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耳边的轻声呢喃让黎书忍不住微颤, 带着笑意的低吟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暗示。
他在那温热的吐息中有些焦躁不安地抬起头，果然对上了方鹬那双盈溢着玩味的双眸。
这个该死的小王八蛋……
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你想干什么？”
“学长，不需要这么紧张啦, ”方鹬好整以暇地勾着嘴角, “只需要来我家, 接下来的交给我就行。”
黎书冷哼了一声：“就是交给你才可怕。”
“学长怎么这么想我，交给我之后明明什么都不用做了好吗？”
方鹬十分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着, 眼里居然充满了认真的神色。
他一边揉搓着自己略长的发丝, 一边眨着眼睛好似在回想一样出声。
“比如学长太累的时候, 只要我来用力, 学长享受就可以了。或者学长洗澡的时候, 里外我都会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全身上下我都会擦得十分仔……”
他的“仔细”二字还没有说完, 就感觉的腹部立刻受到了一击重击——
“咳咳咳……”
方鹬哭着往后退了几步，眼泪汪汪地看着从自己腹部收回的拳头。
拳头的主人正寒着一张脸，尽管脸颊泛红，但那紧咬的嘴唇充分证明了比起羞意, 更多的是羞恼。
“呜，学长……”
黎书甩了甩自己不知是因为过度用力还是因为羞愤而泛红的拳头。
他清冷的脸颊旁晕染着红晕，咬着自己的下唇：“胡、胡说什么？那种事情，不用你说给我听！”
方鹬举手抗议：“为什么啊？每次清理的时候学长都睡着了, 我也想让你自己低头看看里面有我的……”
“咚”。
一声闷响再度阻隔了他的接下来的话。
而且这次的力道比之前还要大，连他都忍不住被打得退后了一步。
呜呜呜。
方鹬委屈巴巴地啜泣了起来。
黎书这才收回了手，咬住嘴唇的牙齿略微松了一些。
而与此同时松缓的还有他一直紧绷的情绪。
方鹬又开始胡言乱语, 至少证明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像刚才被改造过一样反常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又开始惹怒他……
但这种回归日常的感觉也并不坏。
黎书心中一直乱跳的心脏终于平缓了不少。
方鹬还在那里哭哭啼啼，不过这个变脸的速度太快了，看起来还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为了能够挤出眼泪，他甚至还悄悄用指尖挠着自己的鼻尖，伴随着打喷嚏的动作妄图挤出点眼泪来。
黎书本来还有些恼怒，但看着方鹬时不时背着他小声地打喷嚏——
还是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干什么呢这是？”
他走到了方鹬的身旁，看着那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而憋得通红的鼻有些哭笑不得。
“呜呜，学长……阿嚏。”
方鹬揉了揉鼻尖，终于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因为你打我，我好难过……”
黎书抿着唇，想冷静下来，但又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扫过那泛红的鼻尖，拿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好了。赶紧擦擦，在外面像什么样。”
方鹬十分夸张地抽噎了两声，这才接过纸巾擦了起来。
气氛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和缓，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氛围。
黎书不想去追究之前种种反常的行为与相互之间有些莫名的气氛，于是打起了精神，将之前的一切都挤出脑海之中。
他将尚有余温的咖啡从纸袋中拿出，递给了方鹬一杯后，低头看了一眼终端的时间。
十一点四十分。
他本来与方鹬约着在临行前见一面后就离开，因为被刚才的事情耽搁了，居然也这么晚了。
明天需要乘坐飞船回到里斯顿了，今天晚上他也需要早点回去。
黎书抿了一口咖啡，刚想要跟方鹬告别——
一股非常明显的视线忽然从身后传来。
就这样极为集中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
黎书非常敏锐地感到了那抹视线，猛地回过了身。
然而比他速度还要快的是方鹬。
几乎是在他侧过身的刹那，方鹬一秒前挤着眼泪还有些湿润的双眸瞬间锐利了起来，那本在装哭的脸一沉——
黎书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的凉意。
方鹬那高挑而修长的身子瞬间挡在了他的跟前。
眼前被一片阴影所遮挡住，黎书有些怔忡地看着把他护在身后的方鹬。
“……怎么了？”
“……”
方鹬沉默着挡在他的身前，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黎书的眼神充满了困惑与诧异。
他看着那挡住视线的背影，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凌冽了起来。
不像是窗口吹进长廊中的冷风，而更像是从方鹬身侧传来的。
而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很明显地看到方鹬的双眼骤然变得阴沉而警惕。
这缕视线究竟是……
黎书蹙起了眉头。
他想要上前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方鹬的手臂牢牢地阻挡着他，似乎有意不让他上前半步。
但那缕视线依旧非常刺眼，仿佛能直接通过方鹬而直视而来。
黎书心中的不解更甚，他微微侧抬起头，透过手臂上方看向长廊的尽头。
而在他与那缕目光的主人四目交汇的时候——
“这是……”
黎书的瞳孔骤然一缩，有些惊诧地微睁大了双眼。
有两个男人，正在长廊的尽头。
站着的男人穿着西装，正锐利地看向此处，而在他的身侧，一个有些枯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轮椅上。
那股最显眼而集中的视线，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轮椅上的男人有着一双琥珀色的双眼，而那双眸子中却有些浑浊不堪，本立体的五官也有些可怜而可怕地凹陷下去。
明明是非常昂贵的西装，在他瘦弱的身上，却好像是树枝上干瘪而蜡黄的树叶。
而这个异常虚弱的男人……
“父亲。”
方鹬压低了声音启唇。
……没错。
轮椅上男人就是方鹬的父亲，方家的现任家主方逸。
就是那个传闻中曾抛弃过方鹬，总是流连于各种色|欲之间挥霍着金钱与实践的男人。
黎书只在采访中见过他，厌恶着他的所作所为，但同时也为这个迅速沧桑的男人而感到可惜。
如今第一次直面见到……
……
他直视着轮椅上的方逸。
这个曾经风度翩翩而惊艳绝伦的美男子，居然在三十五岁的庆生宴上虚弱到这种程度。
那干枯的手指并不只有传闻中的过度纵|欲而导致的，似乎同时还患有什么催人枯老的疾病。
而眼前的他。
比一周前的采访还要衰老。
黎书不知道如何去应答，而面对着一直扫视的目光，他只是低垂下了眼，冷静而轻声地问好。
“您好，方逸先生。”
“学长！”方鹬慌忙回过头，有些不认可地看着他，“你不要和他说……”
黎书轻拍了他有些握紧的拳头，安抚下他的情绪。
“……我知道了，学长。”
方鹬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眼中还有担心，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只是他的手仍然半举着，没有任何要放下来的趋势。
方逸的目光在那双半举的手上盯了许久后，又再度在黎书的身上打量了起来，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后，终于挪开了视线。
他对着黎书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个问好。
方鹬一直紧绷的精神这才松懈了一些，指尖在用力收紧后缓缓松动。
不过他的语气依然保持着警惕：“父亲。您找我有事吗？”
方逸没有应答，而他身旁穿着西装的男人却紧锁眉头，大声呵斥了起来。
“方鹬！作为方家的独子，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忙于方家的问题，而你还有心思在走廊中打打闹闹？”
男人严厉地背着手，语气不善。
“方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你还不清楚自己到底需要做什么吗？”
“我需要做什么？”
方鹬止不住地冷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那紧抿的唇中似乎带着无数的不屑与讽意。
“当你们发觉我是一个alpha才愿意将我接回方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有人会比你们更加清楚该做什么。”
男人的脸色一变。
“我一直以为那是你们最热情的时候，不过在方家需要推出一个打头阵的替罪羊时，你们的热情真是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男人一凛，语调在愤怒中立刻抬高：“方鹬！你——”
“够了。”
一声沉稳却带着威严的训斥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愣了愣，立刻安静地闭上了嘴。
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方逸咳嗽了两声，有些深沉而复杂地再度看了一眼方鹬与黎书后转过了轮椅。
轮椅随着他的动作朝向了长廊的另一方向，穿着西装的男人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迅速跟上。
两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长廊中，周围的气氛也在瞬间恢复如常。
“……”
方鹬的手臂在空中微晃了晃，终于缓慢地垂落在了自己的身侧。
Alpha警惕的冷意也逐渐消散开来，黎书一直提起的心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他走上到了方鹬的身侧，悄声询问：“刚才那位，是你父亲吧。”
“……嗯。”
“他身侧那位是……”
“是他的秘书，已经跟随他很久了，”方鹬低垂下眼睛，“是一个非常忠心，但也非常自私的人。”
“是吗……”
黎书轻声喃喃。
在刚才的对话中他似乎已经有些明白，而在那其中他也听到了一个的讯息——
方鹬之所以被接回方家，是因为被查出了他是一个alpha。
并且，是一个极为顶尖的、在各项能力乃至综合素质上都为ss+的alpha。
黎书曾从宋秋那里听过这件事，方逸从来就没有认领过这个孩子，而是在失去生育能力后才将方鹬带去检查。
检查的结果让他们大喜过望，方鹬才因此能够回到方家。
如今看来……
这并不是传闻。
而是真的。
方逸早就知道了有这个孩子，只是从未想过要接回来而已。
那么在此之前的方鹬究竟在哪里？
算来不过也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究竟被丢到了什么地方？
……
黎书不愿意去问，也不敢去想。
他只能在心中希望着或许在那个被丢弃的童年中，至少有能够可以给那个年幼的方鹬温暖。
只是此刻的他回不到十年前，只能用指尖勾了勾方鹬的小拇指。
“咖啡冷了……”
他不擅长安慰，只能有些别扭地寻找话题。
“去屋里热热吧。”
方鹬微微一怔，很快柔缓下了有些过度起伏的情绪。
他弯了弯眉眼：“好。”
进入房间后身体终于恢复了温暖，黎书与方鹬地在餐厅中磨了一杯新的咖啡，在难得安静的聊天中逐渐平缓下了今天不停波动的情绪。
黎书与成员们明天早上还有约，所以在快要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打算起身回去。
方鹬想要挽留他，然而方陆那里似乎有事要找他，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叫他今晚有空把文件整理好发过去，所以也不得不开始工作。
“没关系，如果有事随时可以给我来电。”
黎书看出他眼中的落寞，心中也莫名地有些不舍。
他难得会觉得一个寒假有些漫长——尽管这个假期也不过只剩下几周而已。
“况且，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再在学校见面了。”
“嗯……”方鹬闷闷地应了一声，“这个月内，我一定争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如果是那样就最好了。因为上学期统筹会的课程你落下了三个课时，希望这个学期不要再拖了。”
方鹬委屈巴巴，但看着语重心长的黎书还是点了点头。
讨厌，学长根本不关心他。
要么觉得外星人比他还重要，要么就专门关注着统筹会。
呜呜，讨厌，明明他也很重要的嘛，天天都是他自己在想念学长，学长都没有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方鹬在心中抽抽噎噎了几声。
好在他还有个机会可以随意处置学长，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一次性都给补回来。
这么想的方鹬忍不住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啦学长，那我们之后再见吧。之后再见哦，要好好见哦~”
黎书：“……”
这小禽兽绝对没安好心，看来他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那之后再联络吧，我先回去了。”
方鹬笑靥如花：“好，学长路上小心。”
黎书看着他那宛若星河般璀璨的笑容，又有些狐疑又有些焦躁不安，最终只能在那充斥着笑意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前往里斯顿星球的飞船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但因为是任务需要而进入纳斯星球，所以在离开前需要办一些手续。
黎书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已经快要两点了，他迅速地梳洗入睡，第二天一早就和成员共同办好了离开纳斯星球的手续，提着行李前往了飞船站。
他去的时候就带了一个手提箱，回来的时候也是。
然而成员们的行李本来就多，回程的时候几乎是来之前的两倍。
黎书从智能的士上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几个成员成箱成箱地从后车厢里搬行李。
“你们在纳斯星球究竟买了些什么？可以达到这么可怕的数量。”
“纳斯星球的护肤品特别好用。”
平头大汉伸出了自己充满肱二头肌的手臂，有些柔弱地擦了擦汗。
“我这次为兄弟们代购了一些，希望他们会喜欢。”
黎书：“……”
来的时候带臀膜，回去的时候代购护肤品。
果然是精致男孩。
其他成员或多或少都买了不少东西，毕竟都是统筹会的直男们，难得的购物中，对于自己的需求也不太明确。
有的人甚至买了几床棉被，哼哧地将棉被从后车厢砸下来。
后车厢的行李很多，成员们的行李又都堆积在了一起，一时半会也整理不完。
距离飞船启程还有不少的时间，黎书干脆让他们慢慢来。
他倒了一杯茶水站在角落处等待着，而刚抿了一口水——
“黎书。”
身旁蓦地有人轻喊了他的名字。
黎书手中的动作一顿，回过头去——
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安静地低着头，而在他的身前。
轮椅上有些虚弱而枯瘦的男人正在阴影中看着他。
“……”
视线交汇的瞬间，黎书怔了怔。
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有些意外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方逸先生……？您是来找我的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微点头，正是方鹬的父亲方逸。
而他身侧的人是昨晚同样贴身在侧的秘书，如今正交叠着双手安静地一言不发。
方逸那有些凹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有些病恹恹地咳了一声，看着黎书手中的手提箱。
“你打算回里斯顿了吗。”
“……是的。”
“我听说你来这次宴会是为了出任务？”
“……是。我的任务是在这次生日宴会上担任指引保镖，目前已经圆满结束了。”
黎书不太善于与长辈交谈，但断在这里之后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有些为难地停顿了一下，还是很快礼貌地微微鞠了鞠躬。
“不好意思。虽然已经有些迟了，但是还是祝您生日快乐。”
方逸的眼神在刹那间闪烁了一下，哑着声音回应着：“谢谢。”
“您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的黎书，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黎书在沉默中思考着方逸究竟找他有什么事。
昨天见面的时候他们除了问好外没有说过任何的话，，而方逸与他之间应该也没有其他联次，与黎家也是。
算起来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现在这样看来……
似乎是方逸专程来找他的。
并且知道了他来纳斯星球是为了出任务，应该有做过特地的调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黎书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从方逸找他是单独的事情，到与方鹬有关，甚至脑海里出现了“你离方鹬远一点”这种奇怪的桥段时——
“这个给你。”
“……”
黎书眨了眨眼，低下了头。
在那双病弱的手指中间，有什么东西被递了过来。
方逸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而在递过来的瞬间，那双一直浑浊的双眼蓦然变得有些澄澈了起来。
而在递给黎书之后，他很快给身旁的秘书使了一个眼色。
秘书立刻与他一起转过身，似乎是完成任务后的离开。
黎书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接过来的东西——
是一张十分薄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并且还有烧焦的痕迹。
而照片的上方，似乎是从很远的视角拍摄而来，依稀可见距离不近的中央公园，中央公园处的喷泉。
以及喷泉旁边……
两个谈笑着的、年幼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