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 暗香谷。
未雨殿的后山有一大片空地,原本一直是闲置的,之后被雾青划出来, 分给连朔当玩闹的地方。
后来,徐惘教会了连朔踢蹴鞠,两个人便在空地上弄了个蹴鞠网,玩了几十年都不腻, 总是玩得忘了回家。
暗香谷是永夜,夜里, 除了头顶有星空,就只剩四周的灯盏在照亮。
一颗蹴鞠在一大一小两人间飞来飞去, 里面装着些萤火虫灵, 蹴鞠飞过时便能在半空中带起一阵流光。
“说好了啊, 今天谁赢了谁去谁去看门,不准反悔!”
连朔一脚把蹴鞠踹得老高,堪堪从网洞便蹭了过去。
“谁赢还不一定呢,先别急着翘尾巴。”
徐惘把蹴鞠救了起来, 一脚踢向网洞, 眼见着球钻进去他就赢了, 结果谁想得到那小奶猫居然耍赖,直接飞扑过去用灵力把蹴鞠截住了。
“连朔,你怎么能耍赖呢?!”
徐惘冲连朔呲了呲牙。
连朔也不甘示弱:
“谁耍赖了, 我靠实力拦的球!”
“嘿你这臭猫……”
徐惘也不踢球了,扑过去就和连朔扭打在了一起。
连朔怀里还抱着球不撒手, 飞起一脚踹到了徐惘脸上。
两人滚去了地上, 一会儿是一只花豹一只奶猫在打闹, 一会儿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扭打, 动静传了好远。
混乱间,徐惘抢过了连朔怀里的蹴鞠,一脚踢向了网洞。
“不要啊!!”
连朔眼看着自己今夜要出去看门了,眼睛蹬得老大。奈何他两只手都被徐惘扭着,不能故技重施用灵力拦球,只能在心里许愿,想用意念把球拦下来。
结果也不知道是他太过诚心还是如何,那只蹴鞠在进网的前一瞬,突然浑身裹了一层冰,直直掉了下去。
连朔松了口气。
随后,他连忙先发制人,开口告状道:
“主人!!花毯子欺负我!”
“哦?”
人还没见,倒是一句带笑的话音先传了过来。
随后,宽大白衣飘然而至,那人落在地上,顺势倚去了一边的椅子上。
那人生着一双暗红的眸子,肤色极白,一头长发随意搭在肩侧,瞧着十分慵懒。
他生了双鹿眼,原本该是温柔无害的模样,眼睛却随着他脸上的笑意微微弯起,无端显得有几分危险的美感。
他听着连朔的告状,没表态,而是先问:
“你们赌了什么?”
“谁输了谁今晚去未雨殿看门!”
连朔抢答道,心里盼着主人给他出头,要这臭豹子连着看一个月门才好呢。
但谁知楼画却只是笑了一下:
“看来,这赌局被我破坏了。”
说着,他手里把玩着那只冰球蹴鞠。
“没有,不关主人的事,都是这臭豹子坏了规矩!”
连朔像个正义使者,挺着小胸脯激昂道。
“那……”
楼画故意一顿。
“那……”
连朔期待道。
“那既然赌局破坏了,今夜你们两便一起守门罢了,刚好,还有个伴可以聊天。”
这话一出,连朔的表情垮了。
楼画看着他那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主人,你欺负我……”
楼画笑得越开心,连朔就越委屈,还想抱着楼画的腿哭一鼻子再争取一下,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另一人拉着衣领拽了回去。
雾青把连朔递给一旁的徐惘,自己冲楼画行了一礼:
“主人,玉骨教那边下了帖子。”
“嗯?”
听见这话,楼画笑意微敛,问:
“去做什么?”
近年来,世上除却正道仙门和妖界暗香谷,又多出了另一股势力,便是从暗处搬到明面上的玉骨教。
玉骨教在前几百年间与暗处培植了庞大势力,现今大约是觉得时机成熟,于是撤掉了所有隐匿结界,露出了定在极南之地的总坛,还有各大附属妖城,以及遍布修真界的几处小分教,一时间内闹得人心惶惶。
由于也是妖族势力,玉骨教在出现后极大程度上影响了暗香谷的地位。楼画原本想去同玉骨教主事者就着这事研究一番,但那边派来的使者却是一副做小伏低之态,意思便是要与暗香谷和平共处,这让楼画想找个由头打一架都寻不见合适的理由。
再加上玉骨教的人神秘非常并且从不主动生事,这十几年来,三方倒也算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所以,此次下帖,还是玉骨教出现后的第一次大动作。
听楼画那样问,雾青垂眸答道:
“是要邀请主人前去九阴山,围猎。”
“围猎?”楼画微一挑眉:
“猎什么?”
雾青:“说是,猎精怪。”
楼画蓦地笑了。
他摩挲着手指,道:
“一群妖怪猎精怪,真能想得出来。我倒是看他们意图不在此处,这次围猎,他们还请了谁?”
雾青微微抿唇。
他犹豫片刻,道:
“清阳山。”
“臭道士啊。”楼画点点头,弯唇道:
“那看来,他们要猎的可就不止是精怪了。”
“主人的意思是……?”
雾青一句疑问才刚出口,天边便又有一道流光掠来。
雾青抬手接住,用灵力将信打开,草草看过后,眸色微顿:
“玉骨教那边,想同主人联手,将清阳山来者困死在九阴山。”
楼画倒没多意外:
“那群道士能有什么能耐,他们自己难道还解决不了吗?非要叫我蹚这趟浑水。”
雾青:“大概是忌惮疏月君……”
楼画嗤笑一声:
“那劳什子疏月君说是正道第一,却一直闭关不出,这个人活着还是死了都不晓得,怕他作甚。”
楼画冲雾青摆了摆手:
“回帖,应下。”
雾青眸色一顿,犹豫片刻,试探着道:
“主人要帮玉骨教,对付疏……清阳山?”
楼画微微眯起眼看向他。
他发现雾青这家伙表情有点怪,似是瞒了他什么事,欲言又止不肯说的样子。
但楼画没在意。
从他有记忆起便是雾青一直陪着他,他也怀疑过这家伙,但长年累月下来,雾青待他的忠诚不作假。若是真瞒了什么,那也大概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所以,楼画只冲他笑了一下,随口道:
“我同清阳山和玉骨教都不熟,凭什么帮其中一方?若是非要选……到时候去了看,谁模样生得好看谁说了算咯。”
楼画这话已多半是玩笑了,雾青点点头,没当真。
玉骨教的围猎定在七日后。
此行楼画只带了雾青一人,甩着两只手便去了九阴山。
九阴山在靠南的位置,算是极南之地和其余区域的分界。
同九阴山另一端的荒原不同,九阴山繁茂非常,整个山头都生满了灵草古树,远看,薄雾掩映间满是森绿,不论别的,倒是个适合游玩的好地方。
楼画和雾青落在山脚,自有玉骨教的人来接他们进去。
来者是个戴着面具的小妖,死板得很,就见面时说了几句规矩话,而后便一直行在前面引路。
楼画在后面看着他,突然生了些其它的心思。
他拉过身边雾青的手腕,低声道:
“小瞎子,一会儿你当尊上。”
“?”雾青微一挑眉,但并没有质疑楼画的话,只点了点头。
玉骨教在九阴山的半山腰设了接待宾客的地方。
他们将阵仗弄得颇大,但谁都没想到,暗香谷那边居然只来了两个人。
暗香谷近三十年来低调了许多,有什么事都是雾青在外面跑,玉骨教又避世,所以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根本没听过楼画的名字,更别提认得他的模样。
因此,当雾青自称暗香谷主人时,谁都没有质疑过。
玉骨教出来迎接的人倒是不少。
其中打头的是个姑娘,她脸上戴着张银质面具,头发上插了几根银簪,看见雾青后,她先行过一礼,随后便介绍道:
“玉骨教,燎鸯。”
楼画一直跟在雾青身边,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听见这个名字后,他身边小瞎子的身形明显一顿。
楼画侧目打量着雾青,直到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时才回过神来。
他冲燎鸯笑笑:
“暗香谷,白鸟。”
这个名字起得也很敷衍了,但能糊弄过去便是。
雾青和燎鸯在会客厅门口说了两句话,楼画也没仔细听,倒是一直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直到燎鸯带着雾青准备进入正厅,楼画才后退两步,寻见机会偷偷溜进了树林中。
怪。
要是让楼画给玉骨教的人打个标签,那一定是这个字。
太怪了。
先不论这里的人为什么都带着面具,单是他们行动和说话的语气,就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若是打个比喻,他们就像是一个个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提前规划好的,僵硬又没有感情。
玉骨教太过神秘,以前有什么大事几乎都不曾露面,除了前来示好的使者,也没人跟他们打过交道。
楼画曾经以为玉骨教就是个有野心并且不知在筹谋什么的奇怪组织罢了,但现在来看,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楼画心里思量着,随便找了棵能一眼看见会客厅正门的树,躺上去翘着腿,看着那条上山的路。
他从前几日起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玉骨教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计划看起来合理又顺利,但他们如何确定,清阳山的人一定会来。
这次围猎一共请了三方势力,其中两方都是妖族这边的人,正道仙门就清阳山一个,怎么看都怪极了,要楼画是清阳山的人,说这次没有阴谋他都不信。
势单力薄又远离宗门,到时候求救都来不及,清阳山那群人,怎么敢的啊。
所以楼画一直不相信清阳山的人会来。
如果那群人聪明一点,就根本不会搭理玉骨教的邀约。
但很快,楼画就发现自己错了。清阳山似乎当真是一群蠢蛋。
因为,他们还真的来人了。
和楼画记忆中的差不多,那群人穿着统一制式的白色制服,个个挺着背,装得一派正气的模样。
其中领头的有三个人。
一个是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瞧着脾气就不怎么好。
一个是一袭桃粉色衣裙的年轻姑娘,楼画猜,她大约是清阳山的那位归云君,花灼灼。
还有一个……
那人被树叶挡住了,楼画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片烟青色的衣摆。
不知为何,单是看见那一抹烟青,楼画便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跳了一下。
这感觉太过异样,楼画愣了半晌,最终将其归咎于自己太好奇了。
而在他纠结的这一小段时间内,那烟青色的人影也从树叶后面走了出来。
楼画靠着树干,远远看着他的模样。
那人眉眼清俊,身材修长,单是远远看着,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淡漠气质,瞧着就是个不好接近的无聊人士。
而楼画讨厌无聊的人。
但,话是这么说,楼画还是没忍住,往他身上多瞟了几眼。
他在想……
这位仙君,长得可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秦追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