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

第79章
波塔花市雪后初霁, 在连续一周的降雪后终于迎来了晴天。
上午九点的院子里充斥着清脆的鸟啼声,阳光透过树荫与玻璃窗在房间投射下摇曳的光影。
黎书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
入眼就是漆黑一片,然而挡住他视野的并不是松软的棉被, 而是令人无比安心的胸膛。
而他被环抱在怀中, 能够听到胸膛中那均匀的心跳声。
“……方鹬?”
他揉了揉双眼, 微抬起了下巴,看到了身前那睡得无比香甜的睡颜。
阳光撒落在了方鹬的半张脸上, 光影中显得更加立体而精致, 红润的薄唇微微张启, 发出了细小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 他逐渐收紧了手臂, 在睡梦中也有些欣喜地眯起了眼睛。
“学长……”他喃喃地说着,止不住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脸。
原来是梦到了我啊……
黎书有些恍惚地想着。
以前与方鹬一同入睡的时候, 他也听过方鹬在梦中呼唤过他的名字。
但无论是“学长”还是“黎书”,在如此梦呓的方鹬却总是紧锁着眉头,咬住了下唇——
呼声并不愉快,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的难过与悲伤。
黎书以前还不知道有什么原因, 甚至开始思索着小禽兽成天扒拉着他的真正原因,是不是外星派来要谋杀他的间谍,不然为什么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听起来又有些痛苦。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因。
而在他想起了一切后,这个呓语也变得不一样了。
在冬日的阳光下, 枕边的人终于可以卸下一切,带着一丝甜蜜与愉快地呼唤出这个名字了。。
黎书不由得有些心疼,也有些感动。
他轻轻伸出手, 覆盖在了那白皙的脸颊上。
“学长……”方鹬在梦中轻呼了两句,十分乖顺地在他的手心中蹭了蹭。
黎书安抚般地轻轻抚摸着那柔顺的黑发,止不住扬起了嘴角:“嗯,我在这里。”
虽然在呓语中被呼唤自己的名字令他有些羞耻,但更多的却是温柔与喜悦。
“学长……”
黎书柔声笑道:“怎么了?梦到我什么了吗,一直喊我的名字。”
“学长……学长好……”
“好什么?”
“学长好、好……”方鹬喃喃了两声,十分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好色哦……”
正在抚摸发丝的黎书:“……”
等一等。
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是他听错了还是什么?
他好像听到方鹬……
不、不对吧,应该是他听错了。
这可是恢复记忆后第一个一起醒来的早晨,能梦到他绝对是件好事。
但是怎么都不会——
“学长……你真的好色啦。我都说了不要急……嗯……好了好了,让你含行了吧?……学长真是的……”
黎书:“……”
“你今天……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啊学长……你怎么就这样跨上来了……”
“……”
“我还没动呢,你这么就动啦,学长……”方鹬一边傻笑着,一边十分满足地翻了个身,“嗯……你自己动动,你动一下,对,就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飞来的枕头就飞速打断了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动、动什么动!”
黎书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方鹬踹下床。
“给我起来——方鹬,你个不知廉耻的!”
“……”
方鹬一脸呆滞地躺在地上,茫然地爬了起来,刚被院子里的光晕没闪瞎眼,就被身后的枕头再次砸个满眼星。
十分松软的床呢?
光|裸着上身的学长呢?相当热情而激烈的床上打斗呢?
屁都没有。
美好的一天。
从被老婆踹下床开始。
旅店的早餐在十点左右就结束,清醒后的黎书很快梳洗了一番做好了准备。
从浴室里出来后,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方鹬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但虽然方鹬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到他还是傻笑了两声:“学长,早上好。”
“早上好……方鹬,等等!”
黎书的话还没有说完,方鹬就撞到了门框上,有些剧烈的响声让他退后了几步。
他“嘶”了一声,揉了揉脑袋,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这样继续往浴室里走了。
黎书目送着他高挑而瘦削的背影,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这方鹬……
怕不是傻了吧?
从昨天到现在,似乎正朝着越来越迟缓的方向发展。
昨天傍晚,他在自己十年没有回过的院门口终于完整地记起了一切,将那多年模糊的记忆拨开了云雾。
也就是在院门口,因为喜悦与激动,拥抱住了这个终于等到他想起来的人。
波塔花市的冬日有些冷,天色也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于是在雪夜里,他轻轻地关上了这座令人怀念的老房子,与方鹬牵着手,在细雪里回到了这座旅店中来。
他本以为记起来后的方鹬一定不需要再压抑住,可以自由地释放出自己的所有,然而——
“咚。”
从浴室里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响,似乎又是方鹬撞到了什么地方。
黎书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是了。
这方鹬似乎并没有变好,反而在他恢复记忆后变傻了。
从昨晚回到旅馆后就开始傻笑,半夜他起床喝水的时候,方鹬也抱着他一边睡一边傻笑,他本以为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然而显而易见的并没有。
看来恢复记忆还不算一件好事啊……仔细想来似乎是恢复前比较聪明点。
黎书喝了一口茶,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这个变傻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洗了一个澡梳洗完毕后的方鹬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正常。
他穿着柔软的拖鞋从浴室里走出,快步走到了黎书的面前,伸出了白皙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
“洗了个澡真是神清气爽啊,”方鹬笑了两声,“学长,早上好。”
“早上好。你恢复了吗?”
“嗯?恢复什么?”
“恢复你的智商。因为你昨天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又哭又笑的。”
“哦……”方鹬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情绪忽然爆发有点控制不住了,让学长看笑话了。”
他说着就微微低下头,轻轻蹭了蹭黎书的侧脸。
沐浴露的香味以及水汽围绕在身边,让脸颊的温度缓慢升高,眼前似乎也被温暖的蒸气朦胧了视线。
黎书感觉有些舒服。
这种舒服,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从最初那种纯粹因为信息素的靠近到现在无言的倚靠,似乎有什么早就发生了变化。
他深呼了一口气,空闲的手轻轻揉了揉靠在他肩窝处的脑袋,微微勾起了嘴唇。
“没什么。反正你的笑话我也看了不少。”
“学长!”
方鹬抗议般地呼了一声后,又难得有些害羞地压下了声音,低声嘟囔了起来。
“……因为我是真的高兴啊。学长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你了……”
低沉的声音虽然说着有些抱怨的话。
却没有任何抱怨的情绪。
那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欣喜——
他并没有怨恨这十年的等待,他只为了这久违的重逢而欢欣雀跃。
方鹬啊……
黎书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力道,温柔地抚摸着那柔顺的发丝。
而身后的人也启唇,轻轻啃咬着他的耳廓。
温热的吐息就在耳边围绕着,耳垂有些异样的酥|麻感,而那柔软的唇顺着耳廓很快来到了白皙而纤长的脖颈。
黎书也有早起淋浴的习惯,但比起总是带着水汽出来的方鹬,他总是在浴室里就擦干并且吹好头发。
但如今,水珠透过方鹬湿漉的黑发缓缓滴落在他的脖颈上……
让他不禁有些战栗地喘了一口气。
“学长……”方鹬迷人的低吟从身后响起。
而就在那唇在他白嫩的脖颈上游走的时候——
一股莫名的感觉猛地从身后传来。
有什么东西似乎想要从脖颈出飞窜而出,身后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磁铁一样想要吸引住什么……
“……呜!”
黎书不自觉地推开了方鹬,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后,慌乱地转过了身。
方鹬的怀抱一空,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学长?”
“……”
“学长?忽然怎么了?”
“我……”
黎书也有些茫然,他犹豫地伸出了手,将指尖覆盖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刚才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种过于难以形容的异样感,从脖颈处好像传来了有些难受的空虚感,似乎在呼喊着让谁用力咬下一样。
可这种感觉……
明明在此之前都没有过。
到底是……
“学长?”方鹬快步走到了他身边,有些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没事吧?”
“哦,那个……”
黎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思绪拉扯了回来,摇了摇头。
“没事。可能是刚才咬得有点痒……所以本能地推开了。”
“是吗,我知道了……”
但虽然方鹬说着“我知道了”,却没有完全相信这句话。
黎书并不想一大清早就把气氛弄得有些奇怪,于是他立刻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昨天说今天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是哪个地方?是不是要出发了?”
“啊,对。”方鹬立刻点了点头,“今天我想约学长陪我去一个地方。虽然也在花市,不过是在一个郊外,所以有点远。最好早点出发,否则回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黎书松了口气:“好,那我们出发吧。”
方鹬也点了点头,迅速吹好了头发整理好了衣装后,将放在角落里的纸袋拿了起来。
那叠纸袋是他昨天去采购回来的东西,黎书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似乎是与这次要去的地方有关系。
在方鹬提起纸袋的时候,黎书用余光看了一眼,依稀只能看到某个纸袋中露出来的一枝花。
……花?
方鹬昨天去买花了?
到底是去哪里,才需要花?
黎书有些困惑地想着,但仍然还是站起身,跟着方鹬出了门。
要去的地方距离城区很远,而且没有飞船直达,只能乘坐智能巴士前往。大约两个小时候,巴士穿过了安静的小路终于停在了最终站。
黎书从巴士上下来,抬头就看到宁静而偌大的庄园。
不……
或许并不是庄园。
被花朵围绕着的围栏之中,并没有生活的痕迹,只有一片被风吹动的草地与伫立着的石碑。
黎书的心随着风触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顺着远处的石碑向后,最终定格在了方鹬手里的纸袋里。
纸袋中微微露出一角的花束似乎很明显地意味着了什么。
他垂下了眼皮,跟着方鹬一同走进了这一片安静的花丛中,穿过了草丛里的小路,最终在某一处石碑前停了下来。
波塔花市今日没有下雪,初见的阳光照射在石碑上,让草丛中的花束都有了生机。
微风拂过了这片安静的墓园,明明是名为悲伤的地方,却仿佛能够平复内心的波澜,只留下一丝平静与怀念。
方鹬将手里的花束轻轻放在了石碑前。
而黎书也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那墓前上方的笑脸——
这个方鹬的母亲,美丽而温柔的omega,似乎除了这柔和的笑颜外,什么都没有再留于世上了。
“母亲……”
方鹬将花束摆正,直起了身,对着石碑轻声呢喃。
“十年了,我来看您了。”
并没有任何人的回应,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也曾狠过您,也曾为您的死去而感到悲伤。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所以也曾下定决心不会再来到墓前看望您。”
黎书不由得侧过了头,看向了方鹬的侧脸——
这张脸上,并没有他预想的伤心与悲痛。
恰恰相反的,那勾起的嘴唇,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欣慰与安然,平静地缅怀着一切。
“正如同您说的,只有死亡才能相遇,这才是常人最可悲也最平凡的命运。但是,我不一样。”
这缅怀的声音逐渐消散在了风中,方鹬侧过了身,对上了黎书凝视的目光。
他轻轻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穿过了黎书的指缝,让温柔的触感透过紧扣的食指传达到了全身。
“十年了……我找到了,我也等到了。”
他站在墓园里,却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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