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领着他进了院子里,随之装作无异的模样,合上了院门。
她对少正安比了个手势,做出一个“人”字形,随即又指了指耳朵。
:隔墙有耳,接下来我会把这里的一切写下来告诉少主,少主切莫心急
少正安随之点头,春梅不紧不慢地拿出来纸张,动作犹如被木偶控制,缓慢而又富有节奏,透出古怪,那双眼却是清明的,看着周围带着警惕与紧张。
:整座宫中现在都受控制,他们现在没有意识,我侥幸逃过一劫,每日只能装作被控制的傀儡,秦湘身边的首侍唤作符离,半年前,他们来到玉阙……
春梅模仿着傀儡的动作写信,她平日装的很像,这些行为仿佛已经刻入骨子,若是她疏忽,一不小心便会丧命。
另一处,地宫陵寝。
梅含珏和江雪鹤一前一后地跳下来,一道剑光浮现出来,此地终年肃静,幽暗没有一丝人气。
他们二人发出了声响,只是破阵便花了两日。
梅含珏点了一根蜡烛,这里是巨大的墓室,墙壁上雕刻着古老的壁画,梁柱倾天撑起,壁画多用金黄色与土褐红,交织在一起,整座地宫都浮上陈旧之色。
“鹤, 你可听过传闻,把蜡烛放在东南角的位置,便能测出地宫之中有没有邪祟。”
“这里阴气深重,邪祟比平日更擅长躲藏。兴许跟在我们身后都不知晓。”
江雪鹤打量着周围,看着墙壁上的壁画,上面的人脸肿胀扁平,这种雕刻手法不在当今朝代流行,应当是前朝的雕刻手法。
那时流行广袖款袍,人身曲线以臃肿为美,雕刻的人物总是身体浮肿,五官扁平。
在他看壁画的空档,梅含珏已经先行一步,把蜡烛放在了东南角的位置。
随之一阵阴风吹过来,蜡烛熄灭了。
梅含珏重新把蜡烛点燃,他拿起蜡烛道:“看来典故未必是真的,我现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江雪鹤在一旁看的分明,从梅含珏话音落下之后,他身后缓缓地浮现出一道人影。女子面容青白,穿了一身红衣,四肢犹如被折断,正跟在梅含珏身后,眼珠直生生地向下盯着梅含珏。
“鹤,你有没有感觉,好像有点冷。”梅含珏未曾察觉,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向江雪鹤。
江雪鹤凤眸无波无澜,看了眼梅含珏身后的女鬼,又看看梅含珏,随之收回了目光,回答道,“没有。”
“可能是我的错觉。”梅含珏说着放下了手,继续拿着蜡烛前进,只是他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步伐重了不少。
走起来比方才费力。
女鬼在梅含珏背上,眼珠缓慢地转动,看向一旁的红衣少年,见红衣少年注意力又放在了壁画身上,她歪歪脑袋,随之稍稍明白。
兴许这两人不是朋友。
于是她张开獠牙,方要咬向身下少年的脖颈,只见雪剑一闪,从红衣少年怀里一道剑气落下来,她的獠牙直接被斩断了。
“裴仪€€€€”梅含珏吓了一跳,江雪鹤的剑气险些扫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江雪鹤看他一眼,对他道:“剑偏了,抱歉。”
梅含珏拍了拍胸口,“你真是要把我吓死。”
“不知道明奴那边怎么样了,鹤,我们尽快处理完去帮明奴吧。”梅含珏说。
江雪鹤嗯了一声,目光稍微出神,很快收回思绪。
……
明奴从陈明那里借来了书,几本都是卫歌点名要的,他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他顺便多领了两个馒头,一并通过金莲法印给了卫歌。
卫歌坐在阵法中央,他面前出现了数本书,书册是他先前看过的,随之有两个雪白的东西落下来,他伸手碰上去,馒头尚且带着温热。
“卫将军,知道你不必进食,有时尝尝也不错,如今在军中只能吃馒头,等我日后出去了再给你换其他的。”
少年的话音传来,略微含混不清,对方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已经和士兵融在一起。
卫歌:“……”
断灵能够组织邪咒侵蚀,便为他争取了时间,现在还有通天戟,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天戟展现出来的依旧是士兵,玉阙的邪咒只侵蚀他们。
明奴一边啃馒头一边思考,他把馒头放下来,随意地问身边的士兵:“已经感染邪咒的弟兄们……营中可有记录?”
士兵闻言回复他:“当然有,但是在将军那里,你问这个做什么?”
“将军?”
“将军这几日都不在营中,你如果想要看记录,需要等将军回来,副将说不定能帮你借到。”
闻言明奴却觉得机会来了,将军不在营中,那么反倒方便的多。
“我知晓了。”明奴向对方道了谢,当日他便拿到了军营的地图,将军的主帐很好找,就在最中间的位置。
第101章 皮囊
将军营帐之外有士兵守着,空中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线,幽蓝的蝴蝶振翅,空中的线随之消失了。
明奴趁着蝴蝶振翅的空档行走,他走的每一步,没有让那些线感知到,阵法未曾发生任何变化。
他混入了营帐之中,营帐黑压压的厚实透不进光,帐里不知道点了什么东西,很厚重的香味儿,浓烈扑鼻。
这位将军平日里应当颇为节俭,营帐里布置的很简单,甚至放置奏折的书案和外面布粥的桌子没有什么区别。
墙面上挂了一只鹿头,一面是兵器墙,另一面是书架,睡觉的床榻在书架后面,甚至屏风都免了去。
唯一特别的地方便是桌上的烛台多几盏,因为营帐并不靠阳,明奴路上已经听说,原先将军营帐挪过位置,向阳的地方让给了伤兵营。
烛台上面落了一层厚重的灰,说明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
明奴的目光落在烛台上,看了片刻之后收回了视线。
卷宗便在书架上。
明奴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烛台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据他所知,将军前两日方离开,这般不合常理,引得他内心警惕几分。
他只能在蝴蝶振翅时移动,这般符离不会发现他的位置。
只是找卷宗便费了些时间,明奴一一地翻动,在角落的位置找到了两卷厚实的卷宗。
找到东西之后,他人便在原地消失了。
身形出现在自己营帐里,明奴一一地打开,从最开始邪咒显现统计的人数。
“最先染上的便是伤兵营,他们有些方从战场上回来,有些受了轻伤,有些则是重伤,邪咒在子时显现出来,夺取他们的神智与魂魄。”
“随即是骑兵营……骑兵营个个精英,一夜之间全无生息,主公因此痛哀。”
“之后邪咒在普通士兵身上蔓延,有些能维持数日,靠离魂草续命,然离魂汤有弊,他们会在夜晚无意识地醒来,如暴怒行尸,症状愈发严重。”
这些是简述,之后便是统计的每个营每日感染邪咒的人数。
一开始邪咒迅速蔓延,后来慢了下来,到如今,便是士兵们夜晚暴怒难以控制的程度越来越厉害。
明奴把竹简一一地摊开,各个营中的士兵都很均匀……直到他看见了练兵营三个字。
练兵营,原先无一人感染,直到邪咒蔓延最迅速的时期,有三人感染,从邪咒出现到今日,练兵营一共只有四人感染上邪咒。
其中军中甚至请来了方士,将练兵营和伤兵营换了个位置,然而伤兵营依旧持续感染,练兵营无论换到哪里,他们几乎不会感染上邪咒。
明奴看着下面的数字出神,情不自禁地稍稍蹙眉,他把金莲放到了一旁,因此有些困惑。
“既然不是位置原因,他们在营中同为士兵,为何他们不受邪咒侵蚀?”
明奴分析道:“体质差不多,都是从十六到五十之间,无论哪个兵营,年纪分布的大差不差,生病的大多不会入军营。”
“人同人的差异……除了体质,他们都是来自玉阙的士兵,从玉阙各个地域而来。”
明奴这么想着,几份卷宗非常的详细。这位将军显然因邪咒而烦恼,每位染上邪咒的士兵都调查的非常详细,来自各个地方,地域各不相同。
不同的地方、相似的年纪,差不多的体质,甚至都是男子……
明奴在一旁坐着,练兵营里也并不是没有染上邪咒的士兵,只是数量占比很低。
“卫歌,你说,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同?”明奴问道。
他随即想到了,每个人自然都是不同的,若是这般去查,一个个地去研究出每个人的性格,兴许要查到猴年马月。
如今邪咒如同一团迷雾笼罩在军营之中,他毫无头绪。
卫歌在金莲之中,闻言能够看到那些卷轴,听见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才道。
“人虽无高低贵贱,灵魂却有高低贵贱之分。”
明奴闻言稍稍地愣住,他随即皱眉,想到卫歌的性子,他便问道:“那请问卫大将军,何为高贵,何为低贱。”
“你所言……若是愿意上战场保家卫国是高贵,那留守一方安宁便是低贱。”
“比如战场之上的逃兵,若仅为自己的性命而不顾全大局,那么便会为千夫所指,君子之言满口仁义道德,此时却在高位给人钉上死罪。”
“若当真仁义道德,为何不愿意宽恕而是降罪?”
卫歌闻言隔着阵法看向他,对他道:“君子谋天下利,当断则断。”
明奴随之问道:“若天下之利与小人之利相驳,这时应当如何?”
“凡所应往,当处其位,在其位未必如所言。凡口言害,祸乱臣民。”
卫歌随即问道:“江明奴,你已知此地危险,如今却以残破之躯前而往之,甚至不以心疾之苦去救治他人……你所求为何?”
明奴立刻答道:“但求心安。”
他明白卫歌的意思,对卫歌道:“卫将军,我等仙门弟子有其心力,凡所行举,实则自愿而为,不应过度赞扬。”
“若是人人称道,某日路见未平便是不忿,某日未倾己有便是自私,某日不惶许正义便是邪恶,某日不舍己救人便是罪过。”
明奴道:“有能力之人担责实属应当,可是人便有不足之处,难以逆转时事……终究有所遗憾。”
卫歌不再讲话,眼前的少年过分年轻,以为当真人人向善,不知并非人人都能有这般的想法。
“权力称善,治下向善。”最终,卫歌只丢下了这么一句。
明奴不再言语,他把卷宗收了起来。
如今已经接近傍晚,他打算亲自前往练兵营去一趟。
练兵营在军营最靠里的位置,军营依南而建,练兵营就在北边,这里有士兵看守着。
明奴到的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半空中点上了火把,火光在夜间照亮,练兵营正在领晚饭。
军营里的膳食都是统一时间,由两张桌子支起来,布了简易的帘帐,两名士兵在这里守着,一边是馒头,另一边是粥。
明奴注意到了这边的人数和其余兵营里差不多,其余的兵营大多有秩序的排队,这边却不需要排队,士兵们成群结队的从营帐里出来,大多三两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