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寻。”宁修云轻唤了他一声,目光认真€€的注视着€€他,“你想跟着€€孤去€€南疆吗?”
宁修云没等他回答,继续给他分析利弊,他给了简寻两个选择。
“你若想跟着€€孤去€€南疆,我€€最€€高€€只能给你正三品御前侍卫一职,若想出将€€入相,或许需要你亲自上南疆战场。”
但是,走这€€条路,宁修云会不遗余力,将€€简寻推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你若想留在江城,孤便把守军营主€€将€€一职交给你,从此你可以主€€持驻军营征兵,把驻军营打造成想要的样子。”
但是,走这€€条路,简寻能不能做再见到“云公子”还是个未知数,宁修云根本没想过€€离开简寻之后,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一步三算的太子殿下,在没有简寻的这€€条路上,看不到未来。
“留在江城还是和孤一同离开,悉听尊便。”
宁修云对简寻摊开手掌,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简寻几乎没有片刻犹豫:“请殿下带我€€去€€南疆。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人,我€€要为了这€€个目标,走到更€€高€€处去€€。”
他要保护修云,他不愿让修云再被他人骚扰,也不愿让自己像从前那样无能。
未来或许他们还会遇到许许多多个“管茂实”,若是他还像今日€€这€€样普通,又没有太子帮忙,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修云被他人夺走。
权势地位,在他眼中只有这€€一个作用,守护修云,守护亲友,守护百姓。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日€€后更€€长久地在一起,简寻是这€€样认为的。
“简寻。”宁修云勾唇浅笑。
简寻抱着€€佩刀,歪了歪头,“嗯?”
宁修云盯着€€他看,眼波流转,仿佛白日€€辰星,“我€€很€€高€€兴。”
简寻觉得自己的耳尖烫得厉害。
第67章
傍晚,东郊山上,简寻提着一坛酒,拿着一份誊写的诏书,沿着山路往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白长衫,难得有几分风流文士的韵味,只是拎着酒坛的动作略显豪迈,看着和那雅致的衣服不太相符。
穿过一片梅林,映入眼帘的是几排墓碑,经年€€鲜少有人到来的地界略显荒凉,坟墓前却打扫得十分干净,正前头的两块墓碑,分别€€属于简寻的父母,墓碑前放着两盘新鲜的贡品。
今日有人在他之前来过了。
这块地是简家祖坟,简家没落,如今只剩下简寻一个,能来扫墓的除了简寻父亲生前的好友就只有简寻一人。
简寻的母亲出身名门望族,母家在国都,当年€€为了嫁给简寻父亲与家中断绝关系,直到€€难产去世再€€未见过亲人。
今日是简寻父亲的忌日,能在这个时间来扫墓,简寻猜得到€€是谁,他又€€仔细清扫了一遍,这才在墓碑前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
简寻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脊背挺直,低声说:“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孩儿已€€有心爱之人,是个男子€€,暂时不能带他过来,他……很好,如果父亲在世也€€一定会认可他,他和我€€这种武夫不同,富有才学,即便身陷囫囵也€€活得很洒脱。”
他将手里€€誊写好的诏书展开放到€€面前的地上。
“父亲,当年€€的旧事已€€经真相大白,太子€€殿下代父罪己,诏书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启,您可以安息了。”
“您生前说不希望我€€与大启皇室再€€有瓜葛,但孩儿无能,若无太子€€殿下帮助,当年€€的旧事恐怕很难沉冤昭雪。”
时间赶得很巧,嘉兴帝朱笔御批下来的罪己诏在简寻父亲忌日当天到€€了江城,被€€傅如深贴在了布告板最显眼的地方,每日派人逐字讲解,一点面子€€都没给嘉兴帝留。
简寻一字一句地誊写了一份,带到€€这里€€,希望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忘却当年€€心中郁结。
简寻猜测,父亲当年€€让他不必管父辈的旧事,是因为知道即便简寻出将入相,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嘉兴帝或许也€€不会同意下什么€€罪己诏。
如今时移世易,嘉兴帝受太子€€掣肘,这诏书下得不情不愿,据说江城之外的许多城池,罪己诏只小范围传播,根本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和嘉兴帝相比,太子€€如今在民间的声望还是弱势了些。
但江城的人知道,江城的学子€€知道,知道当年€€少年€€意气的简家儿郎曾为了“公平”二字付出生命,或许这便足够了。
简寻把酒坛开封,扬手泼洒在地。
这一杯酒,敬父亲含冤的十几年€€,此后郁气散尽,尘归尘,土归土。
“太子€€殿下和今上不同,大启皇室中孩儿虽然只见过太子€€,但太子€€殿下宽厚、聪颖、敏锐,有时候孩儿总觉得,这世间的事对殿下来说只是一盘棋局,想做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简寻轻声感叹,他身边都是些聪明人,比简寻机敏也€€更懂得变通,但简寻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太子€€这样算无遗策的人,他偶尔站在太子€€身侧会有一丝无言的恐惧,好像无声无息之间,他已€€经被€€太子€€诱导操控。
可简寻心中也€€时常会有隐秘的仰慕,恍然知晓为何简家先祖会追求“忠君”二字,有些人生来便是要人仰望的,能将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简寻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成了被€€太子€€青睐的那一个。原本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查处醉风楼时,梁番的话又€€让他有了疑虑。
他心中的猜测被€€推翻,复杂的情愫却无法短时间内割舍干净,他无法忽视太子€€身上和修云相像的地方,甚至在愈来愈多的接触之中,那些相像之处都在无形中放大。
简寻深深地唾弃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简寻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太子€€,却无法说服自己留在江城,那荒谬的猜测却无视面前的铁证,在他心里€€扎了根,肆意生长起来。
他常常忍不住想,太子€€殿下智多近妖,怎么€€会不知自己前往调查醉风楼就会知道太子€€与修云之间有亲缘关系,那这条信息,究竟是他误打误撞得到€€的,还是太子€€想让他得到€€的。
简寻不知道,甚至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怅然从€€何而来。
“太子€€……我€€……看不懂他。”
*
与此同时的敬宣侯府。
这座一贯冷清的府邸此刻非常热闹,人来来往地搬着箱子€€进进出出,空气中逸散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敬宣侯坐在院中独酌,表情阴郁,拿着酒杯的手绷紧,看着堆叠在院子€€角落的木箱,简直要一头昏死过去。
偏偏今日难得清醒,他又€€舍不得再€€睡过去。
边上的监工的沈七好像不会读空气,吵吵闹闹地指挥着仆役搬东西€€,还要在敬宣侯边上唠唠叨叨。
“侯爷,殿下说了,劝您少喝酒,好好养着身体,这些药材交给您使用,希望能缓解您的病痛。”
这些药材基本都是抄家的时候抄出来的,都是罕见的珍品,太子€€殿下知道敬宣侯重病缠身,便拨了一半给敬宣侯,明面上是给敬宣侯配合太子€€计划的奖赏,实际全是私心。
不过敬宣侯不太领情。
“唠殿下挂心,微臣这是绝症,治不好。”敬宣侯冷漠一勾唇,抬手将满杯烈酒一饮而尽,有种全然不在乎死活的潇洒。
沈七:“……”
好叛逆的人。
沈七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放到€€石桌上,“这是殿下交代的解毒丸,皇室特供,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侯爷可以一试。”
敬宣侯冷哼一声,看沈七的目光好像在看装模作样的大尾巴狼。
沈七也€€没恼,等€€看着药材都搬完,便带着人走了。
敬宣侯瞥一眼院子€€里€€的药材箱子€€,拳头硬了。
扔了可惜,看着心烦,索性挪开视线,眼不见为净,又€€吩咐下人把东西€€受到€€库房里€€找个干燥的地方放着。。
敬宣侯苦大仇深,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奖赏,而是是简寻的买命钱。
今日一早,简寻来向€€他请辞,说他要跟着太子€€去南疆,让敬宣侯不必为他挂心。
还不挂心,敬宣侯都差点被€€气得呕血,不知道太子€€给简寻灌了什么€€迷魂汤。
虽说他早知道以太子€€的手段心性,能轻松把简寻玩弄于鼓掌之间,但这未免也€€有些太快了。
别€€管太子€€是怎么€€说服简寻的,敬宣侯养了多年€€的侄子€€要跟人跑了是事实。
简寻那个轴劲儿,八匹马都劝不回来。
敬宣侯深深叹了口气。
傅如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苦大仇深的画面。
他跟来送药材的沈七擦肩而过,但等€€看到€€敬宣侯院中堆成小山、被€€仆从€€搬走一半数量还很可观的药箱,还是被€€太子€€出手阔绰的样子€€震惊到€€了。
“这么€€多药材,看来可以尝试一下解毒了。”傅如深一脸喜色,但看着敬宣侯的模样又€€有些疑惑:“你怎么€€好像很不高兴?”
“寻儿要随太子€€去南疆,我€€怎么€€高兴?”敬宣侯冷声道。
傅如深摆了摆手:“你也€€是认可太子€€的,缘何这般抵触?”
敬宣侯咬牙切齿,他是觉得太子€€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认可太子€€是简寻的良配。
岂止不是良配,简直就不应该牵扯到€€一起,简寻肯定会被€€太子€€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这事他不打算往外说,只道:“不是最佳选择。”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都老€€了,管那么€€宽做什么€€。”傅如深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杯酒还没喝上,门房带着傅景匆匆赶来,“父亲!叔父!”
傅景很少来敬宣侯府,傅如深十分纳闷:“你怎么€€来了?”
傅景一脸激动:“父亲!太子€€殿下已€€经允诺,收孩儿做幕僚!孩儿准备跟着殿下去南疆!”
傅如深笑不出来了:“什么€€?!”
敬宣侯:“呵。”
很好,这一拐还拐了两个。
*
翌日,南巡的车队浩浩荡荡出了江城,鲜少有人知道除了原本的随行官员,太子€€还带走了两个江城人,向€€着南疆进发€€。
裴延的马车终于又€€回到€€了太子€€的车驾边上,车队里€€的人都知道了,裴三公子€€这是重得太子€€的信任,彻底与护卫营沈统领分庭抗礼。
而实际上最得太子€€偏爱的简寻却在两人的争锋中神隐。
要问裴延再€€次回到€€太子€€心腹的位子€€上高不高兴,答案是很难说。
因为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太子€€的车驾中,把手里€€的折扇捏得咔咔作响。
“太子€€殿下在何处?”
沈七一脸假笑:“属下不知。”
裴延:“……”
很好,沈七和沈三都在,太子€€失去踪影,连带着那个叫简寻的亲卫也€€没见到€€人,裴延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又€€一次。
太子€€又€€一次从€€南巡的车队里€€跑路了,裴延甚至没发€€现两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真好啊。裴延咬牙切齿。
被€€裴延惦记的宁修云此刻正在前往江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