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云嘴角噙了抹笑,之前那点气恼终于消了个干净。
他€€开口吩咐道:“孤走之后,把裴延找来,孤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营帐。”
沈七一愣:“这€€……”
她看了眼软榻上的少年,犹豫道:“不需要避着€€裴三吗?”
宁修云说€€:“不必。他€€知道该做什么。”
沈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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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沈七亲自去请了裴延。
裴延跟在这€€个护卫身后,直觉这€€次召见有蹊跷。
自从太子性情大变之后,对方几乎没有主动召见过他€€。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寻常人可能会找借口推脱想规避算计,裴延却€€兴致盎然,只会迎难直上。
他€€跟在沈七身后进了营帐,瞬间一股血腥味扑了上来。
裴延顿时拧眉,看清楚了营帐里的情形。
章太医、不知身份身受重伤的少年、不知所踪的太子,再加上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太子亲卫,裴延意识到了什么。
裴延假笑着€€咬牙切齿:“殿下在哪?”
沈七也跟着€€笑:“属下不知。”
她话音一落,门口的两个护卫放下帘子,将雪亮的长枪交叉立起,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裴延出门了。
裴延:“……”
很€€好。单看这€€情形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再次暗中出逃,对方心知瞒不过他€€,干脆直接把消息透给他€€,顺便让他€€帮忙遮掩行踪。
至于为何又微服私访……
裴延看了眼账内的一太医一病患。
大概是与这€€两人有关。
“太子殿下如此信赖,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裴延这€€话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倒要看看,太子回来之后要如何同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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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西山附近,一黑一白两道策马的身影停在了李家€€村村口。
第43章
李家村位置有些偏僻,不在€€西山主山道边,而是€€跟着河流支流,落户在€€了稍远些的平原附近。
大概是€€位置偏僻,距离江城主城也有不近的距离,李家村明显比寻常村落小了一倍有余,站在€€村口打眼一看,约莫只有十几户人家。
房屋有些破败,村里的田地长€€势也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土地较为贫瘠的缘故。
宁修云和简寻策马停在村口,抬眼望去,几排房屋之€€中,有妇孺在€€晾晒野菜、洗衣做饭,垂髫小儿追逐打闹,间或传来几声笑骂。
一派祥和的景象。
宁修云居高临下向种着稻谷的田地里瞥了一眼,稻谷长€€得病病歪歪,叶尖有些枯黄,根系土地干硬,黄土略微裂开少许缝隙。
似乎是€€缺水所致?再四顾一番,发现村里似乎没有疏通水渠。
田间也有农户在€€侍弄作物,几排鸡鸭在€€稻谷地之€€间溜溜达达,几个汉子€€扛着农具准备归家,没走几步就发现了村口两€€个外来客。
简寻也注意到€€了来人,他翻身€€下马,牵住缰绳,顺便把太子€€手里的缰绳接了过来。
简寻本意是€€自己缓慢牵着马进村,太子€€殿下安然坐着就好,离开前沈七千叮咛万嘱咐。
但宁修云手里一空,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跟着下了马。
恰在€€此时,扛着农具的汉子€€走近,为首的那位笑容爽朗,道:“两€€位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简寻正欲开口,便被宁修云扯住了衣袖。
宁修云哪敢让简寻这个老实人编故事,还不
知道这人会出些什么什么漏洞百出的借口,于€€是€€上前一步和简寻并肩,回答道:“我们兄弟二人从江城出来便在€€西山里迷了路,好容易才走出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兄弟正准备往南疆去,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汉子€€说:“这里是€€李家村,从村南边出去,过了一片沼泽和荒原野地便是€€南疆主城了。”
宁修云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我们兄弟走了半日水米未进,不知道能不能在€€村子€€里歇歇脚,住上几日?”
那汉子€€挠了挠头,犹豫道:“自是€€可以的,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的话。”
宁修云和简寻穿着的衣服做工精致,看着就是€€上等料子€€,连宁修云发髻上的簪子€€都透着一股金尊玉贵的奢靡。
的确是€€一眼便能瞅出的富贵,汉子€€犹豫只是€€因为:“村里许久不来外人,不知道哪家能收留两€€位……”
宁修云扯了扯简寻的衣袖,简寻会意,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道:“不知道大哥能否割爱,能让我们讨些水米?”
那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极为抓人视线。
那汉子€€眼前一亮,颠了颠肩上的锄头,急道:“自然是€€可以,两€€位跟我走吧。”
宁修云和简寻对€€视一眼,牵着马跟在€€那汉子€€身€€后。
一个钱袋子€€似乎无声间拉进了几人的距离,那汉子€€没话找话,随口问道:“两€€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想来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吧?”
宁修云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家中略有些薄产罢了。”
“公子€€低调出行€€,我懂我懂……想来戴着面具也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吧?”
简寻听到€€这话,身€€体骤然紧绷,一只手攥紧了缰绳。
太子€€微服私访,但是€€国师的话涉及大启国运不能违背,是€€以脸上的面具没有摘下,这汉子€€骤然提起面具,引起了简寻的警觉。
虽说乡野间的人未必知道国师给太子€€的批命,但简寻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宁修云伸手虚握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他语气低沉下来,道:“并非如此,只是€€幼时伤了脸留下疤痕,凶神恶煞的,不遮面怕是€€要吓到€€人了。”
那汉子€€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地找补:“呃……我这人嘴笨,公子€€莫怪……”
宁修云宽慰了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注意到€€男人肩上的农具似乎已经快要损坏了。
那锄头有些磨损,上面原本沾了些泥土,这会儿走了一路,此刻都颠干净了。
宁修云目光幽深,话语间从汉子€€那里了解了不少李家村的消息。
这村子€€因为地界实在€€偏僻,做什么都不方便,近几年来不少人都搬走了,如今只留下十几户,没成荒村还要仰仗村民难离故土,不愿背井离乡。
剩下的人基本都是€€“李”姓,且沾亲带故,这才相互帮扶走到€€今日,这汉子€€便姓李,命唤李福。
走了一路,李福将两€€人带回了村子€€南边的家。
依山傍水,这边都是€€用山中木材搭的木屋,汉子€€家中比起周围几家荒了的院子€€更有人气儿。
这家的院子€€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宽敞了,除了一个主屋还有一间偏院。
院中的架子€€上晾晒着衣服。
井盖边放着簸箕,里面晒着不少已经干了的菌子€€吗,看着干得发黑,不太像还能吃的样子€€。
井盖上还放着木瓢,中间裂了道缝隙。
宁修云略一挑眉,就见€€李福朝屋子€€里喊了一声,一个头戴巾布、穿着朴素的妇人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两€€个陌生人在€€,神情略显慌乱,道:“这两€€位是€€……”
李福说:“沅娘,这两€€位公子€€想买些水米,要在€€村里小住一夜,你将偏房收拾出来吧。”
沅娘长€€相清秀,生得又白净,不过行€€动间有些木楞,此时讷讷点头应是€€,说:“两€€位公子€€且等片刻。”
说完她转身€€进了偏房,收拾起东西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挥舞扫帚的声音,似乎是€€起了灰尘,妇人低低咳了几声。
简寻将两€€匹马拴在€€院外的树旁,回来时便见€€太子€€跟着李福在€€水井边给他们特地倒空的水袋里装水。
宁修云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小把碎银,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福撞上太子€€这个冤大头,一点井水就得了钱财,脸上都快乐开了花。
简寻:“……”
简寻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人。
虽然知道太子€€久居东宫,但这出手也是€€过于€€阔绰了,恐怕不是€€不知道用不上这么多钱,只是€€平日里赏人惯了,这会儿也不在€€乎多些少些。
简寻忽地就想起江城的夜里,修云从他手中拿了十枚铜板,交给了卖身€€葬父的少年,对€€方连一口薄棺的价格的了如指掌。
€€€€还是€€他的修云更好。
简寻双手环胸在€€一边旁观,实际上身€€为下属他也不能置喙太子€€的行€€为,反正不是€€他的钱。
宁修云手里拿了两€€个水袋,此时见€€简寻过来,伸手塞到€€简寻手里。
简寻顺手接了,抱着水袋在€€旁边守着。
李福乐呵呵地把银子€€收好,一挥手,十分大气:“两€€位公子€€稍等,等沅娘收拾好屋子€€,我再让他准备些干粮,方便二位公子€€上路。”
“多谢。”宁修云应声道。
两€€人聊了几句,李福说今日有友人邀请他去家中小聚,不能在€€这里作陪,交谈只能作罢。
李福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走了,留下两€€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偏房里沅娘收拾好了屋子€€,拿着扫帚出来,小声道:“两€€位公子€€今夜便在€€偏房歇息,我去准备饭食。”
宁修云道:“……多谢。”
沅娘没理,自顾自地进了屋中,动作生疏地舀了一瓢水刷锅。
沅娘没把他们两€€个大男人放在€€眼里,只知道听李福的话生火做饭准备干粮,报了柴火进屋,淘米洗菜。
简寻想上去搭把手帮个忙也被她拒绝了,甚至神色惊惶地退避,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扔了。
她似乎很想转身€€便跑,但脚下又硬生生停住了。
“谢公子€€好意……不必如此。”她奋力抱着一堆柴火,衣袖向上翻了一截,手腕上似乎有一片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