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 第7章

闻宗鸣看着他,低声道:“你不记得那晚的事了么……你我已有肌肤之亲……”

这下青岩听不懂也得听的懂了,他脸上忽红忽白,好不精彩,半晌却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伏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嘴里闷闷道:“那日……那日小的是昏了头,又……又喝了那酒,王爷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小的都明白,王爷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粉……”

“又要粉身以报?”闻宗鸣却先一步含着笑打断了他。

青岩讷讷:“小的……小的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辜负王爷的深恩厚泽……”

闻宗鸣道:“我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锅。”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摇动的烛光里,青岩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那日说,对我钦慕已久……可是真的?”

青岩难堪的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他实没想到那日自己说的浑话,王爷竟然听清了,不但听清了,还一直记得,只觉得无地自容,结巴道:“小的……小的痴心妄想,小的那日吃醉了酒,后来已反省过了,以后再不敢有这种念头。”

闻宗鸣没让他磕下去,扶了他起身道:“拒欲不道,恶爱不祥……你待我的心,如今我已知晓,左右以后我亦不会娶妻,又已要了你的身子,你若愿意,便陪着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青岩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王爷的目光温润似水€€€€

这一切简直让他觉得如同做梦一样,不敢相信,他想说自己如此卑微,怎么配服侍王爷?

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倘若这是个梦,让他这些年的爱慕和妄念成真,他又怎么忍心打破?

……他开不了口。

原来他竟是这样贪心的。

“怎么,你不愿意吗?”

青岩闻言吓得几乎弹了一下,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一双杏眼睁得滚圆,望向闻宗鸣急急道:“小的……小的愿意的!”

然后又在触及到对方含着些许笑意的目光时,恍然惊觉,羞赧的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烛影摇晃,应王府书房的屏风上投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夜色里,渐渐交叠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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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路如雾

后来青岩回想起这段日子,竟成了他始终蒙着一层阴翳似的前半生中,最为眷恋的时光。

青岩并不是个蠢人,当然也不会痴心妄想的奢求些注定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比如这些年来,他的确在王爷的爱护与庇佑下对他生了爱慕,如今又阴差阳错的如愿以偿,可他却也心知肚明,自己并非女子,更不是出身高贵的女子,既没有可堪匹配嫁入王府的家世,也没有能替王爷绵延子嗣的身子,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之于王爷而言,不过是个卑贱的宦奴、一个小小的玩物罢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贵人们可能宠爱他们这样的人,也可能随时厌倦。

青岩对这一切,有着清晰的认知,也明白这些并不会因王爷对自己的情意,产生分毫改变。

少年时,他是目睹过母亲哭求谢夫人网开一面,让他们姐弟俩留在谢府的,可最后他们却仍是如同被送瘟神一样,被人扫地出门。

尽管许多年过去了,青岩记忆里娘亲的模样已经模糊,但他却仍记得沈氏是个极美、性子也极恬淡的人,很少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和波动,哪怕是谢汴瞒着谢夫人偷偷来见她,塞给她金银首饰,拍着胸脯许下天花乱坠的承诺,她也从来不为所动,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娘只有看着他和姐姐时,偶尔会流露些许笑意,可那笑意也总是难以抵达眼底。

唯有那一次€€€€

因两个嫡兄嘴里不干不净的对娘亲和姐姐的辱骂。

他们说姐姐和娘长得一样,天生就是勾引和伺候男人的狐狸精、下贱胚子,还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话,不巧被青岩撞见,当即红了眼睛,同他们扭打在一起。

青岩那时人虽小,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他虽怕痛,可挨打的时候却连眼也不眨一下,打人的时候亦如是,两个嫡兄加在一起,竟不是他的对手,他自己身上被两人围殴的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却不吭一声,只憋着一口气,最后把那两人按在地上,揍得鬼哭狼嚎。

谢夫人听说自己儿子挨了打,闻讯而来,目睹到眼前景象时,几乎不敢相信€€€€

一个庶子,竟把她两个宝贝儿子打得鼻青脸肿,她暴怒之下便要把他们母子三人赶出门去,又想起来要拉了青岩去,命小厮先抽这贱种二十大板,沈氏哭着拦在小厮身前,又膝行到谢夫人脚下苦苦恳求,说二十大板下去,青岩那样小的年纪如何受得住€€€€

直到今日青岩还记得,那日的母亲全无往日平静安好恬淡的模样,母亲为了救他卑微恳求的样子,让幼小的青岩意识到,他惹了不得了的麻烦,他连累了母亲和姐姐。

后来他想,人与人生来,难道不同么?

人与人生来,又凭什么不同?

凭什么他们生来便是低贱的,便要为人作践?

幼时的青岩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长大了,自徐都知死后,青岩很少再去想这样的傻问题,大约是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人世间,人与人生来的确是不同的。

就像他与王爷。

青岩知道王爷对自己未必多么爱恋,他觉得王爷待自己,与其说是两情相悦,其实王爷倒多半更像是待一只从小看着养大的猫儿一般,看着这小猫儿一天天长大、学会叼着扔出去的小玩意回来讨些奖赏,他当然是喜欢和爱护的,后来某一日发现这小小的宠物竟有了自己的爱意和念头,便也如同施舍一口吃食和玩具似的,施舍给他欢爱和雨露。

所以青岩从不问王爷诸如是否喜欢自己,又是否往后真的不打算娶王妃之类的问题,只是沉默的在白日做他沉稳妥贴的谢都知,入了夜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餍足的求欢。

但他的求欢却又是极有分寸的。

比如他知道王爷事忙时、看得出他疲倦时,或是从王爷身上感受到哪怕只一丁点委婉的拒意时,他从不痴缠,也从未如同一个坠入情网的少年人般,和王爷撒娇耍赖。

闻宗鸣渐渐也发觉了这一点€€€€

他发现这少年内侍,太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青岩的理智和体贴,有时简直会让他想到宫中那些稳重的老嬷嬷,半分感觉不到这其实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青岩想的其实也并没有错。

闻宗鸣对待青岩当然并无什么非他不可、深入骨髓的爱恋,只是恰好的时间、恰好的机缘,阴差阳错之下,青岩恰好成了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他看着青岩长大,将他教养的知礼有识,心中对这孩子也的确有几分怜爱€€€€

于是像顺水推动的舟。

他毕竟是堂堂一国亲王,又曾经浴血立下过不世功绩,连当今圣上也要给三分薄面。

闻宗鸣骨子里当然有着一股身为王族的骄傲,或许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他始终视青岩为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无助少年,他教青岩不能把自己当成奴才,活的卑躬屈膝、全无尊严,可心里却从未想过,要给这少年平等的爱。

或许连闻宗鸣自己也不知道,他平等的爱是怎样的。

可如他这样的人,情爱本就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青岩和旁人的不同之处,引起了闻宗鸣短暂的关注,但他很快却也习惯了这孩子的懂事与贴心,并没有再多想什么。

只是唯有床|笫之间之间,闻宗鸣偶尔能感受到那少年内侍被小心藏起来的另一面。

青岩自己也知道。

他毕竟是爱慕着王爷的,这份爱慕或许清醒之下,尚能遮掩一二,可在两个人灵|肉|结合时,又该如何掩藏呢?

或许那需要极强大的内心吧,青岩暂时是做不到的。

每每一得了王爷许可,青岩刚开始还能克制,到后来却总会有些忘形,他不敢在王爷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便用牙齿咬着下唇、或把五指深深掐进掌里,有一次指甲掐的太深,直掐的手心渗血,王爷发现后也吓了一跳,心疼的问他怎么这样自|残,青岩却也并不回答,只是一声不吭的看着他,水光潋滟的眸子隐约像在渴求更多。

闻宗鸣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青岩是令人难以招架的。

少年人贪欢不知餍足,总要折腾到后半夜火烛燃的只剩短短一截,才肯罢休。

青岩年少,又一心爱慕着他,情|事之间瞧着他时,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热情€€€€

这孩子又是闻宗鸣看了近十年、一手教养着读书明理长大的,两人之间从前总有些或如父子、或如兄弟般的意思,他以前的确也从未想过,青岩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二人会变成如今这种关系€€€€

这种隐秘的刺激,不仅青岩能感觉的到,闻宗鸣也并不例外。

饶是应王爷从前一向自诩正人君子,刚开始也险些和青岩一样,有些沉溺其中,好在他终究是比青岩大了十几岁,后来不敢这样再依着青岩,倒不是闻宗鸣不行,只是青岩毕竟年纪还小,太过纵欲毕竟伤身,总归不是好事。

入了夏后,天气燥热,闻宗鸣和青岩提起应该稍加节制时,青岩倒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和不情愿的意思,只是后来不轻不重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浅浅的小小牙印,他从来稳重,不曾使过这样的小性子,闻宗鸣哭笑不得之余,心里倒忽然觉得这小内侍颇有些口是心非的可爱之处。

发觉了这一点,他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有了闲心想激他,看他露出如这次似的率真可爱的一面,但青岩却并未遂了他的愿,再也没有闹过脾气撒过娇。

这少年内侍好像一只小乌龟,受过一次惊便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缩回去,再不肯露出来半点,只留下一个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刀枪不入的壳子。

闻宗鸣不动声色的激了青岩几次,最后却也是无功而返,他拿他无可奈何,也只好随他去了。

青岩倒是对这样的状态感觉很舒服。

他不奢求什么,因为他如今得到的,已完全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所以当然很知足。

至于皇后那边,青岩只和祥嬷嬷谎称药已经下进了王爷饮食里去,大约是做贼心虚,也可能是怕叫旁人察觉端倪,青岩后头几次入宫,皇后都不曾宣他到坤宁宫去了。

青岩听说前朝王爷已渐渐把几处要紧差使交接完毕,几处镇守大营虎符也早已交还圣上,他算着自那日祥嬷嬷给自己药瓶,也该差不多到了日子,果然王爷开始称病不朝,皇帝很是关切,特命太医院来了几回大夫替他查看,都没有看出个究竟来,只好说入了夏天干物燥,王爷身上本就有多处旧伤,本里有损,许是中了暑毒,也说不定。

青岩忧心忡忡,毕竟中毒和中暑不是一回事,太医们若没有诊出什么,他蒙骗祥嬷嬷,其实并未在王爷饮食中投毒的事,只要皇后宣了太医一问,便是瞒不住的。

他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了王爷,闻宗鸣倒很坦然,显然早已有了对策,只淡淡道:“当日嬷嬷不是也与你说了,这药只会让我卧床,如今我已卧床不朝,遂了他们的愿,难不成他们还要来找你麻烦?”

“这几日无论宫中以何原由宣你入宫,你只推脱不去就是了,倘若追责下来,便说是我给你安排了差事,抽不开身,总不能冲到我府上来拿人吧?”

青岩听了,既觉得安心又有些感动,道:“只是,因小的令王爷与皇后娘娘有了龃龉,小的心中不安……”

说着却又顿住了,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龃龉?

又岂止是龃龉呢?

宫里买通了王爷府上的人要投毒,王爷也心知肚明见招拆招,两方距离撕破脸皮不过一步之遥,如今维持的大约也只有面上的体面罢了,已经这样了,还需要做什么面子情呢?

这天家亲情,也着实有些好笑。

青岩想起王爷毕竟是帝后的亲叔叔,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不免有些黯然,闻宗鸣却安抚的抚了抚他的鬓角,含笑道:“明日我带你见两个人,你今日好好歇息。”

青岩一怔,抬眼看他,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他心跳顿时加快,不可置信道:“难道王爷是找到了……”

闻宗鸣却笑着不答。

或许连闻宗鸣自己也未曾察觉,自宫中那一夜后,他其实渐渐变了些性子,做了许多从前那个应王闻宗鸣,绝不会做的幼稚孩子气的行径€€€€

比如卖关子,看着小内侍好奇的抓心挠肝一整天,并且恶趣味的引以为乐。

第二日青岩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个大早,又在早膳时心神不宁的将茶沏进了汤碗里,弄得闻宗鸣哭笑不得后,晌午时分,他终于在王府花厅里见到了那两个久违了的人。

一别十年,娘亲和姐姐都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沈氏好像老了许多,算来她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却已经灰白了头发,皮肤粗糙而干枯,好在背脊倒不怎么佝偻,因此瞧着还算有精神。

姐姐则是有些瑟缩的模样,脸色黄而黑,只有一双和青岩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水汪汪楚楚可怜,仍能看得出来,模样本是极美的。

青岩一瞬间红了眼眶,他嘴角颤抖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得出来,这些年娘亲和姐姐一定过得不好,尤其是姐姐,完全没了年少时那副灵动跳脱的模样,他既觉得难过又心疼,只恨不得十倍补偿她们这些年来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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