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考结束,丝毫不能放松,联考的针对性训练一直持续到年底。
元旦前,学生们要回各自的学校准备高三一模考试,画室的节奏在这几天放慢了,池念也终于能喘口气。
但他没休息的余地,因为卓霈安小姐——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青梅竹马,无话不谈的铁死党,离家出走的坚决拥护者——莅临重庆。
卓霈安说到做到,当真在圣诞假期亲自来山城。此行目的,一是为了实地监督池念的进展,顺便看一下能把发小勾得魂不守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其二,她和陶姿当了小半年的网上邻居,这次也有点“面基”的意思。
和卓霈安一年多没见,在江北机场,池念差点儿没接到人。
一改从前的长发,卓霈安新剪了自然黑的BOBO头,双C小耳环,红棕色口红,黑大衣配黑马丁靴,徽章版2.55经典款,从头酷到脚。
好朋友见面不用多说,池念提过卓霈安的行李箱领她去坐3号线。
卓小姐倒没什么大架子,心安理得地跟着池念走,一直进了安检,才蹦蹦跳跳地往前一步,说:“我跟桃子说好,就住她家。”
“现在过去吗?”
“桃子让我们在解放碑等她。”卓霈安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轻轨,池念才抽空对卓霈安的新风格做出评价:“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刚才第一眼都没敢认。”
“好看吧?”卓霈安一拂乖顺的发尾,“桃子说我适合短发,试试呗。”
池念表达了赞同:“好看,就是太乖,和以前不一样。”
“不然没法吸引漂亮姐姐,你不懂。”她吸了口可乐,往池念身边凑,眉梢眼角顿时溢出一股十分违和的猥琐,低声问,“哎,你进度如何了?”
青春期,他们从“准娃娃亲对象”变成“好姐妹”之后,因为相处时间够长,默契十足,基本就是一个眼神能知道对方的状态。池念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女打着直接抢手机看聊天框的小算盘。
“……没,我这段时间忙。”池念把手机放进兜里,“年底,他也挺忙的,很多时间就只能晚上聊几句。”
卓霈安大失所望:“能不能早点睡了他!”
她说话奔放,池念被吓了一跳,去捂卓霈安的嘴:“八字都没一撇,你小声点!这儿不是美国,咱俩说的别人可都听得懂!”
卓霈安:“OK,我的锅,我从现在开始当一个淑女。”
但“淑女”没淑几分钟又忍不住了,卓霈安踢一下池念的脚后跟:“哟,新鞋,和那谁买的同款吧?”
“他是黑的。”
“哦,情侣款,不是说人家不让你花钱吗?”
“所以我们最后AA的……”
“你们家奚哥真是个人才。”卓霈安笑得像只小狐狸,“他今天是不是要请我吃饭啊?吃火锅?”
她来之前就缠着一定要见奚山,池念转达后,奚山也说“你的朋友应该见的”。重庆人民为了表示礼貌,第一餐就给归国卓女士安排上了火锅。
“你什么意思啊卓霈安?奚山和你又没任何关系,让他请?我请你,爱吃不吃。”池念故意酸溜溜地说。
言罢两个人笑作一团。
一路插科打诨,聊了些共同好友的现状,轻轨换乘,不多时就到了解放碑。陶姿开车来的,在标志性建筑处接到了他们。
陶姿给卓霈安买了花,两个女生一见如故,池念瞬间被她们遗忘。
最近解放碑新开了家网红奶茶,卓霈安馋得不行,非要买。池念从小到大的修养决定了他不会让女生在奶茶店门口一起排长队,他记下菜单后让她们俩去逛商场,自己在这边等,排到了再走,去找奚山刚好合适。
奶茶店旁边是一家生意火爆的泡芙,新出的口味是巧克力和抹茶。池念等得无聊,拐进去提了一盒双拼。
拿了奶茶,时间也差不多,三人开陶姿的车前往奚山的火锅店。
奚山收到语音,早早地在楼梯处等。
平时的奚山虽然也很注重形象,但穿衣一向舒适为主、个性为辅。这天他不知有意显示自己优越的外在条件还是怎么,不怕冷似的穿一件刺绣夸张的工装夹克凹造型。很有个性的中长发倒是扎得随性,但连马尾末梢弧度都仿佛精心设计过。
靠近之后,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清爽的淡香,是奚山喷衣柜的香水。
“吃火锅提前熏衣服干什么?”池念迷惑了片刻,“他怎么今天跟只开屏孔雀一样?”
开屏孔雀对他的腹诽一无所知,简单寒暄后在前面带路,脚步生风。
卓霈安凑近池念,压着嗓子兴奋地说:“好——帅——我要是直女,肯定瞬间爱上他。”
池念冷酷地:“你没机会了。”
卓霈安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转过头去,亲亲密密地挽过了陶姿的手,噘着嘴控诉“姐姐你看他欺负我”。池念见她那副样子,心里已经懂了个大概——卓霈安,有想法。
只是不知道这俩人当时怎么熟到每天热聊14小时的程度,池念摇摇头,拎着奶茶和泡芙小步追上奚山。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撞击耳膜,奚山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给你买了这个!”池念隔着袋子念复杂的奶茶名,“芒芒甘露椰椰冻……是新品,靠这名字也太叠了。”
奚山脚步一顿:“我不喝奶茶。”
池念往他手里塞:“不管,你必须喝,我排队排了俩小时!怕太甜,也没加糖。哥哥,杯子里不是奶茶,是我为了排队耗费的青春——”
“行了!”奚山哭笑不得。
他最近的确忙得有点儿不可开交,压力不至于,可夜里又有点失眠了。池念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对他倒是十分体贴。
喝点甜的,也许心情会变好。
“还有这个泡芙,我馋很久了……但是一个人吃不完,你分一个抹茶的好不好?”
奚山没立刻答应,但把泡芙一起拎在指尖。
池念两手一空,舒服了,快乐和他并肩往前走。
他走得愉快,自然看不见身后不远处,卓霈安险些惊掉了手中的奶茶,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这叫“只是朋友”。
接下来的一顿火锅,她全程戴着有色眼镜扫描奚山与池念。
五分钟后,卓霈安认命地发现好像不需要她再来帮池念勘察蛛丝马迹,甚至她时常出现幻觉,自己是一枚闪闪发亮的电灯泡,还不节能——
点菜,池念的下巴抵在奚山肩膀上,指手画脚:“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锅底来了,池念自动拿过两个人的碗开始调蘸碟。
开吃,池念和她说话,奚山把烫好的菜夹进池念的碟子,再提醒“快点吃”。池念立刻投桃报李地给奚山夹菜,有过之而无不及,把蒸饺、小酥肉、泡萝卜,一趟一趟地往奚山那儿运。
吃到中途,池念被辣着,自己的奶茶喝完了,顺手拿过奚山那杯嘬了一大口。
卓霈安:“……”
她已经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是否该静静地离开。
两个女生在,又要开车,大家都没有点酒。吃得差不多,池念去洗手间,陶姿到外间接电话,包厢里,卓霈安和奚山相对而坐,气氛瞬间冷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卓霈安决定主动出击:“谢谢,火锅很好吃。”
奚山客套地说:“招待不周,他说你不太能吃辣。”
卓霈安把一盘香油碟拌花生碎搅得不得安宁:“还好。不过你们这儿,火锅的后劲儿真有点儿大。”
奚山于是给她倒了杯凉茶。
卓霈安搅蘸碟的动作自动停止,她抬起头,收敛了池念在时的嬉皮笑脸,一抿唇,说:“之前听念念说啊,他那个垃圾前任到重庆,被你揍了一顿……你还把人弄进派出所关了两天。”
奚山没想到她旧事重提,不知该作何反应。
“真行!”卓霈安“噗嗤”地笑开,“我一直特想干这个,但没找到机会。刚才不好提这件事,现在以茶代酒,哥,我敬你一杯。”
奚山猜不出卓霈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举起奶茶和她碰了碰。
“其实,池念来重庆换个环境,我也觉得不错。”卓霈安话锋一转,“那渣男他人生中第一个大跟头,摔得惨。我当时担心他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安慰的说辞想了一套又一套,结果,联系上他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
“嗯?”
卓霈安学池念的语气:“‘小霈,我在青海遇到个好帅的哥哥!他请我吃烤羊肉,太好吃了!’——那一刻,就知道他没问题,总能走出来。”
奚山忍俊不禁。
那时烤羊肉店里烟火气十足,池念对着一大盆炕锅羊排不知道从哪儿下筷子,好似美食完全安抚了他在无人区的惊慌失措。
卓霈安说:“他小时候也差不多。”
奚山被勾起兴趣,抬眼看卓霈安聊池念的童年。
“他长得慢,因为小学时个子矮老受欺负,我就帮他打人……说这个不是想显示自己多能耐啊,尽管他脾气好,有些事儿还是需要被照顾。”
奚山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笑了笑:“嗯。”
“我问过他,后不后悔跟家里出柜了。因为如果没那件事儿,他根本不会、也没必要为了生活发愁。”卓霈安直视奚山,缓慢地说,“他说,‘有什么后悔的,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接受后果,而且我现在过得挺好啊,因祸得福了’。”
奚山不语,目光闪烁了一下。
“奚哥,念念他不是那种会想很多的人,在不那么严重的事上,心宽,容易接受现状。”卓霈安正色道,“但受过伤的地方,他就会特别轴。比如小时候被同学欺负,后来就不怎么主动和新朋友交心;谈过失败的恋爱,可能也……”
卓霈安顿了顿,略过这段:“所以之前觉得他说‘过得好’是在嘴硬,现在见到了……怎么说,奚哥,多亏有你。”
“我也没做什么……”
“不过,不知道我这么多管闲事对不对,但不说我就不舒服。”卓霈安犹豫了片刻,“他可能现在胆子小,有些话……你别介意。”
“知道了。”奚山片刻又答,“谢谢啊小霈。”
卓霈安本意想隐晦地暗示池念的心思,被奚山这句感谢闹得有点脸红,胡乱挥手:“哎呀!我就随口一提,没事儿!”
奚山却郑重地说:“我以后也会照顾好他。”
“啊?”卓霈安更慌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小小声地自我安慰,“不是啊,我偏心他才这么说,没别的意思……”
话音将落,正好池念推门而入:“你偏心谁?”
“偏心我的漂亮姐姐。”卓霈安摇头晃脑。
池念:“……友尽。”
出了个小插曲也不影响一顿饭吃得舒舒服服,结束后卓霈安要去陶姿那儿放行李,四个人决定就此告别。
总算送走卓霈安这尊大神,池念站在路边,伸了个懒腰。
“我们现在……”
正要问奚山是回家还是去阑珊看一看,他手机振动,提示有新消息。池念本不想理会,手机却接二连三地跳出消息,他害怕耽误事,拿起来点开,只看见卓霈安发了一连串扭曲的尖叫表情。
池:?
小霈:你们好配啊
小霈:猛汉落泪.gif
池:……
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