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又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旁说道:“等我两分钟。”
两人今天的晨练内容是户外跑,这种低强度的训练很少出现在他们的训练内容里,这次是降谷零要求的,他想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久我跑在降谷零身后,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降谷零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但是他也不猜了,把所有的决定权交给了对方。
跑着跑着,降谷零来到他身旁,问道:“之后我们部门也会有卧底任务,可能需要你去执行。”
久我点点头:“一定完成任务。”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你之前为异能特务科卧底的时候,一些行动方针和预案是什么。”降谷零笑了下:“我想更好的了解你的习惯,以后才方便配合。”
久我想说,自己可以完全按照他们的指示和习惯行动。但他瞅了眼降谷零不知道为什么,冒着黑气的笑容,没敢说,乖乖点头道:“您问。”
降谷零干脆的停了下来,他举目张望了一下周围,发现有个长椅,就示意久我过去,自己走到旁边的一个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个热的红豆汤给久我,自己拿了瓶冰咖啡,他把红豆汤递给久我,自己打开了冰咖啡。
“等凉一凉再喝。”
“嗯。”
“你会定时和异能特务科保持联系吗?”
“会的,而且很频繁。”
“异能特务科会知道你所有的行动吗?”
“……如果不包括吃饭睡觉等日常活动,是的,我会全部报告给科里。”
“你在卧底期间杀过人吗?”
“杀过,”久我把红豆汤放在推上,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最近三年的卧底中,杀过五十七人。”
降谷零倒吸了一口气,暗暗心惊,如果久我真的是西打,那他杀掉的人数占了他所知道的组织里杀人数的三分之二,也难怪琴酒这么喜欢他。
“异能特务科知道你杀掉的这些人吗?”
“当然,”久我目光奇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每次动手之前,都要报备……公安部门不是吗?”
“……公安不会,我们和卧底的联系没有那么频繁,你们……会不会有一些极端情况,比如gin、比如你在组织里的上司突然让你动手杀掉谁。”
“目前还没有,”久我回答的很迅速:“我刚卧底的时候,就和琴酒说了,自己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不想直接面对尸体,所以申请的是狙击手的位置。目前没有遇到过来不及提前报备的情况。”
降谷零低着头看手里的咖啡,挡去了脸上的神色
都报备过了……那是异能特务科允许他下手的吗?
特务科会不知道Hiro是卧底吗?
还是说,Hiro被舍弃了呢。
“久我,”降谷零极慢极慢的喊了声他的名字,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杀掉的这些人里,有好人吗?”
久我抬头看向他,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但是他没什么犹豫的说道:“我知道肯定有,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带着嘲意的自我厌恶:“我是个精神病人啊,降谷先生,我没办法分辩到底谁该杀,我只要听话的扣下扳机,挥下刀刃就可以了。”
不,你不是精神病人。
降谷零在心里否定到。
你只是被精神虐待,精神被控制了。
“如果你知道,你要杀掉的这个人是好人,那你仍然会扣下扳机吗?”
“我不知道,”久我看着他,重复道:“我不知道。”
降谷零默默的注视了他一会儿,换了个话题。
“你对自己杀过多少人,记得很清楚吗?”
“当然,”久我蔚蓝色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他喃喃道:“我今年二十岁,已经杀掉七百八十四人了。”
“上次动手是什么时候?”
久我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个太具体了,目前还不能和您说。”
降谷零表示理解。
“目前,在公安的任务与异能特务科的任务相冲突下,你是会选择异能特务科的任务,对吧。”
“我会报告异能特务科,”久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但如果冲突的事情不是横滨毁灭这种级别,特务科会让我优先公安命令的。”
“那军警呢?”降谷零灰紫色的眸子毫无感情的看着他:“军警依旧会给你发指令的,对吗?”
久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起来,刚刚眼睛中的一点小神气消失不见,表情又变成了认命的,如死一般的平静,他嗓音干哑的开口:“对不起,这个我不能说。”
“你知道你杀死的人中,是否有你的警察同僚吗?”
久我的脸更白了,他的声音近乎颤抖,语气是绝望和坦然:“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会有。”
降谷零没有开口,他看着绝望到麻木的久我,突然明白,有的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如果是Hiro,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定会原谅他。
他不仅会原谅福地久我,这个动手杀掉他的刽子手。Hiro还会伸手,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降谷零仰起头,右手手掌遮住了眼睛,一点悲伤的湿意从指缝间流出。
阳光太刺眼了。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
生活好像又回复到了原来的轨迹上,降谷零看起来和原本没什么两样,只是在一天晚上,看到久我在削苹果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吃苹果?”
久我飞快的抬起眸,看了笑眯眯的男人一眼,又低下头,手脚灵活的把苹果切成小兔子放在盘子里,说道:“我小时候有一个很有名的动漫,叫做《死亡笔记》。”
降谷零有些差异:“我以为福地樱痴不会让你看动漫。”
“确实不让看,只看了这一个,”久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他把小兔子苹果分成两盘,其中以盘子递给降谷零说道:“爸爸说,我和夜神月很像,都是自以为正义,却滥用能力,给社会带来极大伤害的人。”
“他让我多看几遍,记住月给社会带来了多少灾害,可惜我在这方面可能没多少天分,看了好几遍,印象最深的却一直是里面的苹果,红艳艳的,滚落在地上,”久我歪歪头说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后来就变的喜欢吃苹果了。”
降谷零在心里暗自咒骂了福地樱痴那个老家伙一句,然后把久我手旁的那一盘苹果也拿走,说道:“不准空腹吃水果,对胃不好。”
“啊……好吧”
久我恋恋不舍的回答道。
******
琴酒发来了一个地址,要求波本今晚到这里见面。
降谷零查了地图,是一个位于郊区的破旧仓库,他心里有些不安,把在窗户旁边给绿植浇水的久我叫了过来,问道:
“最近,其他人有给你派发任务吗?”
久我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我平时用的手机还在警校里,他们联系不上我。”
降谷零看着他手手里拿着喷壶,有些傻气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说道:“我晚上有事情,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久我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想了想,说道:“降谷先生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上忙的……我可以隐藏踪迹跟在你身后。”
降谷零摇摇头,先不说久我是不是西打,没有黑田的命令,他也不能擅自让新人参与到自己的卧底行动中。更何况,现在只是一点不安的预感罢了。
久我见对方拒绝,并没坚持,他举起手里的喷壶说道:“好吧,那我继续去浇花了?”
这个花其实浇不浇都无所谓,因为很快就下去了大雨,两人把家里的所有绿植都搬到了外面,让她们享受难得的自然雨水,久我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打落在绿植的叶子上。
降谷零拿了把伞,开着马自达离开,久我目送他远去。
琴酒给的位置离米花町很远,降谷零又怕自己的踪迹被别人注意,在其他地方绕了几个圈,花了两个小时才抵达了目的地。
他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心下便是一沉。
仓库很破旧,到处都是灰尘,中间堆放着几十个大纸箱,琴酒就坐在上面,叼着烟,漫不经心的抽着雪茄,旁边是戴着墨镜的伏特加。
他脚下,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正缩成一团,不知生死。
“叫我来干什么?”降谷零皱起眉,一脸嫌恶的说道:“这是在干什么……好重的味道。”
“这个人是警察派来的卧底,”琴酒阴森森的说道:“我们拷问了一遍,也没问出来什么情报……你来解密他的手机,看看有没有他儿女妻子的信息。”银发男人用脚尖把男人踢的翻了个身:“这种条子的弱点都是家人,用家人来威胁他,肯定能让他松口。”
这个人是警察?
降谷零浑身冰凉,他注意到琴酒打量的目光,知道自己可能也引起怀疑了,只能伸出手,说道:“手机呢,给我。”
伏特加走过来,递给他一个伤痕累累的老式手机。
手机是翻盖老款,降谷零看了一下,是非常容易破解的款式。
听到了自己最恐慌的威胁,趴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了嘶厉的惨叫,琴酒不腻烦的踩住了他的胸口,那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伸手抱住琴酒的小腿,竭力说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琴酒一脚把他踢开。
同僚的惨状映入眼中,降谷零的脑子混沌成了一团,他的思维停止了,心里像吞了一千根针一样沉重又疼痛,他想一枪毙了琴酒,但是旁边的伏特加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要把这个人救出去。
降谷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对方隶属哪个部门,为什么会在这里卧底,但如果有一丝可能,他都要把这个人救出去。
这里只有琴酒和伏特加,如果能支开其中一个,先出其不意的杀掉一个,一对一的话他也有信心。
“给我一个电脑,”他的脸上挂上招牌的笑容,说道:“我这次来什么都没带。”
但是他知道琴酒的车里一定会有电脑,如果伏特加去车里了,他就能趁机杀掉琴酒。
至于卧底任务,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思考了,唯一的念头是不想再让一个卧底警察,死在自己面前。
“行,车里有。”伏特加果不其然的说道,但却没有像降谷零想象的那样,离开仓库,而是掏出了电话说道:“基安蒂,你进来的时候把大哥车里的电脑一起带过来。”
降谷零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基安蒂和科恩几乎是不会分开的
,一对四,再加上一个伤员,他就算无所谓生死,也没有半分胜算。
他垂下眼眸,遮住心中的滔天的恨意和怒火,有一瞬,他想起这几天对久我的猜测,还有之前在长椅上,着自己居高临下的诘问。
以及在诘问下,青年惨败而悲痛的脸的脸。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和久我没什么不同,只是之前他幸运了一些,这种没有选择的选择题,只是还没来得及落到他头上而已。
他手里捏着手机,装出一脸嫌弃的样子,靠近了地上的颤抖的血人,蹲下身,在对方身后拍了拍,说道:
“真惨啊,但没办法,谁让你要做组织的叛徒呢。”
他在拍对方后背的时候,用食指飞快的在对方第四根肋骨和第五根肋骨上各点了两下,又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是警察系统内部的暗号,两个卧底警察见面时,不方便说出身份时,可以互相这样拍一下。
暗号容易实施,又非常简单。这是考虑到就算在众人敌人的目光下,这样拍了拍也不会觉得奇怪,就算判断错误,拍的那个人并不是警察,也不至于引起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