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该是立案被撤销,俞尧被接回来的一天。淮市却忽然下起了一场暴雨,它来得突然且猛烈,把许多毫无防备的车与人都困在了外面。
徐致远被关了禁闭,为了防止他再翻墙跑出去,禁闭的地点是连一张床都没有的书房。他困了只能在桌子上趴着小憩。中间被雷雨声吵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的乌云如墨,虽然是白昼时分,却与黑夜并无两异。
心里想着俞尧的事,徐致远的心情不由地潮湿了起来,坐立难受。
他敲了敲书房的门,喊自己的父亲母亲,却只得到管家的一句:“老爷和夫人去接俞先生了,大概在外面被雨困住了。”
徐致远攥起手指,找了个肚子不舒服的借口让管家从门外打开了锁。他故意在厕所待了许久,又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在客厅逗留了半天,喝了杯管家替他煮好的热水。管家看得出他似乎在等待些什么,问道:“少爷是约了人吗。”
徐致远清了清嗓,掩饰道:“没有…… 我就在这里歇会儿……”
他话音刚落,不停向窗外飘的目光就捕捉到了昏暗中一抹不起眼的身影,打着一把被风吹得歪斜扭曲的伞,艰难地往徐府的房子跑来。徐致远将杯子放下,立即站起来,打开门朝风雨里喊道:“脚下!小心绊倒啊。”
那身影正是巫小峰。
耳畔全是哗哗的雨声,他听不清徐致远的喊话,眯着眼睛将吹得畸形的伞面从拿开 “啊” 了一声,紧接着就被不起眼的铁门槛绊了一跤——虽然不至于摔倒,他手里的伞却趁机飞进风里,七零八散地回归 “自由” 了。
徐致远啧了一声,只将外套往头上一遮,跑进雨里将被淋懵的巫小峰带进屋子里。管家赶紧递了两只干燥的毛巾,徐致远顾不上擦身上的雨水,问道:“怎么样了。”
巫小峰将脸上的雨水用力一抹,喘气道:“寺山今天出现在公共监狱,把俞先生接走了。警察说经调查之后证据不足,所以俞先生无罪,可以释放。”
徐致远磨了一下后槽牙,道:“我嘱咐你的事,你跟我小叔说了吗?”
“说了说了,一字不差。” 巫小峰赶紧点头,道,“俞先生也让我对您说,让您不要担心,他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你看到我爸妈过去了吗?”
“徐老爷和夫人是在俞先生被接走之后才到的,车子的发动机坏了,现在正在局里办公室里歇息,他们等雨停了就会回来。”
得知一切顺利后的徐致远松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瘫,说道:“辛苦你了,喝点热水吧。”
巫小峰边擦水边道谢,身子被入喉的热水暖回来一些温度,他嘀咕道:“偏偏这时候下雨,这恼人的天气。”
徐致远仰头倚在沙发背上,转头看向窗外——他的心中仍旧充斥着无名的不安。他知道俞尧接受寺山的庇护是为了借其手撤销立案,掩藏身份。
报案人既然敢提出 “勾结同袍会” 这条罪名,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加之他同伴仰止老板的 “嫌疑” 并未洗清,若是任警察去调查,说不定会暴露什么致命的蛛丝马迹,到时不仅是功亏一篑,还会牵连到他的 “保护伞” 徐镇平。俞尧也将被推到进退两难的风口浪尖。
楼梯口的电话响了,管家前去接起,静静听另一边表明目的之后,说了声:“抱歉女士,俞先生不在家。”
徐致远绷紧的神经几乎要对俞尧的名字过度应激了,他问道:“是谁。”
“是裴夫人。” 管家道。
徐致远早就忘记继续演 “肚痛病人” 了,他翻过沙发,接过管家手中的话筒,道:“是六姨吗?”
话筒另一边是两个声音,吴苑小心翼翼道:“小少爷?” 裴林晚接着道。“阿尧还没有接电话吗?”
徐致远刚安抚好的心脏又不禁失速地跳了起来,他问道:“怎么了。”
吴苑似乎不怎么习惯用电话和别人聊天,磕绊道:“小少爷,我是要找俞先生…… 俞先生是不是不在啊,刚才有人说的。”
“俞尧是不在,” 徐致远经过了这些时日,性子里逐渐沉淀下些耐心来,道,“刚才是我们管家接的电话。六姨,你打电话来找俞尧是有什么事吗?”
“我担心小…… 担心裴禛,是林晚提的主意,让我打电话给俞先生。她说嗯…… 她说俞先生会知道。”
徐致远并不能理解吴苑的意思,他知道裴林晚比其他同龄小孩聪明懂事,便引导道:“您可以把电话给林晚吗。”
“哦哦,林晚——是徐少爷在说话,你来替六姨接。” 吴苑把话筒递过去了,静默一会儿,徐致远听到一声稚嫩又清脆的 “致远哥哥”。
“林晚,你叫六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你爹去哪儿了?”
“是这样的,” 裴林晚解释道,“刚才下了好大的雨,雷声轰隆隆地响,可是爹忽然接了个电话,是中心医院的大叔叔喊他过去,要给人做紧急手术。”
“大叔叔?”
吴苑在旁边解释道:“是小裴的领导,中心医院的院长。”
“于是爹就让我好好在家里待着,听六姨的话,自己开车出去了。” 裴林晚道,“可是外面的雨越下越凶,中心医院又打不通电话。六姨担心得紧,我就和六姨说找阿尧,我从前遇到麻烦总是会找阿尧。” 裴林晚许久都没有见到俞尧了,忍不住岔开话题,轻声问道,“致远哥哥,阿尧回来你能让他给我打一个电话嘛?写一封信也可以,我给他写了好多。我有点想他了。”
徐致远愣了一下,先答应了下来:“…… 好啊。” 又接着问道:“你说庸…… 你爹去做紧急手术?是有人出事了吗。”
“爹也这么问大叔叔了,大叔叔只说,’暂时还没事,来医院候着‘,除了爹他还叫了四个医生。并没有说是给谁做手术。爹好像也很疑惑,一直皱着眉头。”
“……”
徐致远忽然这事情有些诡异。听裴林晚描述,裴禛要参与的手术大概是只有几个同事知道的秘密工作。没有人知道这场手术的主人公是谁——如果是原在医院里随时可能垂危的重症患者,身为主任的裴禛听到消息时不该是疑惑的,而如果是外来的伤患,“暂时还没事”是什么意思?有人即将冒着大雨把一个 “暂时没事” 的伤患送进医院,院长还秘密召集医生候着给他做紧急手术?
不知为何,心中乱七八糟的心绪杂糅着,徐致远看着外面的大雨,越来越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