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统领可是在愚弄管某,这等以下犯上的事可万万做不得€€€€”
“君子一诺,管大人还是别挣扎了!”
沈七硬生生一个人支起了一场大戏,让修云觉得这人要放到现代,多少也得是剧团里挑大梁的人物。
不过沈七明显是只听了一个墙角,中途一些商议时的台词一直在吞字、语焉不详。
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给沈统领留点面子。
这场面精彩中还带着点滑稽,修云沉默片刻,半响才岔开话题,吐出一句:“……你也学过这拟声的本事?”
他怎么记得当初在护卫营里给他找替身的时候,沈五说的是这是他的看家本领,没想到护卫营里居然还有第二个会拟声的人。
沈七立刻站直了,微微躬身作揖,腼腆一笑:“技多不压身,都是大家关照的。”
修云点了点头,大致能从沈七给出的情报中推断出沈三在密谋什么,沈三有这份心是好,就怕这人好心办坏事。
修云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直到入夜里,他站在桌前作画,还有些心神不宁。
他下笔向来随性,但架不住天赋在那里撑着,哪怕是随手几笔也很有韵味。
此时宣纸上还是那个熟悉的人,是修云想象之中,他的萧郎捧着一袋小礼物的样子,人物只画了一双眼睛,修云下笔就开始有些犹豫了。
他似乎想象不出那人在捧着这些礼物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态。
此时再下笔就只能小心斟酌,生怕自己随手的几笔就毁了这幅画作。
宁修云从前学的东西很多,水墨画只是其中之一,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和沈七一样,学的东西在多不在精,千奇百怪的领域都有涉猎,但没有一个精通的。
上好的狼毫浸着墨水,却迟迟悬在半空没能落笔。
修云叹了一口气,将笔放下,觉得有些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见见那个人,就现在,就在这个一墙之隔的月夜里。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沈三姗姗来迟的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几息之后,有人敲响了房门。
“公子,您歇下了吗?”沈三站在门外轻声问道。
单从这句话,修云就猜得出,他的萧郎今日也来了。
但沈三安排的事似乎也到了开始的时候。
修云眼皮直跳,一扶额,不太情愿地说:“还没有。”
房门立刻就被推开了,但第一个走进来的却是满脸冷汗的管茂实。
管大人此刻不停地给自己擦汗,满脸都写着“忐忑不安”四个大字。
沈三站在他身后,皮笑肉不笑,看起来管茂实完全是被这位胁迫来的。
管茂实颤颤巍巍地进了门,视线一直盯着脚下,嘴里开口说道:“我……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还是快点……从了我。”
一句话说完,管茂实一张老脸顿时青白,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沈三在后面差点急得拍大腿。威胁的话,哪有说得这么弱气的?
修云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太阳穴都开始疼了。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然而更让人头痛的还在后面,管茂实这话一出,修云清楚地听见了瓦片掉落的声音。
他这才猛然想起,此时的屋顶上,还有另一个人在。
一个武艺高强、耳力极佳,听起来醋坛子快要打翻的人。
第17章
修云只能庆幸自己提前放下了笔,否则这会儿说不定就会手抖毁了自己的画。
看看现在是什么场面,一个试图霸王硬上弓的救命恩人,一个跟着狐假虎威的随侍,一个楚楚可怜被逼迫的小白花。
沈三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这个?
很好,很容易激起保护欲,就是有点假。
可偏偏屋顶上那位关心则乱,好似真的被这幅场面骗到了。
修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感慨沈三太会安排,还是该感慨简寻太好骗。
虽说场面滑稽了些,但有用就行,送上门来的机会,修云也不会挑挑拣拣的。
他一手抓住桌角,让自己有个着力点,以防在作戏的时候表情崩盘让人看出端倪。
一边冷声说:“管大人记性差,忘了我说过许多次,不会同意你的要求。”
管茂实倒抽一口凉气,委实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来之前他还以为这件事都是沈统领自作主张,现在看来,怎么太子殿下他……似乎也知道这件荒唐事?
可就算太子殿下知情,沈统领给他交代的、接下来的步骤,他也是真的不敢了啊!
管茂实全身冷汗津津,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场。
沈三在后面急得快要跺脚,他还注意着屋顶上那位的动静,除了起初惊得踢掉了一块瓦片,这会儿已经没了声响,估计是还在观望。
眼瞅着管茂实后脚跟点地,似乎就要后退出房门,沈三暗道一声“对不住了”,抬手就在管茂实肩上拍了一掌。
这一下使了巧劲,落掌几乎无声,却将管茂实整个人猛地推向前方。
颤颤巍巍的管巡抚低呼一声,向前扑去。
就算是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脑子里还吊着皇家危重不可冒犯的弦,脚下硬生生一转,整个人撞在墙边立着的书架上。
“哎呦。”管茂实哀嚎一声,撞得眼冒金星,一个仰倒摔在了地上,合眼晕了过去。
管大人本就身体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额头肉眼可见地青紫起来。
沈三顿时视线左飘右移,就是不
敢看倒地的管大人。他哪能想到这人如此倔强,为了不冒犯太子殿下,生生撞在木架上。
有些糟糕的是,管茂实这一撞,被就不太稳固的书架立刻摇晃几次,紧接着倾倒下来,猛地砸在桌子上。
一声巨响之后是各种物品砸落在地的声音。
上面原本放着的东西七七八八地摔了一地,接二连三的砸地板声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抄家了。
修云:“……”
唉。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下意识退了一步,免得被书架上掉落下来的东西砸到。
架子上的除了一些装饰用的摆件,还放了几本书卷,和一个装着修云近期画作的木箱,此时都铺了一地,看着就让人心烦。
好在管茂实是仰倒下去的,书架又倒在了桌子上,两者之间架出了一点空挡,管茂实就躺在空档下面,并且幸运地没有被这些掉落物砸到,晕死一般躺在那里不动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撞晕了,还是单纯不愿意面对这幅景象。
这动静闹得有点大,沈三本要附身请罪,双手刚刚合拢,目光登时一凝,装模作样道:“管大人!!您这是,唉,何苦,我马上叫人来给你看伤!”
计划眼看着就要成功,沈三激动得尾音都快变调了,这话一说完,他立刻脚底抹油,一转身,从雅间里窜了出去,走时还把房门半掩上了。
修云挑眉,虽未听见窗户开关的声音,但已经猜到是谁来了。
他长吁出一口气,脚下步子略有些颤抖地向后,片刻后猛然撞上了一片炙热的胸膛。
好像真的受惊一般,修云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猛然回头,在看清楚身后是谁时,一颗心才勉强安稳下来。
简寻时隔这么多天,第一次和修云面对面,见到的就是修云如此惊惶的神色,他整颗心都好像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攥紧,生涩地闷痛。
修云脸上一瞬间涌上欣喜,随即变成复杂的情绪,想起了两人之前上次的不欢而散。
他原地踌躇着,但好像还处在惊吓之中,伸手轻轻抓住了简寻的衣袖。
“他……我,什么都没做。”修云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些许做错事的不安。
“没事,不是你的错。”简寻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反手握住了修云抓他袖子的手,感觉到对方有些许退意,犹豫了一瞬,略带强势地探入修云掌心,安稳握住。
修云原本看着他,此时微微移开了视线,耳廓微微泛红。
简寻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薄红,心跳甚至都有些加速了。
男人将他扯到身后护着,上前几步查看管茂实的情况,横在腰间的短刀蓄势待发,周身的冷意在看到半昏迷的管茂实后终于退了少许。
“应该只是昏迷了。”简寻说完这句话,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视线盯着躺在地板上的管茂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修云感受着掌心里源源不断传到身上的热意,眉眼都舒服地舒展开来,向侧方蹭了一步,看着简寻线条流畅的侧脸和冷漠的视线,总觉得这人似乎很想把地上这位干掉。
这可不行。
“他突然扑过来,我侧身躲了一下,他就撞到书架了。”修云忧心忡忡地向简寻编造着小小的谎言。
他不知道这人在屋顶上光凭听力能还原出几分现场,谨慎地尽量贴着事实来说。
“他罪有应得。”简寻冷漠地丢下一句,不再看地上的人,转身上下打量修云,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像这种好色急性的老匹夫,简寻没将这人一刀斩了都已经是看在对方巡抚的身份上了。
他伸手抚摸着修云披散的长发,从额角到颈侧,轻声问:“有没有受伤?”
修云摇了摇头,那双眼睛忍不住盯着他看,分明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但却硬生生将视线转向别处,口不对心地说:“这与萧郎无关……既然不想与我有牵扯,萧郎今日为何又来了,又为何……想闯进来救我。”
修云说着,便要抽出自己被对方攥着的手,可简寻的力气哪是修云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可以比的,试了几次愣是没能收回手。
“那日是我嘴笨不会说话,也没有看清自己的真心,如今自然是……想来见你。”简寻字字恳切地说,他笨嘴拙舌,无法将自己的心路历程一一道来,但已经尽自己所能想让修云感受到自己的真诚。
“我不想你看别人,不想你在和别人谈笑风生,不想你接受别的恩客,更不能看你遭人欺辱。”
“我……我想要你,分别的每一日都在想你……”
修云视线转向他,眼中却并无听到肺腑之言的动容,甚至有一些凄然和冷漠。
修云说:“山盟海誓的话我听过太多了,在这楼宇间,在床榻上,萧郎莫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分不清自己是真心喜爱,还是被色相所迷惑。”
他的话里好像含着连日下来积累的苦痛,脱口而出都成了敌我不分的利刃:“哦,我还忘了,外人只求我出卖色相,萧郎却口口声声想要我的真心,怕不是日后又会嫌我阅人无数,浑身上下都脏……”
修云自我贬低的一番话还没有说完,简寻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四目相对,简寻眼里缀满的怜惜做不了假,他忍无可忍:“别说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