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时感冒症状缓解了不少,只是耳朵还不舒服,左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右耳因为感冒的缘故现在听什么都嗡嗡作响,我心想这莫非是让我提前我适应一下吗?
晚上十点过,突然接到塞林格的电话。
“迟南,你感冒怎么样?”
“吃了药睡了一觉没事了,有什么事吗?”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事吧。
出乎我意料,塞林格那么雷厉风行的人竟然犹豫了蛮久,半晌才沉了口气,说:“你能来一趟会所吗?”
我有点意外他在那儿,不过如果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通常不会找我,更何况是在我休假期间。
我说我半小时后到。
“不用这么急。”塞林格说,又说,“今天外面很冷。 ”
“啊是吗?”我没出门都没怎么发觉。
“穿厚点儿。”
手机那头说,我正好推开阳台的窗户,一股冷气袭来,好像和他的声音撞到了一块儿。
——
等赶到会所,就注意到外面停着两辆可疑的车辆,也瞄到两个靠在车门边喝咖啡的狗仔。为什么又来盯梢塞林格我想不通,离上次的爆料也过去半个月了,不应该还有什么遗留问题吧。好在狗仔也不多,我打了个电话给塞林格,他便让会所的人放我进去了。
他在负一楼的酒吧,可能因为是高级会员制的缘故,今天又不是周末,酒吧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我一眼就看见了沙发后的塞林格,他旁边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看不太清,只看见他一只手按在对方身上,他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橄榄色的高领毛衣,那件告诉阿岚是在超市买的浅灰色风衣正盖在身边蜷缩的人身上。
我有点忐忑地绕过沙发转角,看清躺在沙发上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吃惊。是阿岚。
“他怎么了?”
“被甩了。”塞林格说,右手始终按在阿岚身上,不得不按着,因为阿岚很不安分,但是这个语气也太无情了,听不出一点同情关心。
塞林格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说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甩到100次自然就乖了。阿岚似乎是听见了,嚷嚷着谁会被甩100次啊!我又不是樱木花道!说着就抗议地抬起脑袋,被塞林格手掌又摁了下去。
“躺好。”
我感觉塞林格显然不是让我来安慰阿岚的,他看着就不怎么想安慰失恋醉酒的队友。我猜门外的记者大约是冲着失魂落魄的阿岚来的。
“不好意思,你这两天放假还打给你,本来是打给阿海的,他手机不知道怎么关机了,打给季诗人又一直没来,现在外面来了几个记者,我不方便送他出去。”
塞林格身高比较惹眼,阿岚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给他换上我的衣服,捂一捂遮一遮还是可以蒙混过去的。
塞林格把车钥匙给了我,我接的时候他却没放手,忽然问:“你真没事了?”
“没事,只是感冒而已嘛。”我说。
车钥匙落在我手心:“扶他上车后把他扔到后座,送他回去后你开我的车回去。我的风衣你穿着。”
我点点头,如果我现在依然对他只抱着纯粹的偶像崇拜,这样一句话应该够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吧。可现在只想对他说,你不该对我这么好啊,林赛哥。
塞林格帮我把阿岚扶进电梯,一进电梯阿岚就靠边滑坐下去,我想扶他却被他甩开了胳膊,门外已经要走的塞林格又掉头回来,拽着阿岚胳膊把人拉起来,说:“站好。”
“我不想站……”阿岚晃悠了两下,又哭丧着脸往下滑,但没能滑在地上,因为塞林格还扯着他胳膊,他坐不下去就干脆挺着胸,露着半截腰跪地上,歇斯底里喊了声,“我不想站!”
塞林格松了手,阿岚一屁股跌地上,塞林格弯腰拉开他外套往里摸,阿岚涨红脸看着塞林格从他羽绒服的内袋里摸出手机,举起对着他就拍了一张。
“你……你拍我干嘛?!”
塞林格在手机通讯录上翻着:“通知甩你的人来接你。”
阿岚跳起来扑上去抢回了手机:“我艹!塞林格你个冷血动物!我特么站还不行吗?!”
醉酒的人终于肯扶着扶栏站好了,我问:“林赛哥,那你呢?”
“我有办法,不用管我。”
塞林格刚走出去阿岚身子就又一软,塞林格好像背后有眼睛似地扭头,阿岚翻了个白眼又认命地站直了:“站着呢!能不能滚了?”
——
我扶着阿岚抵达停车场,这边暂时没发现狗仔,但也得留心,阿岚这样子要是被狗仔激了肯定得动起手来。塞林格来会所开的是那辆黑色凯迪拉克,阿岚住得不远,虽然塞林格说不用管他,他自己回去,但我还是打算先送阿岚回去后再回来接他,狗仔眼睛那么毒,他很难全身而退。
一路上阿岚一直在后排嘟嘟囔囔着,不该我听,但车厢里太安静,无法不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塞英俊你就是个冷血动物,你安慰安慰我要死啊……你说哦,”他脚尖踢了踢我驾驶座,“我们都好到这种地步了,她忽然说她压根不喜欢我算是什么事啊?她不喜欢我为什么我约她她从来不拒绝?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那样笑?不喜欢我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关心我?为什么说喜欢我打鼓的样子?为什么说只有我最懂她?!我是不是很傻了,别人都跟我说她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她就是喜欢玩暧昧,我特么还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真爱!”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听得我也难受,我心想真是对不起了阿岚,打开了车内的音响。
歌曲前奏响起,阿岚在后排艹了一声扑上来就圈住我脖子:“不准放歌!”
我愣神地低头瞄着曲目,是我的那首《Bonfire》……
“红灯啊!!”阿岚在我耳边猛喊了一声,我连忙回神踩了刹车。
鼓点和贝斯还在车厢里滚动着,阿岚趴在后排喃喃自语:“英俊你听的什么歌啊,我怎么都没听过?……问你呢?!……有点儿像你的风格啊,你新写的?……你特喵的,你就只会写歌,你晚上干脆抱着贝斯睡觉吧!……哎呀算了,你换一首我听过的吧,我想唱歌发泄……”
我干脆切掉了这首歌,或许换一首他听过的,他跟着唱就能转移注意力了。
几秒后歌曲跳到下一首,第一个音符出来,我就认出来了。
阿岚在后排嚷着:“能不能有一首我会唱的啊?!”
在他的抗议声中我又切掉了《麦田守望者》,切掉了《戴棒球帽的26岁小伙儿》,切掉了《地球上某处的无名日出》……切了七首还是八首不记得了,最后又回到那首《Bonfire》。
我和阿岚都放弃了。
“算了,”阿岚说,“就循环吧,其实挺好听的……”
音乐如轮回般重新响起的那一秒,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董佳那时说着“他说不知道,我更会胡思乱想”的心情。
阿岚终于在后座安静下来,喃了一声:“好热啊……”
我盖在他身上的塞林格的风衣被他冷不丁抛过来,差点挡住我视线,我连忙抓下来,手里握着风衣略冰凉的质地,鼻端大卫杜夫淡淡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虽然在梦里看不见我,但是在现实中,我起码是曾经进入过他视野和音乐世界的人。
——
把阿岚送回家,我拿上那件风衣又匆匆离开,把车开回会所,发现有点不对劲,会所外的狗仔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之前就一辆车,现在已经摆地摊似地停了好几辆,狗仔娱记们已经毫不掩饰地直接在楼下扎堆了,现场气氛很是古怪。我送走了阿岚,为什么反而突然来这么多人?难道是塞林格和狗仔起冲突了?
还真不是没可能……
我正犹豫这么多狗仔挡着,我车要怎么开过去,很多狗仔是认得塞林格的车的,从玛莎拉蒂到凯迪拉克到杜卡迪1199,对塞林格的了解可能比私生粉还深入。我这边稍微一放慢车速,车窗忽然就被猛地一敲!手机和相机凑上来就往车里拍,拿手机的狗仔发现不是塞林格,就敲着玻璃大声问着我什么,我趁前面没人时猛踩油门,甩掉了人。
车子停进车库,手机忽然响起来,我看着来电显示,瞬间有点蒙。
董佳?
她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
我一头雾水地接了电话,手机对面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哭出了声,一个劲说着对不起,说塞林格不接她电话,她不知道找谁道歉,只好打给我……
我心里一紧,联想刚刚聚集在外面的狗仔:“道什么歉?”
“……你没看微博吗?”
我赶紧挂了手机打开微博,今天热搜第一和爆字的后面赫然是“贝斯手包养女艺人”的话题,排第二的是塞林格。
我又忙给董佳拨去电话:“到底怎么回事?!”知道这层关系的除了塞林格和董佳本人,应该就只有我了……好吧假设董佳能去国家大剧院确实是靠顾桑妮牵线,那顶多再加一个顾天后了,但我不认为顾桑妮既然决定了帮忙还会在事后爆出这种料,既毁了董佳又毁了塞林格。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董佳这边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是喝酒的时候胡言乱语被人记下来了……迟南,我现在去说自己是喝醉酒胡说的还有用吗?”
“怎么可能还有用?!人们只会问你为什么胡说也能胡说到塞林格身上,而且既然有人敢爆料,说明手上是有线索和证据的!”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你不是说你戒酒了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确定是怎么被人知道的……”董佳慌乱极了,“那该怎么办?其实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啊,我和塞林格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听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哭到喘不上气,“就是我们没有上过床,没有睡过觉!根本就没有包养这回事!”
我感觉身体整个儿被安全带拽回了驾驶座上,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可我那天明明看见塞林格开车带她回家,而且两个人一整夜都没有离开啊……
“迟南,你还记得那天你送我去医院吗?回家后我找不着手机,以为是落医院了,第二天我打了很久的电话,后来是塞林格拨过来的……”
所以手机当时落在塞林格的车上了?
“当时我喝了很多酒,塞林格就问我在哪儿。”董佳哽咽着说,“我没想过他真的会来给我送手机,大概是看我醉了,就开车送我回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醉昏头了,就趁他不注意,就……就把家里的钥匙偷偷扔掉了……”
……所以塞林格才会带董佳回公寓。
突来的真相像一记闷拳,我那个时候都怀疑过他什么啊?!
“我本来以为他会给你打电话的,他好像是犹豫了很久没有找你……”董佳又说。
我不知道塞林格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我,但是既然他不找我,似乎就真的只能把董佳带回家。他那个时候一定是先送董佳回家了,然而董佳在门前却迟迟找不到钥匙。我想象着塞林格看着女孩醉酒后越发显得单薄脆弱的背影,心里想着什么,他可能也怀疑过董佳是不是真的弄丢了钥匙,也想过一走了之,但是他又想到她在舞台上充满生命力的样子,想到那样有生命力的女孩却住在这间简陋的出租房里,想到她差点受伤无法继续梦想的左腿……他决定不去怀疑她,无视她的表演和欺骗。
不可能送她去酒店,也不可能贸然打给董佳手机上其他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他肯定想起过我,有那么一刻手指或许都划到了手机上我的名字,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没有找我,肯定有他自己的顾虑,那么就只能带这个女孩回去了。
“那天晚上他就坐在床边听我说话,迟南你懂的吧,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有一个人这样安静地听你说话,还是……还是你喜欢的人,我真的觉得很感激,好像这几年从没对人说过的委屈都对他说了……后来我就睡了,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头绳挂在床头,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坐起来就知道什么都没发生,我衣服上的扣子都没有松开一颗。”
能乘人之危那就不会是塞林格了。
“其实我根本没奢望过什么,有过这样一个和他促膝长谈的夜晚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第二天塞林格忽然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想站上国家大剧院的舞台……”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可能不想?”
是啊,怎么可能不想,我是明白的,面对塞林格抛出的暗示,她说不出那句不想。
于是说她想,做梦都想。
“他说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我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不管那是什么条件,都不会是出格的条件,那一定是为董佳着想才必须提出的条件。
“条件有三个,一是我必须戒酒,二是不管他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必须照做,三是不可以问为什么。”董佳顿了顿,说,“他让我必须戒掉酒,不能再颓废下去,因为有人会担心我。会有什么人担心我啊?我爸妈都巴不得我在外面自生自灭。我当时可能真的头脑发热了,甚至幻想他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好感,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担心我。我想问他为什么帮我,但他已经说过不可以问,我就只好什么都不问。我想过他要不然就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要不然就是只是想找个床伴,前者大约是奢望,但后者我也不在乎,我挺愿意的,就算最后他没能真的帮到我。可是偶尔,当我提出这样的暗示时,他都好像听不懂。可是除了这个,他又真的对我很好,不许我酗酒,帮着我戒酒,我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时他会陪我去看舞剧,看舞剧的时候他有时能困得直接睡过去,我想让他看我跳一支舞时他却可以安静地看完,跳完问他我跳得好不好,却又说他不懂怎样算好。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沉默,却又像是世界上最体贴的恋人,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真的振作了起来,酒也没有再沾过一滴,好像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梦想也近在咫尺。我想过和他之间不现实,也想过我是不是该找个男友忘掉他,结束和他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可是我已经根本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
我听着董佳的回忆,那天在国家大剧院,她问塞林格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塞林格只说恭喜你,实现梦想了,他话没说完就被董佳一把抱住。
女孩流着泪抱住他的肩膀:“我实现梦想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会有人替你高兴的。”
“为什么帮我?不要说你当我是朋友,我一点都不信……”
“我们不是朋友,”塞林格说,“如果是朋友,我应该想接着帮你,可我已经帮得很累了。”他拉开了她,“我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天被我错过的,化妆间外无声的场景,终于全都有了声音。
董佳落在地上的花束,塞林格又捡起来拿给了她,但她没有收下,既然那不是鲜红的玫瑰,她就要骨气地拒绝。让塞林格第一次无法向某个女孩成功地送出花,看他弯腰为自己捡起那束花,是她最后小小的尊严和无害的报复。
——
我回到负一层的酒吧,塞林格坐在吧台的高脚蹬上,看驻场男歌手在没什么人捧场的冷清酒吧里唱着一首英文歌,他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
男歌手刚刚唱完,《戴棒球帽的26岁小伙儿》和《兰斯洛特》忽然同时响起来。
塞林格扭头看过来,他没接电话,反而打量我,但似乎很快接受了我违反约定回来的事实,只是问:“我的风衣呢?”
棒球帽的副歌还在循环着,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阻止他去接那个电话,那如果不是许章哥打的,就该是暴躁的石头哥打来的了。
塞林格接了电话,而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石头哥,也不知道他第一个打给我而不是塞林格,算不算走运。
“迟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手机一接通石头哥就咆哮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还帮他瞒着,我告诉你我就……我他妈真要揍你了!”
“对不起,石头哥,”我说,“但你相信他,他没做让你失望的事。”
“我不知道,你俩我谁都不信!你们最好马上回来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被石头哥砸掉电话时,塞林格还在通话中,他接到的自然是许章哥的电话。
他面朝吧台,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那缓缓沉下去,仿佛负重般绷弯的背影,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挂了电话,另一个来电就立刻响起来,他摁了关机,起身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吗?”
我把在停车场接到董佳电话的事转告了他:“……她让我向你转达歉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
酒吧里客人寥寥无几,却已经有刷手机的人偷偷往这边看来,连酒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刻意的回避。
“所以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塞林格环顾四周,好像站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包围圈里,很平静地笑了笑。
“许章哥说什么了吗?”我问。
“让我别发声,他来解决。”他沉了口气,摇摇头,“我真的不想欠他,但他快变成这世界上我欠得第二多的人了。”
这次事件必定不是偶然,恶意爆料的人多半是之前被封掉还不甘心的唐氏八卦,塞林格似乎天生有着吸引异性粉丝和人间疯子的体质,但如果是唐氏的话,上一次闹那么大,到头来也还是摆平了,也许这次事情也没那么糟。
我这么说的时候,塞林格却摇头道:“这次不一样。”他走到沙发区坐下,手机扔在茶几上,“这次没人会摆平。”
“总之,我们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我说。也不能一直在会所里待着,天亮后记者会来更多的。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塞林格问。
我说记者来了挺多的,但是我有个办法。
他抬头看我。
“林赛哥,你和这里的经理熟吗?”
——
我们耐心待在负一楼的酒吧里,最后连驻唱歌手都收班回家了。
可能是还没休息好,我感觉有点困了,身上还隐隐发热,口干舌燥的,只能一直喝水。
“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到时间我叫你。”塞林格说。
我说你呢。
“现在就是有人在我耳边唱催眠曲我也睡不着吧。”说着笑了一下,靠在沙发上抽了口烟。
他依然很沉着,唯有烟吸得特别深,连呼出来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为养精蓄锐我就在沙发上躺下了,这次睡得格外昏沉,呼吸滚烫灼热,并不踏实,但又困乏得醒不过来。不知何时额头上忽然感觉一凉。
和学姐交往那短短一年的时光里,我们只一起度过过一个夏天,天很热的时候我送完外卖出来满头大汗,她忽然出现在大门口,双手捧住我脸颊,那双手好像刚拿过冷饮,冰凉沁人。
“凉快点儿了吗?”她笑着说。
我曾经以为那就是爱情了。有一个女孩对你那样好,刚好她也那样好。
可这次不是握过冷饮后女生柔软的双手,这次它有宽大的手掌和粗糙的指茧,那是唯有比古筝更粗的贝斯弦才能造就的一双手。
我感觉它的手指顺着额头插进我的头发里,头发被拨开的感觉很舒服,它就这样沿着我的头顶往后越插越深,滚烫的头皮触到微凉的手指,让我好受了许多,然后那只手又从发间滑下来,手指压着我左边眉毛,撑开的手掌包裹住了我的脸颊和耳朵。
浑浑噩噩中我睁开眼,看见塞林格逆着酒吧昏暗暧昧的光,手贴在我额头上,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有点发烧,起来吃点药。”
我摇头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风衣:“是低烧不严重,我喝点儿水就行,待会儿要开车,不好吃药。”
他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坐下,弓着背看着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什么都不用说,林赛哥,我相信你。”
“可你相信我什么?”
“董佳都和我说了,你只是想帮他。”你这么好,不感谢你已经很自私,指责你,我想不出谁有那个资格。
他不说话只是注视时,眼睛就好像一把锁,能轻易锁住别人的目光:
“迟南,那个时候在CBC大楼的楼梯间,我们要是能多聊聊就好了。”
是啊,可是这样也挺不错的,你不觉得吗,我心想。
——
快凌晨四点了,外面的气温也越发地低了,正是狗仔们最冷最困的时候,经理帮了大忙,亲自出面请狗仔们离开,并否认塞林格在会所里,这招自然不管用。五点时我打电话叫了外卖,外卖送来,经理让狗仔们进大堂吃东西,并再次请他们离开。
熬不住的记者陆陆续续接过吃起来,经理边和他们说话,边按事先约定的发了条信息给我,我开着塞林格的车驶出了车库。
吃外卖时狗仔娱记们也没忘留意外面,还经验老道的狗仔还留了一个同伴在车里,猛一看见白色的玛莎拉蒂开出来,纷纷上车追在我身后。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塞林格开着经理的黑色轿车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放下心来。
被狗仔咬得很紧的时候也是有点谎的,不能开得太慢,容易被追上,那样给塞林格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但开太快后面的车都跟着加速又委实很危险。我将车开上了立交,前方有大货车挡住时不由有点绝望,还是被后面的车追上了,狗仔的车直接就往我这边靠,贴得太近了,这些家伙脑子里根本没有交通安全四个字!
还没下桥狗仔们就发现不对了,不过这立交系统复杂得很,等他们下了桥再倒回去追塞林格铁定追不上了。
我把车开回塞林格家时天都亮了,高级公寓楼下也早已是狗仔扎堆,连车库里都潜伏着记者,我把车停过去时还看见有两个狗仔在杜卡迪1199前合影,我开了远光灯,两人才手挡着眼睛闪开了。
也不知道这会儿塞林格会去哪儿,不管公司和家里都回不了吧,他可能会去石头哥或者季诗家里避一避风头。
我打算先回家吃点药,在地铁上差点睡着了,走出地铁站,以为总算可以松懈了,却接到了笑笑的电话。
“吃南?!你在哪儿啊?!”
她语气这么急,我不明所以:“我回家了啊,怎么了?”
“你快点来中央医院吧!塞林格出车祸了!”
适时我正站在楼下的巷口,看见前方料理店门前,老板提着两袋垃圾出来,看见我挥了挥手。
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看过无数遍的扔垃圾的老板,在这一秒变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样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