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是不是在点我?你们是不是在点我啊?
这边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东看看西摸摸,那边篾匠一个人沉默地吃着剩下的半碗饭,明明在一个屋子,却仿佛有道天堑将他们分隔开。
篾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一旦他们看过来,就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三两口刨完剩下的饭菜,才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
等了一会,也没见他从厨房出来的痕迹,沈柯疑惑地走到厨房门口,奇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洗、洗碗。”篾匠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那个碗,我见你已经洗了三遍了。”
“......”篾匠局促道,“有、有点脏,多洗洗。”动作突然快了起来。
观察半晌,沈柯忽然道:“大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们?突然来访实在冒昧,我们这就回去。”
“不,不是的。”篾匠赶紧喊住他,转身看着他,搓了搓手,“我只是不太习惯家里有人来......”
尤其是还有个不太熟的人,眼前这位柯兄弟已经来村子里快半年了,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已经慢慢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可最近又冒出个小五兄弟,他还没适应过来。
沈柯扫了眼厨房,东西不少,但摆放的都不整洁,家里没有女主人打理,其他地方也乱糟糟的,所以村子里的人其实也不太爱来这里串门。
篾匠本身就长着一张凶脸,又不善言辞,已经让人感到有些难以相处了,更何况又是个鳏夫,女人们自是不敢独自来串门,免得被传出什么闲话。
是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偶尔接点村里人的生意,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孤独地做着活计,隔一阵子就去集市上卖点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孤独,但他习惯了,习惯就不觉得孤独了。
“那事情有点难办了。”沈柯沉吟道。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篾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迟迟没有等到他们主动开口,就拖到了现在。
“是这样的,我们想跟着大哥你学点手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沈柯顿了顿,马上道,“如果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们。”
“麻烦。”
“好的。”沈柯不愿让别人为难,礼貌地点头微笑,“那我们就打扰您了。”
“等等。”篾匠突然喊住他,“我是说,这门手艺很麻烦。”
沈柯缓缓看向他,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您的意思是,愿意教我们?”
“进行到哪一步了?”柳述逛了一圈回来,就听到沈柯的话,立马凑过来,“是不是可以直接走流程下跪拜师了?”
“不不,不用拜师。”篾匠摆摆手,快速道,“只要你们肯吃苦就行。”
“能吃苦能吃苦。”柳述连忙答道,不吃苦就只能吃西北风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从明日起他们就过来学手艺。回去的路上,两人商量着等赚了钱,还是要把拜师礼给补上。
“别看他长得凶,我觉得他人还蛮好的,既不收礼,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柳述说。
“是啊,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学。”
“好!”
翌日,两人雄心壮志地去了篾匠家,第一件事就是跟着一起上山砍竹子。
路上篾匠沉默寡言,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的是叽叽喳喳的柳述和随时回应的沈柯。
“阿柯阿柯,你快看,那里好像有蜻蜓!我好想去捉€€€€”
“不,你不想。”沈柯指了指前面的篾匠,示意他跟上。
柳述三两步跑前去,嘴里不知何时叼了根竹叶,哥俩好似的一把勾住篾匠的肩膀:“师父,还有多远啊?”
篾匠浑身僵住,不敢动了。
沈柯扶额,将他拉回来,篾匠这才得以自由,快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快了。”
柳述忍不住偷笑,跟沈柯说悄悄话:“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可能不太习惯吧。”沈柯道。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柳述又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喏,多自然!”
沈柯面色微顿,缓缓侧过头,看着他张扬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转回去,目视前方继续前行。
抵达目的地后,篾匠给他们一人一把蔑刀,径自走到一棵竹子旁,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自己,讲道:“竹子也分很多种,毛竹的柔韧性是最适合编织的。这里是毛竹林,偶尔也有几棵别的竹子,要注意区分。”
沈柯在一旁点头。
“好了,开始吧。”篾匠说完,一刀砍下去,一道裂口就出现了,紧接着在周围再来一两刀,顶部的竹叶开始晃动,竹子从上往下倾倒。
见状,二人也如法炮制,一人找了一棵竹子。很快,沈柯就砍好了一棵,忽然间有种异样的通快感,眼中的竹子已经不是四君子之一,而是能糊口的竹子。
他环视一圈,看见柳述背对着他蹲着,不停地挥舞着蔑刀,竹子却丝毫未动,问道:“小五,你砍好了吗?”
“你猜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柳述兴奋地将手里的东西举给他看,“是竹笋!我们可以吃竹笋了!”
“太好了。”沈柯忽然一顿,“可是,我不会做竹笋。”
“......”忘了这茬了。
很快柳述又宽慰道:“没事,反正其他菜你也不会做,不照样做出来了?”
“......”沈柯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行,那今天就把它炒了。”
篾匠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走上前,主动说道:“你把笋都挖坏了。”
“啊?”
“除了冒头的这部分,底下还有根,你得从周围挖,挖出它的根。”篾匠给他示范了一遍,柳述这才明白,重新挖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篾匠将竹子砍成几截,扛在肩上,准备回家。
沈柯也跟着照做,动作慢了些,但总算剔完竹子上的细枝,扛起来跟着往前走。
“小五,回去了。”
“来了。”柳述抱着几个竹笋,追了上来,视线追寻着他的背影,见他肩膀被一捆竹子压得有点弯,修长的手指抱着竹子,一路喘着粗气,真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突然有点心疼,心道这人不应该在这里做这些活。
柳述思考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喊道:“阿柯,我知道你可以做什么了!”
“什么?”沈柯下意识转过身,肩上的竹子也跟着转动。
竹子猝不及防扫过来,柳述一惊,迅速蹲下,才躲过这一击。
“不好意思。”沈柯抱歉道。
“没事,我是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活计,很适合你。”
柳述站起来,那竹子又横扫过来,是沈柯转回去了,他下意识后仰起腰,堪堪躲过偷袭。
篾匠回过头,就看到这一幕,凶恶又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而怀念的神情€€€€少年果然好腰啊。
第15章
一道色香味俱不全的菜上桌,柳述扒拉几筷子,才认出是竹笋的模样,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说。
吃到一半,老化缘人也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慧伤进门念了声阿弥陀佛,就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拿碗筷。
“你来的正好,我找你有事。”柳述说。
“什么事?”
“你不是到处化缘嘛,下次去镇上帮忙问问,看看有没有哪家公子需要抄书的。”
慧伤和沈柯同时看向他:“抄书?”
“嗯,你们要相信,并不是所有读书习字的富家子弟,都有心好好学的,还有很多人只是为了应付罢了。”虽说柳述只上了半年学堂,但他还有几个好哥们经常在学堂混日子,白日里柳述带着他们搏戏赛马,夜晚青楼听曲,而先生布置的那些课堂任务,自然是花点银子交给别人做了。
“这些人人傻钱多。”柳述总结道,压根忘记这馊主意还是他教给兄弟们的了,“他们高兴了还会多给些赏银,能赚不少呢。”
慧伤看向沈柯,沈柯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我再考虑考虑吧。”
有什么好考虑的?柳述纳闷,这么好的生意难道还能放着不做?而且比起砍竹子这些重活来说,抄书对来说他不是更友好吗?
慧伤离开的时候,柳述还是偷偷叮嘱慧伤去帮忙打探一下消息,他再负责去说服沈柯。
“你还犹豫什么呀?这是一本万利的事,你只需要动动手写写字就好了。”
沈柯沉默。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虽然可以跟着篾匠学手艺,但得学多久都还没个准呢,这期间入不敷出,该怎么办?我们不能两个人都耗在这件事上。”柳述又道。
沈柯神色有几分松动。
“我知道你的担忧是什么。”柳述叹气道。
“你知道?”沈柯疑惑地看向他。
“嗯,你不就是不想天天走那么远的路去镇上嘛,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
柳述讨厌念书,所以不理解他念书的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是没有想过要为一群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抄书。
这事还没讨论出个结果,两人就得去篾匠那里了。下午,篾匠教他们刮竹和劈竹,将竹子表面修整得光滑,再劈成需要的大小粗细。鉴于他们刚上手,篾匠只要求他们能把竹子劈成等分的竹条就行了。
两人一站一蹲,处理着自己手里的竹子。
篾匠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一张板凳,扔到他们面前:“坐着弄。”
两人疑惑地看着他,他在一张凳子上坐着,一手握着竹子,不停地往前送,手上的蔑刀没有变换过位子,却很快就将竹子刮完了。
两人了然,立即坐下,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没坐一会,柳述就有些坐不住了,看看沉默的篾匠,再看看认真学艺的沈柯,抬起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柯问道。
见他又说话了,柳述立马跟他说起悄悄话:“你觉不觉得好无聊?难不成以后我们就要这样一坐做一天?”
沈柯往篾匠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大哥就能做到。”
“真不是一般人,对了,中午的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没想好。”
“咳。”篾匠突然咳嗽一声,两人立马闭嘴。
过了一会,柳述撞撞他的胳膊肘,非常小声地问:“考虑好了吗?”
“这过去才一刻钟。”
“我一刻钟都能做好多决定了!”东街买马西街遛狼,北市看拳南市买裳,一点不耽误,,多么肆意的生活啊,想想还有点小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