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远无声无息地转身了,正一只脚迈上窗沿的时候,俞尧忽然抓住了他的后领,用蛮力把他拽了回来。
徐致远没有反抗,任他拖到墙角。
俞尧道:“不准去。”
“小叔叔,” 徐致远无奈道,“你这样算无理取闹了。”
俞尧还是说:“…… 不准。”
徐致远问:“为什么。”
“没有理由,” 一向偏于以理服人的俞尧并没有去平和地解释什么,而是道:“…… 我是你的长辈,管你天经地义。”
徐致远盯了他半天,沉下声来,说:“尧儿,我早一开始觉得你好是因为你尊重我,你这样和徐镇平…… 和我讨厌的那些私教老头,有什么区别。”
俞尧攥紧五指,说:“这本来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没有经过父母同意,跟潜逃没什么两样。”
“那好,” 徐致远曾经许下过诺言,会听俞尧的劝,于是将包裹扔到了床上。但俞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拉起抽屉,抄起了里面一把折叠刀。
“我现在就去让我妈同意我。” 徐致远淡然道,“不同意我便死在她面前。”
俞尧一惊,抓住他的手腕,气道:“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徐致远:“到她放我走。”
“儿子去哪儿生活发展是徐家家事,如果我爸妈同意了,” 徐致远继续说,“尧儿,我叫你一声小叔,你也只是我爸的朋友而已,凭什么资格不同意。”
俞尧哑然,他乱作一团的脑海里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词句来顶替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脱口道:“…… 你喜欢的是我,这难道不是资格?”
“……”
两人之间是无声的夜风。俞尧慢慢地反应过来时,两只耳朵已经全红了。
明明和他离得很近,却觉得这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徐致远终于开口说:“俞老师,你教教我,这样子是不是叫做有恃无恐。”
“…… 不是。”
“你好像在折磨我。”
“没有。”
徐致远揉了揉眉心,说道:“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半晌过去。
“…… 你又不说话了。” 徐致远深将折叠刀掖进口袋里,转身说,“我过去了。”
猝不及防地,俞尧伸手绕过他的身侧,手掌摁在了他的手背上,停住了门把。
徐致远看着他用力到发红的指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 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忽然,俞尧轻轻将额头抵在他的后颈上,说道:“不要改。”
只是三个字,吞吐出的温热呼吸拂在徐致远后脖颈的皮肤上。他怔然,说道:“不改什么。”
俞尧费了好大力气,五指在徐致远手背缓缓蜷缩起来,划了几道白色的痕迹,他说:“喜欢我。”
从前是少年人不畏挫败的执拗助长了他心底一种微妙的侥幸——他知道沟壑对面的人,会一遍遍地、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即使没有明知不会有回声。
直到呼唤慢慢冷淡下去,炙热的胸膛让他怅然若失地想起,他面朝彼岸,也是如此望眼欲穿。
徐致远深呼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心脏的放肆搏动了,他转身用力地抱住他,去咬他的嘴唇。
徐致远在小心翼翼地发颤,因为俞尧没有去推他。他好像在手忙脚乱地迎合他,没学过怎么主动的舌头笨拙得很,怎么样都会被徐致远带跑。
俞尧用力地抓着徐致远的肩胛骨,他听见徐致远喊疼了也没有松下力气,直到对方横冲直撞的气息从他的嘴唇间离开。
“尧儿,你不会接吻,” 徐致远伸出发疼的舌尖来,语气像在发愁或委屈,说道,“你只会咬我。”
离他胸膛太近,俞尧低头的时候,就像是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样。他没忘记正事,说:“把包裹拿走,今晚安稳在房间里待着。”
“为什么,” 徐致远说,“我必须今晚去,那是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车。我怕来不及。”
俞尧本以为他这般反应便是劝好了,没想到他还一门心思地要跑,蹙眉道:“你……”
“我跟你说过…… 傅书白要离开淮市了,我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走之前去送个别应该没什么毛病。” 徐致远拎起那包裹来,道,“小叔叔,念老板他今天上午就已经走了,我有些纳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今晚是要和他私奔的。”
“……”
俞尧的表情又冷淡又愤恨,脖子却红了个透,模样像是遇到了个挨千刀的大骗子——不仅被骗了感情,还被成功骗色了。
俞尧想离开他,但却被双臂锁得紧紧的,就这个并没有什么威胁力的姿势说道,“你明明和他睡觉了…… 睡了就要负责。”
“那是他骗你的,我才和他认识了多久。” 徐致远语气跟个正检查收成的大地主,道,“用来让你吃醋,看来效果显著。”
“……” 俞尧愣了半天,咬牙道:“兔崽子。”
兔崽子张了张嘴,忽然发觉了什么,小声说,“尧儿,我怀疑你刚才在借此提醒我,不要忘记对你’负责‘。”
俞尧忍无可忍,用力掰开他脸挣了出来,生气地要将他拎出去。徐致远和他扭作一团,还是被拎到门口,只好用脚抵住门槛,说道:“这是我房间。”
徐致远最爱俞尧有一副君子骨,身躯和性子一样柔而不弱,有与他平分秋色的力道——但是有时候,他会觉得势均力敌并不是一件方便事,尤其这种时候,没法在物理上压制、征服住他的小叔叔,让徐致远心痒得要命。幸在他的年龄小,还在长身子,于是心里暗暗地下了要锻炼体魄的誓。
俞尧说道:“那我走……”
徐致远趁机从背后抱住他,这次任他怎么挣也不放了,他道:“尧儿。”
“什么。”
徐致远托着左侧他的下颌,轻轻把他的头右转过来,又去索了个吻,俞尧仍旧没有躲。
“我没有改。” 徐致远说。
俞尧怅然一怔。
“你知道有个词叫做病入膏肓吗?” 徐致远说,“喜欢你可是深入到我的骨头里了,你要我改,得把骨髓一勺勺地挖出来…… 是不是听着就疼。”
俞尧长到现在,也经历过多愁善感的年龄,觉得小孩赤裸裸的情话虽然尴尬,但也坦诚,没忍住耳朵一热,他嗔道:“…… 胡说八道。”
徐致远认真地问:“你舍不舍得我疼。”
俞尧憋了半天,大概是刚才的吻和坦白把拘束给冲垮了罢,总觉得什么话都没有之前那般难开口了,也难得坦诚了一次,道:“…… 不舍得。”
“你现在是徐致远的男朋友吗。”
“……”
“你说说话。”
俞尧就此认栽了,只好把一声细不可闻的 “嗯” 赎给身后这属兔的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