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过年还有十七天, 江鸿把车开回家,先试了下车,一切正常, 所有功能也照常运转——陆修把物资全部装好, 可以出发了。
江母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居然有点心动, 一边不看好儿子能全程走下来, 一边撺掇江父今年也去买个房车。
“我们走啦。”江鸿在驾驶座朝父母挥手,开启了他第一次的房车自驾游。
陆修则坐在副驾驶位上, 自觉地系上了安全带。
“龙也要系安全带吗?”江鸿说。
陆修:“否则呢?你想被扣分我也可以不系。”
江鸿只觉得很好玩,载着一条龙去自驾, 这真是人生的奇妙体验。他倒是不怕路上抛锚, 有陆修在,连拖车都省了,哪怕不小心开到沟里去, 陆修也能及时把车弄出来, 车的押金还是陆修付的。
“老孙!”江鸿说, “帮我导个航吧,先去成都。”
陆修说:“今天晚上能到成都么?”
“呃有点悬, 已经快中午了, 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江鸿看了眼导航, 把天猫精灵放在便于观赏风景的车窗边, 挂前进档,启动车辆, 出发喽。
“这条路好像不对, ”江鸿说, “怎么好像是上绕城高速了?”
陆修:“??”
高速收费口。
江鸿:“不不, 对的,哦太好了,进高速了,啊,我是不是蹭到了什么?”
陆修:“……”
江鸿:“这车太大了,总怕蹭到东西。”
陆修:“………………”
江鸿:“这条路限速多少公里来着?”
陆修:“……………………”
休息站。
江鸿:“要不要下去看一下,我怀疑我停车的时候,是不是蹭到隔壁的宝马了?”
陆修:“我给你买了剐蹭险。”
出发的第一天里,车上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式的以上对话,陆修听到后面,简直没眼看。幸而江鸿技术还是很好的,第一次开这么大的车,在高度集中注意力之下,没有剐蹭,也没有事故,更没有被后车鸣喇叭。
江鸿还用电磁炉给陆修做饭,陆修看了一会儿,问:“我要帮忙?”
江鸿忙道:“不用了,我来伺候你吧,大爷。”
陆修:“听起来像在说反话。”
江鸿笑着说:“不不,你真的是大爷,我说话从来不阴阳怪气。”
毕竟陆修出了几乎所有的旅费,这一路上,江鸿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陆修做什么,自己伺候他就好了。
“这句听起来就很阴阳怪气。”陆修说。
陆修戴上墨镜,在车外支了张椅子,坐着晒太阳。江鸿做好饭之后,两人便一起吃了午饭,车上还有个小型洗碗机,简直太豪华了。
中午,江鸿把床铺好,还顺便睡了个午觉,哇哈哈哈,住房车里头,真是好玩。陆修看了一会儿,也上床来陪他躺着,玩了一中午手机。
首日因为休息太多,外加路上有点堵,差点到不了成都,但总算顺利地进城了。陆修订了酒店的套房,这也是两人说好的,路上有条件好的酒店,便住酒店,顺便给车充电。
翌日,江鸿先带着陆修在成都逛了逛,还带他去看熊猫,但江鸿似乎错误地认为,陆修会对熊猫这等萌物非常感兴趣。
熊猫谁不喜欢?
“你不喜欢吗?”江鸿在熊猫基地朝陆修说,“很萌啊。”
陆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熊猫,那群熊猫也有点害怕地看着陆修,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还行吧。”陆修作为传说级生物,对珍奇级生物表达了食物链顶级对高级的礼貌与冷漠,他吃着芝士薯片,来回扫视熊猫们,“校长家以前养了很多,我嫌它们太吵了。”
“怎么会吵?”江鸿茫然说。
“现在不吵,成妖以后就吵了。”陆修解释道。
“咱们学校有熊猫吗?”江鸿小声问。
“没有,”陆修说,“它们靠卖萌就能活得很好了,不需要上学。”
饲养员道:“奇怪,今天它们怎么了?天气也不冷啊,怎么都挤在一起了?”
江鸿一直很喜欢熊猫,还买了不少纪念品,准备回校时分给室友,带着陆修去吃成都的担担面,又问他:“学长,你其实很喜欢熊猫的对吧?只是要保持人设,不能表达出来。”
陆修:“小学弟,我有什么人设,你倒是说来听听。”
江鸿听出少许威胁感,便识趣地中止了调侃陆修。
但他觉得陆修还是很有趣的,他喜欢吃重庆的小面,喜欢喝可乐,偶尔还要吃江鸿买的零食,是个很接地气的帅龙。
陆修想了想,又说:“以前倒是想过捉一只来尝尝,毕竟熊猫跑得慢。”
江鸿:“你怎么可以吃熊猫?!而且它们真跑起来也不慢吧。”
陆修:“对龙来说算跑得很慢。”
江鸿:“吃熊猫会被判刑的啊!千万不要这么做。”
陆修:“建国前的事了。”
江鸿:“那也不行,还好你最后没吃……”
陆修:“看上去一嘴毛,不想吐毛,猜测和熊一个味。附近应当还有不少野生的,待会儿你要是有兴趣……”
江鸿:“我对吃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没有兴趣——!!谢谢学长的好意了!”
回过神来,江鸿才发现陆修眼里居然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但那笑转瞬即逝。
“你在逗我玩的吧!”江鸿道,“一定是在逗我玩!”
今天离开成都,正式开启318国道之旅,也是他俩住在车里的第一天,江鸿不由得庆幸,租一辆好的房车实在太明智了。陆修掏钱,比自己的预算还多出来不少,车上设施一应俱全,不用在开一整天的车后,还得忙着洗衣服洗碗。
傍晚时他们抵达雅安市,江鸿朝家里汇报后,在黄昏的虹霞下,于房车营地停车场处,准备晚上吃的火锅,陆修则坐在一旁看他做饭。这里停了四辆房车,都是出来玩的小情侣或夫妻,还有带小孩儿的,很快大家便彼此认识了,还互相参观了下对方的车。
“你有过谈恋爱成家的念头吗?”晚饭时,气温降了下来,江鸿与陆修在天窗下对坐,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陆修:“?”
雅安有着清朗的夜晚,头顶天窗,两侧的大面积窗户,犹如一个玻璃房,星空在顶上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陆修有点戒备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鸿今天看见有成家的、有谈恋爱的房车车友,便突然想到了,说:“不知道命中注定,与袁士宇谈恋爱的女孩子是谁,会变成和我在一起么?”
陆修:“你不是不信这个?”
江鸿说不信吧,也有一点点相信,仿佛从陆修身上,看见了缘分的必然,原本与陆修关系这么亲密的人是袁士宇才对,却因为命运,换成了自己。那么本来与袁士宇恋爱的女孩子会是谁呢?
但江鸿看出陆修不太想谈论,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夜晚,雅安降到了零度,停车场的体感气温更低,车载暖气功率有限,江鸿便把两层被子叠着,与陆修挤在一起。
床不太宽敞,两个男生睡也勉强够,像把两张宿舍床拼在一起,陆修睡外侧,江鸿靠窗,陆修还玩了会儿手机,江鸿有点怕冷,朝他挤了挤,陆修便腾出手把他抱着。
“谁?”江鸿看见微信的光,问,“袁士宇吗?”
“你爸!”陆修简直拿江鸿没脾气,把手机凑到他面前让他看,确实是江父在旁敲侧击地打听江鸿今天有没有遇见什么困难。
江鸿翻了个身:“不用管他,就说你睡了。”
陆修:“……”
“哇,”江鸿说,“睡房车好舒服啊,比帐篷好多了。”
深夜,天气说变就变,外面下起了冬雨,雨水打湿树叶,在停车场的灯光下,远方一层朦胧的薄雾,忽明忽暗。
“谢谢你,学长。”
陆修没有说话。
江鸿:“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出门,现在只会觉得很孤独吧。”
陆修还在玩手机,不答话,一手只是无意义地在江鸿手臂上轻轻拍了下,那是属于他的、特有的温柔。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不知过了多久,江鸿从车窗的倒影里看见陆修手机上,聊天框里,曹斌的头像。
“如果学校有事,”江鸿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地说,“你就先回去,不用管我,也许我不会真的开到西藏,半路就回去了。”
陆修还是没有答话,与曹斌聊了几句以后,放下手机。
车内一片静谧,不知过了多久,陆修突然说:“江鸿,你睡了吗?”
江鸿已经快睡着了,眼睛将闭未闭,闻言道:“啊?”
陆修似乎在考虑措辞,过了许久后,说:“拒绝给你的心轮注能,是因为我不能这么做,不是不愿意,因为某些限制。”
“哦。”江鸿早就把这件事给忘光了,答道,“没关系啊,我都忘了。”
陆修想了想,又说:“曹斌答应帮你注能,你介意不?”
“真的吗?”江鸿困得眼皮要睁不开了,强打精神说,“好啊,校长修习体术,我也从他那里学体术……同源的话,应该会很好吧。”
陆修沉默良久,又说:“曹斌能活很久,技艺也很强,是为数不多的S级驱魔师之一,应当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他铁定比我这个凡人活得长吧。”江鸿半睡半醒之间,思绪开始乱飞,里世界探索课上,老师曾经说过,修习法术、汲取天地灵气的驱魔师们,寿命确实会比普通人长很多,已有考证的,最久的甚至可以活到两百多岁,虽然没有妖怪长命,但只要自己不作死,许多驱魔师都能去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
“哎,好羡慕你们,”江鸿说,“大家都能活这么久,经历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哪怕一个天猫精灵也能活一千多岁……”
天猫精灵安静地在驾驶室里待着,陆修一在,老孙便十分识趣,知道这家伙自己惹不起,一整天除了帮江鸿导航之外,没有胡乱开口说话讨嫌。
“那我答复他了?”陆修又问。
江鸿在睡梦里“嗯”了声,睡着了,度过了正式二人之旅的第一天。
翌日,陆修做了早饭,江鸿睡醒时,阳光灿烂,神清气爽。
陆修做的早饭是飞碟炒面与速食的汤……但江鸿只要有的吃,从来不嫌。
“好,今天去康定!”江鸿说。
陆修戴上墨镜,说:“不会做饭,委屈你了。”
“不会不会。”江鸿乐呵呵地打方向盘,车友们都走光了,剩下他俩,江鸿一边唱着康定情歌,一边上了结霜的道路。
陆修对江鸿的忍受阈值总是很高,包括但不限于他的那些冷笑话、无聊的傻问题,以及一路上无限循环的康定情歌。
“累了就随时休息。”陆修说。
“不累的,”江鸿侧头看看路,又看陆修,随手摸了把陆修的大腿,像个老司机般,说,“一天才跑不到两百公里。”
陆修:“……”
“给我吃一点。”江鸿张开嘴,他发现陆修总在吃东西,也长不胖,现在又在吃一个混合的水果罐头,也许龙需要维持的能量实在太多,哪怕变成人了,基础消耗也很高。
陆修便喂他水果罐头,江鸿说:“为什么你不能给我的心轮注能?”
陆修本以为江鸿昨夜把他说的话都抛到了脑后,没想到还记得。
“不能告诉你,”陆修说,“不用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江鸿又道:“那,S级驱魔师又是什么?怎么评的?”
这个倒是无所谓,但陆修道:“你确定出来玩还要补课?”
江鸿说:“我好奇嘛。”
在路上纯开车的话容易犯困并走神,江鸿上了高速后,在车不多且路况不复杂时,便会与陆修聊天,陆修便答道:“其实不叫S级,只是大家这么称呼,正确的叫法是‘特级’。”
“哦,驱魔师一共有几级?”江鸿说,“一直都有这个职称评级系统吗?”
“五级,”陆修说,“特级驱魔师、一级驱魔师、二级、实习驱魔师和编外驱魔师。”
江鸿想起以前室友说的,苍穹大学的本科生,一毕业就可以直接晋升二级,便问:“待遇不一样吗?”
“待遇都差不多。”陆修说,“注册驱魔师没有底薪,不过越高级的,会接到越多的委托和协助请求,酬劳会更高。”
“那编外是不是最低的?”江鸿又问,“比实习还低吗?”
陆修:“不是,那是行政、财务之类的岗位,大四分流的时候会给你们解说的。”
“哦——”江鸿说,“你是几级?”
陆修:“一级。”
“哇,你为什么不是特级?”
“没去考。”
“特级难考吗?”
“不知道。”
“那一级难考吗?”
“对我不难。”陆修言下之意:你也许就不用指望了。
江鸿倒是没有什么野心,毕竟他毕业后也不一定会去当驱魔师,可不当驱魔师当什么呢?也许还是会想当驱魔师……但未来距离他也太遥远了,他才大一。
“特级很少吗?”江鸿又问。
“一共只有八个,”陆修答道,“驱委四个,苍穹大学四个。”
“哇哦!”江鸿说,“曹校长是S级驱魔师,你说了,让我猜猜,还有谁是S,谢廖老师是吗?”
陆修:“他还差得远了,我一个手指就能摁扁他。”
江鸿:“……这么说同事不好吧。”
陆修:“原话是他自己说的。”
江鸿:“……”
“那朱老师?”江鸿又问。
“不是,”陆修与朱瑾玲的关系还算不错,评价也稍微温和了点,“她除了占卜,其他都不行。”
江鸿:“特级要满足什么条件?”
陆修:“通过驱委核心常务委员会的审核,没有具体条件。”
“啊!”江鸿想起来了,说,“项诚校长一定是S。”
“是的。”陆修面无表情道,又打开了一包烧烤味的薯片,顺手喂给江鸿,江鸿心道待会儿到康定得补充零食,这么一路吃下去,没出四川零食就被陆修吃完了。
“格根托如勒可达是S级,”陆修最后说,“以及轩何志主任。”
“轩主任是S级?”江鸿震惊了,根本看不出来。
“嗯。”陆修说,“这是苍穹大学的四个,还有驱委的四个,是……”
“大老板肯定有吧?”江鸿说道。
不少同学把陈真叫作大老板,似乎驱魔师们都习惯了这个称谓,江鸿便也跟着叫了起来,这让他很有归属感。
“有,”陆修答道,“他是大驱魔师,铁定是S。”
“安杰和那个叫窦宽的算吗?”江鸿对驱委不太熟,只记得上次去见过的那个身居高位的小伙子,不过二十来岁,以及开学时过来讲话的、负责互联网收妖的窦宽。
“王安杰是,”陆修答道,“窦宽不是。”
江鸿说:“那还有两个呢?”
“一个叫齐尉,”陆修说,“不在国内,去马来西亚了。原本另一个S级驱魔师叫周宛媛,后来和一个法国人结婚,组织关系转走了,退了这边的会,S级的空缺就由另一个人顶上,最后一名S级我也没见过,名字叫方宜枫。”
“好像挺熟的。”江鸿说。
“方宜兰的弟弟,”陆修说,“调去上海驱委了。方宜兰你记得?就是开学典礼上发过言的、那个负责接你们投诉的、眼睛蒙着布的主任。”
江鸿想起来了,说:“这些S级驱魔师,都有自己的绝活吧?”
“也就那样吧。”陆修随口答道,作为龙,他一直对人类的能力持保留意见。
在江鸿那鬼畜版的“康定情歌”无限循环中,两人终于抵达了康定,陆修问:“晚上咱们自己做饭?”
“去下馆子吧?”江鸿很想尝一尝这里的特色饮食,吃康定的凉粉和羊肉汤,顺便补给零食与饮料,给车子充电。
江鸿与陆修都长得很帅,一路上自然受到的待遇也好,几乎没与人有过争吵,陆修又很大方,毕竟钱对一条活了一百多年的龙来说,本来就是身外之物。这趟旅途还是非常愉快的。
康定城区很小,沿着折多河走一圈就逛完了。晚上朝家里人汇报后,洗完澡,江鸿又与室友们开了多人视频,众人得知江鸿正在自驾时简直要羡慕得抓狂。
“呃,陆老师居然也在。”张锡廷马上规矩了许多,不敢乱开玩笑。
“老师好啊。”众室友纷纷道。
金又说:“下学期有您的课,请您多多关照。”
江鸿:“下学期有你的课?”
陆修:“只有妖族,教内丹修炼与化用,不教你。”
江鸿很想看看陆修上大课是什么模样,毕竟还没见他教过许多学生呢,金和贺简的谄媚简直让江鸿没眼看了。
贺简说:“陆老师,能不能求求您一件事啊,我要完蛋了……”
陆修头发还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贺简,贺简哀求道:“能不能帮我和公共课的李老师说一声……我的妖族思想道德修养好像挂了。”
陆修:“你有道德这种东西?”
江鸿:“……”
陆修看在贺简是江鸿室友的分上,给妖族思修课老师发了个消息,片刻后朝贺简道:“你逃课点名没到,被打了59分。”
贺简马上说:“我真的只逃了那一次!”
陆修:“下学期公共课别再逃了,帮你求情了。”
贺简心花怒放,再造之恩,否则家里要知道他挂科,一定会揍死他。
当然这全是江鸿的面子,于是贺简不停地朝江鸿道谢。
“咦,”江鸿说,“我好像也逃过课被点到名,不过我就没事,80多分呢。”
“他们上的是妖族思想道德修养,”陆修一边铺床,一边说道,“和你们人族的不一样,人族很松,因为从小就接受思想道德教育,妖怪家庭里不怎么重视,大学就抓得严。”
“对哦,”江鸿想起来了,“是分开上的,那他们都学什么?你是不是也学过?”
“不能吃人,”陆修说,“不能欺负人,不能拿人来炼丹,不能吸人的精气……反正都是那一套,你们人类编的教材。睡,明天还要开车。”
江鸿换了睡衣,进被子里,躺在陆修旁边,陆修习惯性地伸出手臂,让他枕着。这夜他们的停车场就在折多河畔,折多河河水奔流不息,虽是冬季,却依然强劲,滔滔河水声里,江鸿舒服地睡着了。
江鸿在睡梦里随手摸了摸,睁开眼一瞥,看见陆修手腕上,还系着自己还给他龙鳞时,上面缠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