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我训我自己
俞尧在手边备了本一节指节厚的书,是上面尽是外文,徐致远看不懂,但是俞尧随手抄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该后退至少两步的安全距离了。
因为这本书主要用于徐致远插科打诨时,弥补俞尧没有称手武器的空缺。
于是徐致远能屈能伸地向后挪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指来,说道:“俞老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体罚学生。”
俞尧说:“你过来,我不动手。”
徐致远得了便宜又做出正义凛然的模样,说道:“那不行,学生犯错了,就该罚。”
俞尧:“?”
俞尧盯着自己肚子里这条自相矛盾的蛔虫,只见他扯了扯长衫的衣领,露出一节脖颈来,笑道:“…… 我不介意老师动口。”
俞尧蹙着长眉,看着他和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徐致远是什么意思,刚脱口一个 “你” 字,这兔崽子揣着信件跑出办公室,没影了。
自打从北城回来,俞尧身上的体热就好像失了控。之前任凭徐致远怎样胡闹他也八风不动,可现在只是三言两语,温热就一个劲儿地往他耳尖上涌。
上课时间办公室里无人,俞尧尴尬地蹭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也没觉出有多痒来,也不知为什么某人在碰到时候,会有那么深的触感。
他望着桌子上飞来的一只小虫,发了半天呆。
……
淮市入春,天气渐暖。
小疾小病容易跟着春风一起回暖,徐致远的感冒刚愈,李安荣接着 “步入后尘”。她郁闷得很,只要是在家听到打喷嚏的声儿,就会听到李安荣的一声 “臭小子养这么大也没见多孝顺,得个病倒是第一时间传染给我”。
孝顺儿子坚信不是自己传染的,每到这时候,他就会仰头不服气地回一句:“我染病的时候也就偶尔回来几趟,你见我的次数都没有尧儿多,人家还好好的呢。”
李安荣见着小子 “闭关” 时的自闭劲儿过去了,心中算是舒了一口气,但也没妨碍嘴上损,后来的碎碎念就随机应变地变成了:“臭小子养这么大也不见有什么出息,病毒都比他努力。”
徐致远:“……”
孝顺儿子服了。
初春长芽的不只有新柳,徐致远怀疑自己也慢慢长了只乌鸦嘴,刚说完俞尧好好的,本来一切风平浪静,某天晚上下学回来时,俞尧挂好外套,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跟李安荣的极其同步,打完了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三秒的安静。
徐致远身为唯一健康的 “传染源”,处在二人中间,揉了揉眉心。
这下他是真的相信病毒比他有出息了。
俞尧正好打算请两天假,在家修养。
徐致远还要上学,去岳老家补课,但把回家的时候提早了一些,抽出空闲照顾俞尧。
俞尧其实也不用他照顾,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 ,加之他平时的身体就不错。除了会乏力发困,胃疼闹腾几次了之外,与平常无异。
但他还是默许了徐致远到房间里待着。徐致远就在他房里做功课,写乏了就拉小提琴。时不时还要往李安荣的房间走趟,端饭倒水。管家叫他安心读书,自己来照顾徐太太,但是徐致远却说这正好是让他妈看看自己孝顺儿子的时候,推着管家让他去忙自己的。
管家说,那我照顾俞先生吧。
徐致远说,这个就更不用劳烦你了。
俞尧平时在床上闭眼小憩,听着徐致远算数时嘴里轻轻的碎语,若是渴了叫声 “致远”,手里就会递来一杯温热的水。
他有时候盯着书上的一个字看半天,会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以为自己老了。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这种安然休闲的日子,的确是他想在晚年拥有的。
现在想暮年还为时过早,俞尧想要下床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但是被徐致远拦住,他说:“小叔叔,你去哪儿。”
俞尧想了一会儿,突然习惯性地就给自己找到事干了,他说道:“我去田松银行一趟,之前替学校办的事还差些尾巴。”
徐致远把胳膊往椅背上一跨,说道:“你都请假了,就别去了。你告诉我什么事,我帮你跑腿。”
俞尧也闲着没事可干,便说:“这个不能别人替,你好好做功课,我一会儿回来。”
“那行吧……” 徐致远敲了敲桌子上的一摞书,说道,“那待会我再搬点东西过来哈。”
俞尧看了一眼那一堆待补的课本,替他叹了口气,说道:“行,你慢慢补。”
可是等俞尧从银行里回来,发现徐致远把枕头被子搬过来了。
俞尧站在床前,看着铺被的徐致远,皱眉道:“你干什么。”
徐致远定了动作,无害地盘腿坐在床上,说:“我不是说搬点东西过来吗?你同意了啊。”
俞尧:“。”
他指着桌子上的书本,说道:“你不是搬书吗?”
徐致远无辜极了,说:“小叔叔,天地证明,我什么时候说搬书了?”
“……”
确实。
俞尧打开窗,打算把这个装傻的兔崽子用被子卷起来一块扔出去。
但徐致远早就预谋好了,在他出去办事的几个小时做完了功课,给母亲送完了药,吃完了饭,洗好了自个儿。
于是准备充足的他趁势被窝里一钻,裹紧了自己,闭上眼睛贴着墙,说道:“小叔叔,给你留饭了,吃完了收拾收拾就来睡吧。” 说完又添了一句:“放心,哥哥给你暖的被窝保证舒服。”
说完把头一缩,将被子和自己合并成一个团,挪到墙贴着,俞尧打不着。
俞尧:“…………”
他让这兔崽子气笑了。
等他收拾完了,徐致远还在那只壳里待着,也不知道闷不闷。俞尧拍了拍圆润的被子,说道:“回去睡。”
徐致远没动静,俞尧跟他僵持了很久,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一晚上就这样吧。”
徐少爷肯定不会乖乖这样的。等俞尧拉灯了,他的脑袋也就探出来了。
俞尧背对着他,听着他钻出被窝那深深的呼吸,也没搭话,睡自己的。
出乎意料的是,徐致远一直老老实实,一直到半夜,俞尧意识有些惺忪时,感到脖子后面刺痛了一瞬。
紧接着,他的背后便贴来一句温热的躯体。结实的胸膛和有些硌人的骨架,以及炽热跳动的心脏,专属于少年人的气息收也收不住,就像一块刚锤就好的璞玉,漂亮得张扬。
他向后伸手赶走这只早春就出来咬人的蚊子,嗔怪道:“徐致远。”
徐致远抱着他的腰,松开牙齿,在他脖子上又留下一个牙印子。他也轻声道:“小叔叔,我睡不着。”
俞尧发现他喜欢用虎牙咬人,一定是要留下印子的,若是时候长,印子消了,他心里肯定要琢磨什么时候留下一个。
俞尧仍旧闭着眼,他说道:“合眼,静心,就睡着了。”
徐致远不听,跟俞尧聊起天来,他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我喜欢上既明的一个老师。”
俞尧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说那是用来骗镇平的。”
徐致远赖账道:“啊,我说过吗。”
“你说你喜欢的是年龄比你小的,说话好听的人,譬如傅书白。”
徐致远想起自己之前的气话,开始解释道:“我那是…… 你想错了,你听我说。”
“你没一句真话,我不听。” 俞尧淡淡道,“把手松开。”
徐致远将他抱得更紧,道:“…… 不过小叔叔,你记得也太清楚了。”
俞尧不说话。
他的睡衣衣料轻薄,稍微造作一下就露出了腰间的肌肤。也不知道是风寒所使还是其他原因,徐致远这样抱着他的时候,力气好像全都软了下去,好像化在了他的身体里。
“生气了?” 徐致远笑道,“小叔叔,不枉我那日教你半天,你可算学会怎么吃醋了。”
“…… 胡闹。”
“我没闹,我继续说,” 徐致远道,“说真的,我跟…… 那暗恋着的人表白了。”
俞尧一愣。
徐致远盯着俞尧的脖子,说道:“但是他没回应我,我说,要是他不回就不喜欢他了,他还是不回,所以好一段时间我都没理他。”
徐致远倒没说谎——但也没说说是趁 “那人” 喝醉了又睡着了的时候说的,而且 “那人” 就在他跟前躺着。
倘若俞尧知道了,肯定要为他这 “耍赖” 本事折服。
俞尧张了张嘴,心中浮出了一些复杂的心情,说道:“这样并不好,如果你是一厢情愿,不可以这样去逼迫别人。”
徐致远又凑近了一下,说道:“不逼一逼怎么知道?我才发现他好像也是喜欢我的,所以前几天我们和好了。我想等到他承认的那天,就跟他在一块。”
俞尧只说了一声 “嗯”,垂下眼帘来,想了很久也猜不出到底是谁来,过了很久才道:“既明…… 既明老师很多,我认的也不是很全,你可以找个时间让他到家里做客,我也可以见一见他。”
“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们就见到了。” 徐致远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气,“尧儿,到时候你要说些我的好话。就比如,致远其实很乖之类的。”
俞尧沉默着,听徐致远的声音愈来愈近,好像还带着些笑意,他说:“因为他老是说我不懂事,不听话,我猜他到现在都不肯说喜欢我,就是觉得我在耍小孩脾性,你说气不气人。”
俞尧道:“难道不是吗?”
“我可是为了他考上既明大学,废寝忘食地去读那些老掉牙的书,就算是这样他还觉得我是在闹着玩,他也该跟我说一声,我该怎样才算’认真‘,我好照着改不是,” 徐致远有模有样地忧愁道,“小叔叔你说是不是。”
俞尧噎了半天,但凭他的情感经验也没挑出毛病来,只能道:“嗯…… 是有点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