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即使古地球已经成为宇宙中的一抹尘埃,人类的本能却从未随着星球的陨落而消失。

在场的低阶alpha们露出狂躁的表情,omega们则或是缩在角落,或是依靠在伴侣身边,试图用伴侣身上的气味掩盖掉这劈头盖脸一般的信息素狂浪。

两个alpha的信息素对冲几乎掀翻半径五米内的一切活物,连beta都受到了窒息一般的压迫感。白历的愤怒将要化为实质,扎破唐开源的胸膛。

白历跺下的那一脚没有给唐开源反应的时间,他侧身一闪,还是被擦到了腰部,黑色的礼服上立马多出一个脚印。

“白历!”唐开源怒道,“你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吗?”

话音未落,就见白历的拳头已经落了下来,动作太快,连站在白历身侧的陆召都没反应过来。

唐开源脸色一变,双臂举起挡在头部,白历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胳膊上,瞬间一阵剧痛。年少时军学院仅有的几次交手败北后带来的挫败感重新浮起,唐开源心头火起,在白历第二个摆拳挥来的瞬间弯腰下潜,朝着白历的腹部猛出一拳。

“别!”

“白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两个尚有意识的omega。

陆召来不及去看唐夫人惊叫时的模样,欺身向前想要阻隔两人。

Alpha的信息素压在身上,也不断在挑战陆召的神经,他的动作比平日迟缓,只来得及伸手去把白历往自己身边扯。

唐开源的拳头却已经镶进了白历的腹部,白历闷哼了一声,自幼就接受高强度训练的身体已先做出反击,几乎没有考虑就提起左腿,屈膝直撞唐开源面门。

“拦住他!”司徒忍着头痛吼道,“膝盖!他的膝盖!”

江皓站的略远,此刻和司徒一左一右猛扑冲向信息素对冲风暴的中心,试图牵制唐开源的动作。

周围的吵闹声很大,但都无法传进白历的耳朵。他隐约知道陆召在喊他的名字,但那声音很快就沉没在他大脑深处的泥潭里。

泥潭里有人说:命运不会放过你,那你就杀了他。

眼前唐开源的脸和每一次易感期都会持续出现的梦境重叠,白历躺在地上,陆召背对着他,而唐开源回头看了他一眼。

轻描淡写,带着胜利者的怜悯。

那些噩梦伴随了白历很多年,并且在他负伤住院的时间里夜夜重现。他在梦里经历了原着里的一生,拖着瘸腿躺在病床上残喘,醒来时也依旧在病床上忍受腿疼的折磨。醒着和睡着好像没有什幺不同。

这些记忆和情绪被白历的大脑自动压缩在了角落里,经年累月,早就堆积得不知多高,一朝爆发,就如同猛兽一般吞食掉他的理智。

白历从来都对自己的易感期没什幺印象,他的大脑选择了遗忘。

膝盖却没有撞上唐开源的头,陆召的手及时递到,柔软的手心承受了白历的一记撞膝,连带着手背狠狠擦过唐开源的眼眶。

眼眶的疼痛让唐开源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撞过自己眼眶的是陆召手背的指骨骨节。

在这种高强度的alpha信息素施压下还能有所行动,帝国之鹰的精神力可见一斑。唐开源对这种强悍的omega的欣赏从不遮掩,也因此更加惋惜陆召的这场婚姻。

“妈的,”司徒已经钳制住了唐开源的肩膀,刚才也是他和江皓动作快,才让唐开源的身体偏了偏,给了陆召插手的机会。司徒对陆召喊道,“少将,没事儿吧?易感期上头alpha感觉不到疼,下手也特别狠!”

江皓刚才冲的太猛,被唐开源撞了一下嘴,这会儿吸着凉气说不出话,心里却暗暗对唐开源的爆发力和能跟白历抗衡的精神力感到惊异,这和唐开源离开主星时的等级可差太多了。

被击中眼眶的短暂怔忪过后,唐开源听见司徒的话,回过神来:“陆召,你别靠近他!快过来,我们去其他房间!”顾不得被司徒跟江皓钳制的气恼,伸手要去拽陆召的手。

白历的视线被易感期带来的眩晕感冲击得有些模糊,余光看见唐开源的动作,怒火上头,恍惚间也知道有人在牵制他的腿,于是猛一用力,把牵制着他的力道掀开。

陆召的手被白历的力道甩开,受过一次撞击的手心钝钝地疼痛。omega的身体远不如alpha的抗揍,饶是陆召身经百战,天生的短板也依旧无法克服。

“你太暴戾了,”唐开源痛心道,“白历,你不能这幺对自己的omega!”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白历易感期爆发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宴会厅就已经乱成一团。陆召从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易感期的alpha,更没想到白历的易感期能有这幺大的反应,他被甩开手,眼看着白历抬起脚,对着唐开源的腹部就是一击。

力道过大,连带着司徒和江皓也被这劲道带着向后一退,三人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别打!别打!”唐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撑着身体推了推唐骁,“不能这样,得先把所有人带出宴会厅!”

唐骁早就头痛得要死,斜倚着墙壁喘气,根本听不清唐夫人的话。

倒是另一侧的林胜终于找到了理智,咬着牙站起身,开始指挥受影响较小的beta和机器人搀扶着已经站不起身的人离开宴会厅。

Alpha的易感期会带动其他alpha的狂躁,甚至忍不住泄露信息素,这些杂乱的信息素则会让易感期中的alpha更加不安,甚至出手伤人。低等级的A倒还可以控制得住,但像白历……林胜略带不甘地看了一眼信息素风暴的中心,他得承认,在场的A里可能也只有唐开源能正面和白历对刚一波。

空气里弥漫着各类信息素,使得白历狂躁异常。一脚过后他向前一步,左腿却一软,身体晃了晃。

即使是感觉不太到疼痛,即使陆召的手已经给过白历膝盖一次缓冲,但这一晃还是反应出左腿的脆弱。

唐开源挣脱司徒和江皓的束缚,alpha的力量爆发时很大,他的腹部挨了一脚,疼的反胃:“白历,你太让人失望了……我以为这幺多年你会收敛收敛你的脾气,没想到你对陆召竟然这幺……都怪我,怪我回来的太晚,没能阻止退婚……”

白历的脸冷的吓人,在原着里,他也是在唐开源和陆召再遇的这一天得知了旧婚约的事情,这些剧情他在梦里以第一视角经历了无数次。

陆召在听到“退婚”两字的瞬间就回了头,看了一眼唐开源。

剩下的话都被这个眼神冻住,唐开源愣了愣,他意识到陆召看他的那一眼里带着戒备和冰冷。

这不应该啊,唐开源有片刻的茫然,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在一个omega身上看到如此凌厉冷漠的眼锋。

唐开源失神,他总觉得陆召看向他的眼神不该是这样。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幺,陆召却已经转过头。

那只承受过一次撞击的手再一次拉住了白历,从唐开源的角度只能看到陆召的急切的开合,皱着眉顶着压力在喊白历的名字。白历站在原地,脸色晦暗不明,目光里燃烧着怒火,翻涌起暴虐的烟尘。

好像从小到大,白历总是能拥有唐开源没有的东西。以前是高贵的姓氏,后来是过人的天资,现在是……唐开源的目光落在陆召的脸上。

这张脸并没有omega的柔软温和,大多数时间都显得冷淡漠然,但这一刻,他只看着白历,他的眼里只有白历。

两个儿子的信息素交锋让唐夫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大部分人都已经被疏散离开了宴会厅,唐夫人一把推开拉着自己向外走唐骁,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白历刚才那一晃让唐夫人差点儿晕倒,她边跑边颤抖道:“历历,你别生气!开源,你快点离开这里!你不要刺激他,好吗?”

“这是第二次了,”唐开源看着白历,“你毁了母亲的生日宴。”

那次白历朝唐骁的脸上来的那一拳,让唐夫人那年的生日宴一度成为贵族圈的笑柄。

白历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听见“母亲”两个字,想起白樱侧头时耳坠的反光。他被那一抹亮光刺得眼疼,头也跟着疼痛不已,不断翻涌起晦暗情绪。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

陆召听见了几个字。

白历说:“管我屁事,反正老子没爹妈。”

唐夫人踉跄了一下,脸色惨白。

这句话很短,但比信息素更压得人难以呼吸。

陆召突然意识到,白历的易感期面对的从来都不是愤怒和狂躁,他面对的是失望和孤独。

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太少太少,能懂他的人也太少太少。年少的时候他还有理想,负伤后他就只剩下他自己和那间空荡荡的公寓。

“白历,”陆召感觉到白历又想甩开他的手,他一把抱住白历的身体,骂了一句,“你妈的。”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白历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那人按着他的头,迫使他把脑袋埋进对方的脖颈。

最接近腺体的距离,熟悉的信息素的气味终于穿过alpha之间的信息素交锋,蛮横地挤进白历的鼻腔。

青草的味道。

不断缠绕在脑海的原着剧情忽然淡了下去,那些文字和梦境都变得安静无声。白历的视线终于有了些清明,他感觉得到那股信息素带来的安抚意味,就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攀附上去。

陆召被白历勒得很紧,他只大概知道易感期的alpha更容易丧失理智,需要omega的信息素安抚,却并不清楚要怎幺才能做到最好。

他只能比白历抱的更紧,耳边是白历沉重的呼吸声,他用手拍了拍白历的后背:“白历,没事儿。”

声音透过让白历发疯的耳鸣,白历在混沌中感觉到陆召的一只手在轻轻颤抖。那只手承受过来自白历的伤害,却依旧覆在他的后背,没有离开。

没有这个剧情啊。

白历模模糊糊地想,没有这个剧情。

几分钟前还一片喧嚷的宴会厅,此刻已空空荡荡,只留下璀璨的明光和几个刚从信息素对冲中缓过来的人。

白历暴涨的信息素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抚,但依旧压得人难受。司徒头疼的想跳楼,他是这里除了唐开源和白历之外唯一的alpha,受到的影响也最大,此刻终于能开口道:“马上回航,通知口岸,有高等级alpha进入易感期。”

也不知道在跟谁说,反正先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江皓认命地晃了晃脑袋,刚才他被唐开源掀翻在地,只得爬起来往宴会厅门外走。目光却还看着白历那边,他和白历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也知道白历易感期的毛病,每次都得单独找个房间把自己给关起来才算完。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信息素安抚到白历。

不容易啊。江皓揉着摔疼的腰,又瞥了一眼脸色难辨的唐开源,隐约觉得这人不对劲,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得快步跑出宴会厅,去安排后续工作。

唐开源看着几步外的两个人,陆召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幺,白历没有回应,却把陆召抱得很紧。

他的心头浮起一丝失落感,好像原本胜券在握的事情出现了变故。这感觉很不好,钝刀子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

冷不丁被一把扯住了手,扭头一看,唐夫人眼眶红的厉害,一手拉着他往门外走。

唐开源想挣脱:“母亲!”

“走,”唐夫人说,“马上就要回主星,历……白先生会稳定下来,你没必要留在这里。”

唐开源不满:“这是他第二次搞砸您的生日宴了!况且还有……”他看了一眼陆召,咬咬嘴唇,“我不放心,易感期的alpha很暴躁,万一伤害到——”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夫人激动的声音打断:“胡说!”

唐开源没见过母亲这样,惊讶地闭上嘴。

唐夫人颤抖着摇摇头:“生日宴,我很开心。一直都很开心。”

声音很清晰,传到了白历的耳朵里。

他没有抬头去看唐夫人,也不想去看,陆召的信息素包裹着他,不同于alpha的暴烈,沉稳而温和。

唐开源还想再说些什幺,却不好和唐夫人争执,只得被拉着一步三回头,目光不断去看陆召。

对冲的信息素终于彻底消失,司徒虽然还被白历的信息素搞的心烦意乱,但总算是摆脱了那种夹在中间当饼干夹心的憋屈和痛苦。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头上的冷汗。

就听见白历嘶哑的声音:“司徒,联系军医院,派一辆甲壳虫来口岸。”

司徒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那什幺,陆少将,你要不要……”

白历知道他要说什幺,无非是害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失控,届时没有能和他抗衡的唐开源在,陆召可能会顶不住他的信息素。

理智上白历觉得司徒的考虑比较安全,但他不想撒手。

白历没说话,隔了几秒,感觉到陆召摇了摇头,声音平静道:“没事。”

司徒出了宴会厅,将门再次闭合。

让人眼晕的光线下,只有白历和陆召站在那里。

没人说话,白历的情绪还是差,他感觉得到陆召的手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儿。

白历去抓那只手,因为挡了白历的一击,陆召的手背撞在唐开源的脸上,一片青紫。

就看了一眼,白历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陆召握了握白历的手:“没事儿。”

这句安慰却让白历想起唐开源的那句话,陆召的手是要开机甲的,和他不一样。

“我没想这样,”白历喃喃道,“我没想这样。”

原着里也是在陆召和唐开源重遇的这一天,白历第一次打了他。陆召反抗了,手砸在硬物上,皮开肉绽。

白历以为会不一样,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陆召青紫色的手背,轻声道:“又是这样,怎幺会是这样。”

陆召没听明白:“白历?”

得不到回答,隔了好久,只能听到白历说:“对不起,对不起。”

翡翠之星号提前返航,于上午七点三十之前重新回到主星口岸。

在工作人员和医疗人员的引导下,宾们率先离开,司徒让司懂也跟着下船后才转身和江皓一起回到宴会厅,通知白历。

宴会厅的门打开,几个医护人员就率先进入。

“怎幺样?白历先生的情绪是否稳定?”领头的医护人员问道,“陆召少将有没有受到影响?”

屋内的两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陆召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听见白历道:“送我去军医院,通知老郑,我需要腿部检查。”

领头的医护人员应了一声:“好的。我们准备了最高等级的隔离车,请问是二位一起上车还是……?”

陆召愣了愣,余光扫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司徒,才意识到这人的话是什幺意思。

易感期的alpha极度敏感,情绪低落,易怒,除了强撑之外的缓解手段就是和omega相处,也会在这段时期内对omega产生更强烈的需求。

但同样的,在这段时期内,常有控制不住自己的alpha在和omega相处时表现出暴力的一面,拳脚相加或是对腺体注入大量信息素,对omega的身体造成伤害。

“我可……”陆召开口。

“只有我。”白历的声音响起,“他手受伤了,麻烦处理一下,小心一点。”

陆召愣了愣,转头去看白历。

白历的脸色很差,半垂着眼,精神还有些恍惚。可能是因为做了一宿的噩梦,眼底隐隐有些青紫。他对陆召露出一个很小的笑容:“我状态不好,可能会控制不了自己。鲜花,你开车先回家。”顿了顿,他鼓起勇气,“有些事情,我回去会告诉你,这回都告诉你。”

他松开陆召的手,压制着心里翻腾的负面情绪,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走出宴会厅。

主星又在下雨,雨水夹杂着凉意浇了白历一脸。

他的脑海里交叠闪过梦境和现实,心底升起一丝隐秘的希望。他觉得自己伤害到了陆召,又无耻的觉得陆召似乎选择了自己。他对陆召那只青紫的手感到痛苦内疚,却喜悦于那只手依旧抚摸他的后背。

原来我他妈真不是什幺好东西,白历心想,我是个烂人。

甲壳虫的密封性极好,最高隔离等级的隔离舱甚至没有留一扇窗户。口岸的人群躁动不安,远远地看着白历从翡翠之星上走下来,坐上那辆密封严实的隔离车。

隔离门在白历面前缓缓合拢,仓门一点点遮盖外界的光亮,白历坐在车内的昏暗角落里,看着天光逐渐被掩埋,即将闭拢。

一只手赶在仓门完全合拢前卡了进来,陆召“唰”的一声拉开仓门。

白历被猛然亮起的光线照得眯起双眼,他看见陆召逆着光站在那里,雨水落在他的肩头,却无法模糊他的轮廓。

有医疗人员劝说:“白先生有易感期狂躁失控的症状,请少将您——”

“他不会。”陆召回答着,目光却死死看着白历,径直走上隔离车,反手拉上了车门。

车舱内的空间并不宽敞,白历不可自制泄露的信息素混合着陆召的信息素,迅速充满了整个隔离舱。

白历的精神不稳定,愣愣地看着陆召。

陆召站在那里,既不靠近,也不后退。他看着白历道:“我就站在这里,你敢碰我吗,白历?”

胸膛里仿佛有一头巨兽,在一下下踩踏着白历的心脏。他看着陆召,无法出声。

“你不敢,”陆召平静道,“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

不敢承认恐惧,又舍不得离开。

瞻前顾后,左右摇摆。

白历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他半垂着眼,易感期的情绪起伏几乎有一瞬间差点儿让他大叫起来。

他想说你他妈懂个屁,你知道什幺,又不是你活在整夜整夜的煎熬里,又不是你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仅仅能做到走路不一瘸一拐,又不是你忍受着乱七八糟的人生,还要迎接身败名裂的结局。

话堵在嗓子眼,白历看到陆召那只手,就又没了声息。

那只手一片青紫,却依旧敢往下一秒就合拢的仓门缝隙里去塞。白历知道如果陆召是他,陆召不会逃跑。

“白历,你的胆小我他妈烦透了,”陆召说,白历的身体一颤,就听见陆召又道,“但我看到的始终都是明明怕得要死却还会迈出那一步的你。”

陆召早就知道,白历这人空有一副白大少爷的骄傲皮囊,内里却是个无可救药的怯懦者。

他敏感脆弱,矫情至极。可就这样一个人,依旧替队友挨了那一下废了一条腿,活得并不快活,却还是选了从未有人开发过的机甲,放弃了更方便自己的道路。

陆召说:“为什幺到了我这儿,你就不迈了呢?”

白历不记得自己是怎幺起身,又是怎幺把陆召按在隔离舱的墙壁上。他仿佛被人戳穿了皮囊,露出真实的内里。真实的他并不好看,丑陋弱小,软弱不堪。

“我会告诉你,我说了我会都告诉你,”白历听到自己压低的吼声,“你就非得在我这时候逼我是吗?!”

陆召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儿恐惧:“是。你生气了,我觉得我不用再等了。”

他说的直白又坦然,就戳着白历的软肋,不给白历任何退路和余地。

白历感觉自己的易感期在陆召看来就像一条被吓到了的奶狗,叫的再大声,一拳就能撂倒。他的眼眶发红,瞪着陆召。他的情绪蒸腾着,顶着他,白历脱口道:“我早就知道我的腿会废掉。”

陆召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我知道我的腿会废掉,我也知道你会被光脑匹配给我,”白历的声音里仿佛压着各类情绪,“我还知道唐开源会回主星,你会觉得他很好,你会离开我。”

前半句陆召还勉强听得懂,后半句就越来越想不明白。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想起唐开源握着他的手时他出现的并不熟悉的记忆,和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

他似乎抓住了白历话里的意思。

白历又说:“我的腿会因为你第二次被重创,自此彻底残废。老子的命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而且桩桩应验!陆召,我怕了,我是真的怕了,我不想再住院了,我在梦里已经住了几百次院,一个人死在病床上无数次了。”

陆召无法处理这话里的信息量,他愣愣地看着白历,无法理解。

他根本不懂白历在说什幺,只是下意识伸出手,搂住白历的身体。

白历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陆召的脑子里回响着白历的那些话,他觉得荒唐,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知道我是个垃圾,我得离你远点儿……”白历低声道,“可我喜欢你,我真他妈的喜欢你,我不知道怎幺办,陆召。我完了,所以我害怕。”

易感期让他的情绪无法自制,说话都颠三倒四。

他组织不起完整的语言,但他知道自己得说出来。

他被那个逆光而来的陆召折服,他沦陷进这段感情,他自私无耻,怕得要死,可他又不愿意撒手。

无耻之徒,胆小懦夫。

这就是白历和白历的感情。

陆召觉得心里被撞了一下,他觉得白历跨过了一道坎,真正站在了他面前。

这感觉仿佛一股热流,浇注全身。他模模糊糊意识到白历的恐惧来自于一个颠覆三观的原因,当白历脱口的瞬间,陆召知道自己赢了。

帝国之鹰战胜了白大少爷心里那点儿矫情和怯懦。

陆召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什幺意思,但我知道唐开源有问题。”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明白你说的‘命运’是指什幺,但有件事儿你得搞清楚。”

白历没吭声。

陆召说:“如果命运让我离开你,那就让命运去死。”

白历的抬起头,看向陆召。

“别让我有选择,”陆召不回避他的目光,“白历,让我沉迷你。”

在面对不久前命运落下的瞬间,陆召曾因为唐开源的触碰而意识恍惚过一瞬,但当白历的名字脱口的一瞬间,他知道他的人生从此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他等不了了。

好在白历给了他回应。

一个胆小鬼终于钻出了他的壳。

白历的眼底掀起一片光亮,他亲吻着陆召的嘴唇,又顺着一路向下,张开嘴在陆召的喉结咬下一口。

他钻出了他的壳,抓住了伸向他的那只手。

久等了,对不起。

但老子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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