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棠的这一句 “兜不住” 还是说得晚了点。
匆匆赶回来的寺山刚好撞见正在苏醒的侍从。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被突然打晕的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说俞先生被人带走了。
寺山在盛怒之下踢坏了屏风,他叫人去把廖德叫过来,跑腿的侍从只能满头大汗地回来说——廖总长不见了。
……
碍于身上的衣装,徐致远没法从宴会大厅的正门离开,不过他按照念棠给的路线还是平安无事地出了门。
就在他借着车子的遮挡正要离开饭店时,一束手电的光却打在他的身上,徐致远立即抬手遮住脸,刺眼之中看到对方从车的驾驶座上探出头来,他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但是对方喊住他,压着嗓音说了一句:“徐致远,你怎么在这!”
“妈?” 徐致远看向她的时候,灯光也撤去。母子俩尴尬地打了个照面,李安荣看见他身上奇怪的服饰,道:“怎么还穿着服务员的衣裳。”
徐致远欲言又止,四顾无人,先钻进车里,说:“待会再跟您解释,先送我去个地方。”
正好李安荣也要走,让他坐稳之后,启动车子,问:“去哪儿?”
“西渔里 201 号,我朋友家。” 徐致远报了傅书白家的门牌号——他们提早商量好了,徐致远给傅书白搞到一张入场请柬,傅书白负责暗里陪着吴桐秋,徐致远则去打听消息——若是中途有异,互相找不到人的话,就到傅书白家汇合。
可他的预测里还是存了一丝天真,没想到廖德这群人竟然是要抓吴桐秋灭口,就算两人侥幸逃出来,追兵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如此情况下待在一个容易暴露的地方等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徐致远还是心存一丝渺茫的希望,想去汇合地点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傅书白家的灯熄着,可大门竟然开着——但看起来似乎不是用正常方式打开的。
徐致远背后出了一声冷汗,在门口停而不进,李安荣却微微察觉出了他的意图,说:“你是不是为了桐秋一事才去的夜会?傅书白也去了?”
徐致远咬了下唇,还是说了:“是。”
“上车,” 李安荣立即了然,向回走去,斩钉截铁道,“他们肯定不在这里,老牟负责给寺山打听消息的,那老家伙在既明有耳目,肯定知道傅书白,也肯定知道他住哪儿。他们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李安荣一边开车,一边担忧道:“你们还商量过其他的汇合地点吗?”
“没有…… 我之前只是怀疑金吉瑞有问题,没想到他竟是对桐秋下死手的人之一。” 徐致远攥紧拳头,道,“我考虑不周。”
李安荣皱起了眉头,问徐致远还打听来什么,徐致远一一告知。
她紧握着方向盘,瞥了一眼陷入懊悔的儿子,只好先安慰道:“他们至少逃出来了,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你要相信他们不会有事。”
徐致远看着母亲,忽然想起以往熹华日报都要对淮市夜会的进行报道。于是疑惑问道:“您怎么也在这儿?熹华社派你来工作的吗。”
“不是,我都快要被解雇了。” 李安荣跟徐致远道出了实情,道,“我是…… 觉得今天来参宴的阿尧有些不对劲。”
徐致远一垂眼睫,说道:“我小叔也没跟你说他被寺山单独邀请的事吗。”
“…… 没说,” 李安荣呼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那头色鬼。”
李安荣在熹华社也算是很多年的 “老骨干”,要是连自己上头那些呼之欲出的破事一点也不知晓的话,就枉在人情世故里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了。
“我在家老是觉得担忧,于是找了个理由把寺山夫人领去了宴上,想着至少能让寺山不至于太造肆。”
“你和那个寺山的老婆认识?”
“日后谈,” 李安荣道,“找桐秋和书白要紧。”
“如果是我被人追的话,一定是往人多的地方跑,” 徐致远冷静道,“吉瑞饭店附近…… 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大戏院了。”
李安荣正往目的地开去,一边拐弯一边道:“你在吉瑞有没有见到你小叔。”
“我让人把他送回家了,” 徐致远沉闷道,“很安全。”
“那便好,今晚过去免不了要与寺山一众为敌了。” 李安荣叹气道,“离职申请我已经递交了…… 你也要行事收敛一点,不要给他们造谣生事的机会。”
徐致远有气无力道:“收敛…… 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 但寺山是什么德行的你也见到了,你肯定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李安荣认真地说,“阿尧拒绝了你,你也把心收一收。我跟徐镇平商量过了,我们陪你慢慢地治,慢慢地改,行吗?”
迁就和包容有时是一种撒了盐巴的棉布,让伤口生长、愈合,疼痛被温柔裹挟着,没法去流出一滴化脓的血。
徐致远发现自己最亲的人,很擅长干这种温和而残酷的事。
他只能干涩地把赤诚当成玩笑说:“我只是喜欢俞尧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觉得…… 我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李安荣抿起了嘴唇,没有回答,车开得很快,他们到地方了。
徐致远只好先收了心情,混在人群里张望,拉住一个发传单的人,描述了一下两人的外貌特征,问他有没有见到过。
连问几个皆摇头,正当他们焦头烂额时,一个一直坐在角落的乞丐拽了拽徐致远的衣角。
徐致远猛然回头,看到一声不吭的乞丐手里捧着一个干净的饭碗,两人对瞅了半天,刚被起伏的情绪磨得心软的徐致远给他递了只大洋。
正要继续寻人时,那乞丐忽然说道:“你说的那两个人是从吉瑞饭店的夜会里出来的吧。”
徐致远脚步一停,立马问道:“你见过?”
“我今晚去吉瑞门口讨钱,却被巡警赶出来了,回来的半路正巧遇见两个人,走得很匆忙…… 和你说的很像。”
徐致远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大概是医院罢,那个男的捂着胳膊,听起来好似是中弹了。” 乞丐把银元塞进口袋里,生怕这少爷翻脸不认账了似的,说,“我看得不太清楚,因为他们刚走不久,巡警就接着追出来了。”
徐致远又往他的碗里放了一块大洋,而后在一声 “谢谢少爷” 之中离开了。
“傅书白大概是受伤了。” 徐致远积忧成怒,骂道,“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真的开枪伤人。”
“去医院吗?” 李安荣道,“不对…… 淮市的中心医院离这里有段距离,走最近的路要在路过吉瑞饭店,他们应该不会再回去。”
徐致远四周望了一下,总觉得大戏院附近的这段路很熟悉,他和俞尧曾经走过——去裴禛家里做客那晚。
直觉忽然在心头打了个响指,莫名其妙地让他忽然想到了庸医的母校。徐致远一咬牙,道:“我们去诊华医学院,从这条路走。”
而另一边的俞尧的确如念棠所想,没有放下警戒心,在回家路上找了个理由下车逃了,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时,管家连忙出门迎接,道:“俞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致远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
俞尧一咬牙,道:“我需要开车出去一趟。”
“夫人已经开车出去了,” 管家关切道,“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安荣?安荣去哪儿了?”
“也是去夜会的了,” 管家说,“俞先生您先别着急,裴医生来过两三通电话,让我亲自在这候着告诉您。号码的纸条在桌上,您先去回拨,我这就去给您备车。”
俞尧心神交瘁地进屋,拨号和等待的时候,平复了一会儿心跳,直到另一边接起。
“阿尧,是你吗。” 裴禛说。
“是我。”
他的声音有些严肃:“你最近究竟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等我以后和你详谈好吗,一定问无不答。” 俞尧预感他大概是知晓了什么,于是并不卖关子,说道,“你给我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对吧。”
“我回家路上遇到两个学生,一个是傅书白,我认识他。” 裴禛道,“他胳膊中弹了,我现在正给他安排手术。他让我务必通知你或者徐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