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萍去老宅喂完鸡鹅,仰头看天色尚早,想了想决定去看下她那去世十多年的老伴,章炳荣的坟离得不远,十来分钟就走到了,她弯下腰在坟头周围锄起了草,自言自语:“有段时间没来看你了,我这半年身体也不太好,医生说是什么骨质增生,让我少干点活多休息,志儒他们也不让我种地了,让我把田送给小虎他们家承包,我没答应,农村人不种地干嘛呢,天天吃了睡醒了吃,活着多没意思。”
“我今天啊,替你们章家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不知道到了地底下你会不会怪我,你在的时候常说团团表面看着软弱,实际是个心里有数的,嘿,还真让你说对了。”
“他昨天带了个男孩回来见我,突然说自己喜欢男人,关键这男孩还不是中国人,两个人说要领证结婚,男人跟男人啊,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本来不想答应的,可他这孩子实在太懂事听话了,瞧着可怜让人心疼,不黏他爸妈,从小就爱黏着我们,要是连我都不答应,恐怕他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那我想,我要成全这孩子啊。”
王秀萍抱着一摞拔下来的草,站在章炳荣墓碑前,出神凝望着,最后长长叹了口气,“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晚饭劳云娟做了一大桌菜,她现在依然接受不了儿子跟埃德温之间的感情,想想就感觉非常别扭,但眼下婆婆王秀萍都同意了,章颂年就更加不会在乎他们的想法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接受,寄希望于以后能适应。
到饭点了王秀萍还没回来,章颂年正准备给她打电话就看奶奶进了屋,他问道:“奶奶,你去哪了?刚才我去老宅也没找到你。”
王秀萍面不改色撒谎:“我去你三婶家了,他们家大狗生了一窝狗崽。”
埃德温拉开椅子请她坐:“奶奶,坐。”
王秀萍诶了声,坐了下来,招呼他:“你也坐。”
“大家都坐吧,别站着了。”
众人纷纷就坐,此时心境跟昨晚相比,全然不同了,最高兴的当然是章颂年和埃德温,劳云娟在饭桌上无所适从,别扭极了。章志儒像是斗败的公鸡,又因为胳膊打了石膏,右手不能用,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吃饭,全程脸非常臭。
乡下的空气清新,晚间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吃完饭,章颂年去处理工作,章颂宜拿出羽毛球拍,拉上埃德温在院里打羽毛球,王秀萍乐呵呵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观战。
章志儒上午被埃德温打得颇惨,暗戳戳鼓励女儿,“圆圆加油,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章颂宜偷偷翻了个白眼,站稳后淡定发出了第一球,埃德温从容打了回去,两个人有来有往玩了十多分钟,但毕竟身量差距在这摆着,她很快败下阵来,喊劳云娟上场:“妈,你来接替我打吧,我歇会儿。”
劳云娟往后退了几步,态度不自信道:“算了,我打不好。”
章颂宜直接走上前把球拍递到了她手里,“这又不是比赛,打着玩。”
埃德温也道:“来吧。”
劳云娟只好接过了球拍上场,站定后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羽毛球其实打得还行,之前也能跟章颂宜打成平手,但这回可能是因为紧张,从发第一球开始就不太顺利,之后连续发了四五个球都没发过去,最后好不容易发出去了,又没接到埃德温打回来的球。
劳云娟觉得分外丢脸,当即想要放弃,捡到球后跟女儿说:“要不还是圆圆你来吧,妈真打不好。”
埃德温耐心鼓励道:“阿姨,你别紧张,慢慢来。”
章颂宜又推着她进场:“是啊,妈,你可能是好久没打球手生了,多打几次就好了。”
劳云娟在他们两人的鼓励下,振作起来又重新拿起了羽毛球拍,头几次发球还是不顺利,慢慢就跟上了节奏,加上埃德温有意照顾她,打的时候一直跟她沟通技巧,发球力度也不大,渐渐的,她也能挥杆打回去埃德温发来的球了。
王秀萍看到高高飞起的球被埃德温打回去,忍不住喊了句:“好球!”
章志儒看着妻子打球时畅快自信的神情,盯着埃德温,内心腹诽不断,这黄毛也太会讨好人了。
章颂年在客厅工作,听到院里激动的欢呼声,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然后笑着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工作。
埃德温一个人不停歇陪着章家母女俩玩了一个多小时的羽毛球,衣服被汗水浸透了,身上黏糊糊的,分外不舒服,他进屋喝了口水歇了几分钟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洗漱。
劳云娟和章颂宜喝了点水,在客厅坐着休息,章志儒看到一半出门遛弯去了,这会儿不在家。
“刚才的比赛太精彩了!”
王秀萍走进来打算跟章颂年分享,看到他双手不停敲击着键盘,蹙眉不满道:“你工作还没做完吗?”
从吃完饭到现在,快两个小时过去了。
章颂年无奈回答:“没办法,国庆假期,一下子突然涌进这么多玩家,服务器很容易出问题。”
“不能不回吗?”
“不行,出了问题我们要担责的。”
王秀萍叹气,“哎,你这工资高是真的高,但完全是拿时间和健康换的。”
章颂年笑着说:“快结束了,奶奶你先睡吧。”
王秀萍叮嘱:“那你今天别熬夜。”
章颂年点点头。
王秀萍平时睡觉早,九点多就困得不行,简单洗漱过就进了卧室睡觉,章颂宜看他在工作,过来聊了两句也走了,客厅里没一会儿就剩章颂年自己,键盘哒哒敲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回响。
手机屏幕亮了下,章颂年拿起一看,是埃德温发来的:【上楼。】
章颂年知道他在楼上洗澡,以为他忘带了什么东西,打字回道:【忘记拿什么东西了?】
埃德温:【你。】
【又不正经。】
运营谭德江的消息跟催命符一样催着他处理,一口一个救命啊,弄得他紧张又头大,章颂年忙着工作没时间跟他闹,【我工作没做完呢,你洗完澡就下来吧,乖啊,回江榆市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埃德温惊讶:【真的?】
【嗯。】
没一会儿,一身氤氲水汽的埃德温果然从楼上下来了,他拉了把椅子坐到章颂年身旁,缠着他问:“你今天要工作到什么时候啊?”
“大概还要一个小时,你先睡吧。”
章颂年转头飞快亲了他一口,一触即离,亲完又马上回归工作,这个吻完全没有灵魂,甚至有点敷衍,埃德温掰过他的脸,狠狠亲了下去,亲完张狂一笑:“这才叫kiss。”
章颂年拍拍他的头,声音软软的:“好啦,对不起。”
“别等我了,快去睡吧,嗯?”
埃德温笑容单纯,指着他的卧室说:“那我今天要睡你房间。”
眼下他们的关系,全家都知道了,好像也没必要再避讳什么了,章颂年扑哧笑了,“行,去吧。”
埃德温起身先回去睡觉了,章颂年忙到十一点终于忙完了工作,刚关上电脑就见章志儒从外面回来了,章志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回了屋喊劳云娟。
他手上有石膏,没法自己洗澡,只能让妻子帮忙。
一楼浴室被占用,章颂年只能去二楼洗,回卧室准备换洗的衣服,埃德温睡得浅,听到行李箱打开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求抱抱,声音倦懒低沉:“你回来了。”
十月的天,白天室外的温度并不低,加上今天又是劝架又是送他们医院,章颂年身上也出了汗,味道并不好闻,他匆匆抱了下埃德温就松开了,低声哄道:“我去二楼洗下澡,洗完回来陪你睡觉。”
埃德温嗯了声,却有点睡不着了。
章颂年害怕打扰到家人睡觉,踩楼梯的脚步都放得很轻,进浴室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轻便舒适的夏季睡衣,洗完澡只觉浑身舒坦极了,毛孔都被打开了。
章颂年心情愉快推开门,一转身就看到了等在一旁的埃德温,他愣了下,“你不是睡了吗?”
埃德温抬手指了下右手边的一间卧室,“听奶奶说,这是给我准备的房间。”
章颂年想起来了,王秀萍确实在二楼给他女朋友准备了一间房间,还让他检查下,因为他女朋友根本就不存在,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章颂年调侃道:“这是给我女朋友准备的,不是你。”
“就是我,只有我。”
埃德温俯下身揽着他的腰吻了过来,一边吻一边逼着他节节后退,后背即将逼近墙壁时,埃德温替他挡了下,章颂年避无可避,前后为难,被挤压得有些呼吸不上来,挣扎着说:“让我呼吸。”
埃德温稍稍让开了点距离,给章颂年呼吸的空间,章颂年发梢还在滴着水,免不得蹭到埃德温衣服上,风景无限,他喉咙一紧,更加热情地回应他的吻。
埃德温无疑是亲吻的高手,勾着章颂年舌尖的同时,还睁开眼睛找到卧室门把手,快速拧开了。
章颂年根本无暇顾及开门的声音会不会引起怀疑,浑身的热情都被点燃了,两个人从门口一路吻到卧室,呈燎原之势,势不可挡,埃德温一脚把门踢上了,两人随即滚到了床上。
第二天,章颂年在埃德温怀里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在江榆市的家里,入目看到粉色碎花被,大脑宕机了几秒,回头再一看身下跟被子配套的粉色床单,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事实上整个二层据章志儒所说都是给他和未来的妻子准备的,因为这个位置空缺,二楼的房间也一直空置,灰尘很多,打扫起来并不容易。
他缓缓坐了起来打量这间王秀萍给未来孙媳妇准备的房间,除了床铺外,屋里也用了心,床头柜上有镜子梳子等各种常用的洗漱护理用品,他们没进来前,这里肯定是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现在……地上惨不忍睹。
章颂年眯起眼看着柜子旁边露出一角的粉色地毯,心想不会也是他跟埃德温踢过去的吧?他顿感头痛。
埃德温悠悠转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看着他甜甜喊了声honey。
章颂年看到他那明媚灿烂的笑容,气自己不争气抵抗不了美貌的诱惑,居然回家第三天就破禁了,当然这些也离不开埃德温的蓄意勾引,他气得弯下腰掐埃德温的脸,恶狠狠质问道:“你偷偷带避.孕.套是吧?我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禁止亲密接触,明明跟你说了不准带。”
埃德温眨了眨眼睛,湖蓝色眼睛里荡漾着盈盈笑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主打的就是一个厚脸皮,吃饱了随章颂年怎么发泄怒火都无所谓。
卧室里拉上了窗帘,窗帘质量很好,想来也是王秀萍专门买来挂上的,遮光能力非常强,屋里不怎么透光,两个人也分不清外面到底是几点,正打闹着,埃德温这时忽然听到了楼下章颂宜的说话声,他弱弱提醒:“honey团,我觉得我们该下去了。”
章颂年瞬间清醒过来,慌张从床上下来,嘴里念叨着完蛋了完蛋了,去床上找手机看时间,“现在几点了?”
他是因为洗澡才上来的,手机根本没带上来。
埃德温也没带,不过章颂宜都醒了,时间不难猜,他小心回:“估计八点了。”
章颂年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这次真的死定了。”
埃德温迈开长腿,淡定从地上捡衣服穿,一边穿一边跟他说:“要不我先下去把家里人引出去,你再下楼?”
章颂年反问:“你觉得能瞒住?”
埃德温摇摇头,语气肯定:“瞒不住,现在家里人估计都知道我们在二楼的房间睡在一起了。”
章颂年呼吸急促,忍住要暴怒的冲动,咬牙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这么说?”
埃德温表情呆萌,歪头冲他笑了下:“我就是跟你说一下,让你知道我有在努力提出解决的办法。”
章颂年听完,心里是又气又想笑,换上衣服后更是彻底绝望了,他这身是洗完澡要穿的短袖短裤,穿上去以后根本什么都遮不住,埃德温又是属狗的,每次都特别喜欢咬他,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章颂年打开衣柜,想找件衣服遮住,一看里面只有一件崭新的粉色睡衣套装和拖鞋,他回过头看向埃德温,眼里满是怨念。
埃德温心虚地揉了揉后脖颈,躲避他眼神,“要不还是我下去引开他们吧?”
睡一起被知道就算了,这身痕迹绝对不能被看到。
“别出馊主意了。”
章颂年吩咐他:“我行李箱里带了长款的衣服,你帮我找出长袖长裤,拿上来。”
埃德温哦了声,听话下楼去给他找衣服,章颂年忍不住跑楼梯口偷听。
埃德温做事向来没什么顾忌,昨晚上楼的时候就没避着人,劳云娟帮丈夫洗完澡,两个人从浴室出来,正巧看到他迫不及待往楼上跑的身影。
夫妻俩知道这会儿章颂年正在楼上洗澡,又目睹埃德温上楼,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是抓心挠耳的难受啊,躺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后半夜还没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已经生了一子一女的夫妻俩,自然清楚楼上正在干嘛,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王秀萍早上喊两人起床吃饭,两间房都一直没人回答,她以为出事了喊来儿子儿媳准备撬开门看一下,这时劳云娟才支支吾吾指着二楼说两人昨晚在楼上睡的。
王秀萍也是过来人,一点就通,摆摆手说那算了,咱们先吃。
埃德温走下楼,迎接他的就是章家四口人的目光洗礼,有好奇,有愤怒,还有别扭。他声音嘹亮,丝毫不怯场,挨个打招呼:“奶奶好,叔叔阿姨好,圆圆好,大家早上好。”
章颂年听到这一声,知道楼下家人都在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王秀萍笑着应了句,“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