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远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炸药包,手心被折扇的碎渣划破了皮,但对此刻的他来说不痛不痒。
正巧一个盥洗室出来的侍从倒了大霉,迎头撞上这位扛着火罐的大美人。侍从恭敬地将双手搭在身前,点头道:“女士有需要……”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位高大的 “女士”,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攥起衣领来,拖进了盥洗室里面。
徐致远一把将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他的那侍从又怂又愣地两手抓着,只从缝隙中看见美人在他面前解扣子,“哗啦” 一声又从旗袍下摆开叉处撕下一块布条来。
“脱衣服,” 徐致远说,“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这侍从大抵没有见过如此主动的小姐,滴血的红色从脖子根爬到头发丝。在这三楼待久了,又被蜡烛光一熏,小心思就暗戳戳地滋长,却又碍于这里的尤物都是惹不起的大老爷们的东西,放在之前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指染。
谁会想到这回能撞上这等好事,于是抛了训练的仪态,往这美人身腰上摸了一把。
正想着这腰身好像过于硬实了些,就听徐致远一手掐腰,故意挑衅了一句:“你好慢啊。” 他连忙转过身去,面色赤红地加快速度,三下两下就把自己剥干净了,只见美人倾身而上,却还没等他起色心,口鼻就被布条捂得个严严实实。
侍从瞪大眼睛挣扎着,只听徐致远娇俏地说了句:“我好不好摸啊。”
侍从:“……”
过了半天,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他彻底歪头晕了过去。徐致远冷着脸,低低地骂了一声,把他的衣服捡起来自己穿了。将写着 “醉” 的碎纸包揉搓成团,塞进外套怀中的口袋里。而后把这人伪装成酒鬼,摆了个姿势放到洗手台上,自己潜出去了。
徐致远满脑子都是那男人放在俞尧身上的那只肥胖的手,气场阴森得很,若是想法有实体,那五指不知被剁了千百几回了。
面上淡定自若地整理好衣装,在走廊里装成一个来回巡视的侍者,在三楼的每个门前都逗留了一会儿,靡靡之音听了一耳朵,终于找到了俞尧和寺山的。
里面虽然没什么异样的动静,但徐致远在外面站得心乱如麻。找了半天才找到储物室,拎了个盘子和几瓶红酒,敲响了门。
进门时俞尧余光瞥见是他,呆了好半天没听见寺山在说什么。徐致远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人看不出揉杂情绪来,不满和愤怒倒是很明显。
徐致远一声不吭,给两人倒好酒,寺山还在侃侃而谈,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他还不知道念棠给的那麻醉持续多久,做事要速决,记住了这一间屋子的位置。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廖德已经在那里。
这人怀里抱着念棠,左右还有捶肩的,脸上铺着一层酒熏红,一副好不快活的色鬼相。
徐致远老样子,装作进去送酒,然后绕到门口站着。廖德喝醉了,仰头看着他也没觉得眼熟,骂咧咧道:“哪个不识相的,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滚出去。”
徐致远一攥拳头,刚要出门时,念棠却劝道:“是我让他在这儿看着的,这不是怕廖大人赖账么。”
“啊……” 廖德是美人一哄就飘的德行,亲了亲念棠的下颌,色眯眯道:“念老板是一班之主,当然值这个钱…… 罢了,你不放心让他看着也就看着了。”
徐致远于是回去站好,敬业地演一块木头,目不斜视,心中却想道,堂堂念老板,还说什么不以色事人。
他刚落脚,屋里的一只兔子说要去洗把脸,大概是醉了,走到门口时,也不跟小姐们似的语言撩拨两句,直接对站岗的徐致远动手动脚。
徐致远不语,他知道这人肯定是念棠派来的,只目不斜视地抓住他伸进自己衣料里的手,兔子痛得嘶了一声。
徐致远感受到一个硬东西从对方的衣袖里顺了出来,别进了他的腰带里,于是眉头一皱。过了好一会儿,对方的手才拿出来,哼唧了一声:“轻点儿。”
徐致远感觉到,别到他腰带里的,是一把枪。
这使他稍稍心惊了一下。徐镇平的职责在那,身为他儿子的徐致远不可能连枪都没见过,他甚至还熟悉许多型号的外形和轮廓,但从来尝试过扣下扳机。
他看了一眼念棠,正好望进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视线里。
正好这时,念棠跟廖德提到了 “那个小女孩”,念棠道:“我今天见到她了,是谁把她也邀请来这儿的,看见她我就老是想到她哥哥。”
廖德笑道:“今晚以后你就不会再见到她了,就和她哥哥一样。”
徐致远正猜想这个 “小女孩” 是吴桐秋,听到后面这句话却心中咯噔一下,心脏陡然加速了。
念棠看上去饶有兴趣道:“哦?为什么。”
廖德揉搓着他那红色的耳坠,忽然咯咯笑道:“念老板怎么对吴深院这么感兴趣,你手下的人都问了我好几次了,难不成那是你什么人。”
徐致远恨恨地磨了一下牙。
他之前是猪油蒙心了才什么都信念棠的话——关于吴深院的事他肯定知道得比谁都多,就算是闭关,他手下的人也像流水似的从廖德床上走,他这个当家的不可能一丝消息都不知道。他原本以为念棠帮助他是想借自己调查吴深院一事。但现在一想,如果念棠真想调查,只是像这样开个口的功夫而已,一点也不需要大费周章。
那为什么要同意把自己混进来?
腰上的枪让徐致远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来。
念棠想做什么,借自己的手除掉廖德?
反正他跟来的目的肯定与 “保证自己顾客的安全” 大相径庭。
念棠道:“他欠了我的账没还。”
廖德笑问:“是什么账?”
“睡完我跑了,” 念棠淡然道,“不说这个,让廖大人笑话。”
徐致远:“……”
廖德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珠,道:“念老板居然还能让人欠这种账。”
“呸…… 这个吴深院就是负心汉,” 身边伺候的人忍不住道。
“就是,念老板和他处了很久,本来都下定决心和他好了,可他不同意,一边什么表示都没有,一边又舍不得念老板的身子。睡完了又跑得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人唾道,“你们这些男人都这样。”
廖德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我,我何时亏待过你们?” 廖德搂着念棠的腰,笑道,“照念老板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定是要把那吴深院碎尸万段了。”
念棠不语。
廖德的动手动脚更加大胆了些,他轻声道:“那念老板见到现在的他肯定很快活了,他在牢里被我们审着,断了指头打折了手脚,他又自己咬烂了舌头。后来脑子还被打坏了。” 廖德语气平常得就像捻了只蚂蚁,他道,“本来留着他家人就是静观其变,但他那妹妹似乎连他哥哥干什么都不知道,到处声张闹事,再留着她就要坏事了。”
念棠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哦…… 他是干什么的?”
“这个不能跟念老板说,” 廖德朝他脸上呼了一口酒气,“本来他的事也应该保密的。但吴现在已经毫无用处地咽气了,说出来让念老板高兴高兴也无妨。” 廖德笑道,“今天晚上抓了他的妹妹,念老板倒是可以用那小丫头解气。”
念棠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透,他拖着长腔道:“哪儿那么容易啊,金吉瑞不是还护着那小姑娘吗。”
“金吉瑞?念老板知道的还挺多,” 期间几杯酒下肚,酒意又催得他口无遮拦起来,“当初就是那老狐狸跟我卖的吴深院,他哪是真心护着那小丫头的?”
徐致远在一旁攥紧了拳头,怒火在胸膛里积攒着。又不由地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担心起参宴的吴桐秋来——她现在手无寸铁,身边只有傅书白陪着。
……
一个侍从敲了敲门,寺山说了声请进。
侍从有些忌惮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俞尧,寺山用外文说了声没关系,二人便用日语交流起来。
“那个小女孩在宴会开到一半时,趁金吉瑞不在,溜走了。”
“什么,” 寺山转身看着他,皱眉道,“连这种事都干不好还要跟我报告?这件事不是廖和金一同负责的吗,去找廖去。”
侍从额头冒汗道:“廖大人的房间外有人守着不让进,大概是正在……”
“这个色令智昏的废物,等之后在跟他算账,” 寺山深呼一口气,道,“现在去把追到那女孩,不用留活口,把尸体沉进河里。”
俞尧端正地坐着,继续佯装听不懂,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蜷起来。
“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孩。她中途离开宴会就是这个男孩教唆的,” 侍从沉下声音来,“之前跟踪她时,便查出他和这个男孩走得很近…… 我们猜想应该是吴或者同袍会的线人,用不用捉活口?”
“这件事去问金,我只要结果。” 寺山阴怒道,“要是因为这件事闹了大麻烦,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侍从连忙鞠躬道:“是。”
寺山接着变了脸色,将眉眼的不满缓和下来,将手覆在俞尧的手背上,换了汉语说道:“让俞先生久等了,刚才我有些杂事处理,没有吓到您吧。”
俞尧摇头,睨了一眼他握住自己手背的五指,道:“寺山先生,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寺山大概是怕再被打扰,扫了一眼俞尧喝空的茶杯,拇指在俞尧手背山轻轻摩挲了一下,笑道:“俞先生,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聊吧。”
侍从:“那个…… 寺山先生,还有一件事。”
见这个侍从还不走,寺山不耐道:“又怎么了。”
“夫人和千金刚才…… 到了夜会上,” 侍从冷汗直冒,瞥了一眼淡定如若的俞尧,说道,“夫人本来说今天下午和朋友有约会,来不了的,可是忽然…… 忽然就被人带来了。”
寺山的变脸炉火纯青,短短的时间里脸色又一沉,道:“谁将她们带来的!”
“是李编辑…… 李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