晨风的,我连忙接了起来。
“你怎么……”
“你他妈到哪里去了?”
双方具是一静,随后的几秒都是不知所措的空白期。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咬着牙改换措辞。
可能是透过电子讯号感受到了我的怒火,纪晨风颇为识相,没有什么废话就交代了自己的下落。
“我发定位给你。”
根据导航,最后来到了距离贫民窟不远的一座小型游乐园。纪晨风坐在正对游乐园大门的便利店里,身前放着一个塑料小盒子,从朦胧的剪影不难看出,里头是我的小王八。
我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入店里,在店员“欢迎光临XXX”的背景音里,直直走向靠窗的纪晨风。
都已经气成这样,是以前就一定会动手,但纪晨风的话,就怎么也得忍下去。所以只是停在他面前,粗重的呼吸着,思绪在抑制暴力与一拳揍上他英俊的面孔之间来回拉扯。
为了找他,晚饭没吃,跑了一个晚上,摔了一跤,裤子到现在还有泥印,身上还被雨水淋湿,整个人又冷又粘。让我变得这么狼狈,他倒好,一个人窝在温暖的便利店,还有心情带着宠物看风景。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沉着脸问他。
他坐在圆凳上,微微仰头注视我,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意思。
“……对不起。”
本就握紧的拳头一下子攥得更紧:“我去了医院,他们说你离职了。”
“他们这么说的吗?”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不是离职,只是没有通过实习期。”
坐在纪晨风旁边吃了一碗泡面,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在巨大的玻璃上打下破碎的霓虹。
对面的游乐园已经关门,但游乐设施上的灯光还在持续闪烁,变幻出各种五颜六色的光芒。其中,巨大的摩天轮尤为显眼。
“小时候,我总是很羡慕别的孩子能有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园。”纪晨风望着远处的摩天轮道。
将满是浓烈香精味的泡面桶推到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我说:“好巧,我也是。”
纪晨风偏头看向我:“长大后也没去过吗?和你的……那些女朋友?”
我对她们,大概就是桑正白对我的态度——只要满足物质条件就够了,情感需求完全看心情供给的。而很多时候我自己心情都不好,也就无法同时兼顾她们。
“没有。”
忍受不了嘴里的泡面味,我起身去收银台买了盒薄荷糖。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回到纪晨风身边,我朝对面游乐园大门方向抬抬下巴,道,“把小时候没去的地方,没做成的事,全都做了。”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唇边扬起微弱的弧度:“……好。”
淋雨的应该是我吧,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连眼神都湿漉漉的表情?
更凑近对方,捧住他的脸,我低下头吻住纪晨风,完全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便利店,三米开外甚至还有两名店员。
这一吻,仿佛关闭了纪晨风今晚在我面前一直强装的镇定,他按住我的后脑,更深入地吻回来,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从接触的地方,可以感觉到有细微的颤抖蔓延。
薄荷的味道在彼此口腔扩散,舌尖的疼痛拉回了我的理智。睁开眼眸,余光里,柜台的店员不时往这边偷瞄着,彼此窃窃私语,显然已经发现我们出格的行为。
两个男人在便利店接吻。他们一定觉得变态吧?没关系,反正我也觉得变态。
到今天都非常不可思议,和男人接吻,互相抚慰,同床共枕……每一样既恶心又变态,竟然就这么做下来了。
为了权力财富,人真的可以变成鬼啊。
抵着纪晨风肩膀将他推开,随后拉起他的手就往店外冲。雨已经小了许多,就这样一路跑到停车的地方也不是问题。
“等等……”
纪晨风挣脱我的手,再次返回店里。再出来时,手里抱着方才被遗落的小草,和一把新买的伞。
从他手上接过伞,拆开包装撑开,我先一步走进雨里,却半天不见对方跟上来。
疑惑地回头看去,纪晨风立在便利店门口的雨檐下,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我,捧住塑料盒的十指因为用力,甲床顶端泛出苍白的颜色。
预感他要说什么,并没有催促,我只是单手插在裤兜里,撑着伞静静等待。
片刻后,他僵硬的身躯骤然松懈下来,体内那股不想屈服的自尊最终还是战败了。败给了……无法左右的残酷现实。
“桑念……”隔着雨幕,他问,“能帮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