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103章

他现在都十六了€€€€放在他们村,这年纪的男子早该‘挑起家中大梁’。他现在也该为自己成亲准备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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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花如锦、邹子浔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京城。

打听到何似飞的住所后,二人将行李放在客栈,连拜帖都没下,便匆匆赶来。

石山谷很有眼色的在厨房准备饭菜,何似飞给二人倒了茶水,颇有些惊讶:“花兄,邹兄,怎么今日来了?”

邹子浔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道:“别提了,我原本是打算跟咱们县学的几位教谕大人一同租‘公车’来京,但大人们考过数次会试,对其态度不温不热,都打算年后出发。我又想找何兄,但你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县城,我左寻右找,都找不到合适的同行人。无奈之下,自己一个人去租公车,结果驿站不答应。最后只能自个儿雇佣了一辆马车。”

他喝了杯水,继续道,“可这前前后后已经耽搁了六七日,加上冀州大雪,又正逢过年,我便被困在了冀州,就是在那儿,遇到了同样停留的花兄。花兄应该比我早出发几日,但还是被雪困住了。”

花如锦往日翩翩如玉的风姿不再,脸上带着满满的劳顿感,眼皮下不仅肿着,还有浓浓的黑眼圈,精神头比当初考完乡试出来还要萎靡。

他道:“我离开茨州,抵达冀州的那日,其实雪不大,但车夫说担心山下雪不大,山里大雪,到时万一被困在山里,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我们便留在山脚下的客栈休整,祈祷翌日天晴,或者遇到进山打猎的猎户带路,好叫我们安全通过那些山脉。结果翌日山下雪都大了,猎户们不肯进山,我们便只能在冀州那个山脚下的小镇休整。那客栈……啧,即便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但被褥等都潮湿不堪,隐隐发臭,没有炭盆,却有老鼠……可当时我再去返回前一个县城已经来不及,只能在那儿过了个年,直到初五才出发。”

冀州挺大,花如锦和邹子浔没说那小镇的名字,何似飞也不知道是哪儿。

花如锦又道:“我在滞留小镇的第三日遇到了邹兄,当时想着会不会再等几日,就能等到何贤弟,到时大家一起当这行山府的难兄难弟。直到我们抵达京城,才知道何贤弟年前就到了。”

邹子浔道:“其实当时那小镇里,别说是客栈,就是民房几乎都被赶路的学子住满了,而且都是去年刚中举的学子。大部分早几年中举的先生都对此颇有经验,等着年后出发。当初教谕还劝我年后出发来着……我心急,没听。”

花如锦苦笑:“可不是么,越是心急,被困在那儿越是看不进去书,”

何似飞道:“巧了,自从过完年,我也是感觉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心里浮躁。”

邹子浔惊讶:“何兄你居然会觉得浮躁?”

见他惊讶的程度,何似飞忽然想起了当时潘琼说‘我觉得何兄你就像那高岭之花一样高不可攀’……县学的同窗好像都对他有点误解。

何似飞将抵在唇边的茶杯放下,道:“是,浮躁得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说夜不能寐有点过,毕竟他一天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晚上一到亥时便困,几乎沾床就睡。

但食欲不振,甚至不大想参加外界的各种活动是真的。

花如锦:“……”

花如锦看看邹子浔,似乎在用目光问他:“你信吗?”

邹子浔用目光回答:“我不信。”

花如锦点了点自己的脸上的疲态,又捋袖子露出手腕,道:“何贤弟,给你看看什么叫真的浮躁,饿瘦了,也快脱相了。”

邹子浔:“……”

那手腕跟过年前一样,哪里瘦了€€€€花公子除了最近没休息好、舟车劳顿给呈现在脸上外,身上可是没一点变化,反正衣服没看出变宽了。

何似飞莞尔:“哦,能看出花兄最近伙食不错。”

花如锦大口喝茶。

邹子浔忽然发现,不仅是何兄跟他心目中的‘高岭之花’的固有印象不一样,就连花兄也颠覆了他原有的‘翩翩公子’印象。

这俩人是……明着演?

吃饭时,花如锦忙问何似飞最近京城可有什么大事,或者时政相关问题,问完之后,道:“因着被困在小客栈数日,这脑子有点不大好使,还望何贤弟耐心讲解。”

这个问题何似飞会。他叫了石山谷过来,对他道:“这位花公子想知道京中最近的大事,你且给他讲讲。”

石山谷愣了愣,走到何似飞身后,小声问:“公子,那还说乔小少爷的事情吗?”

何似飞差点被噎了一口,道:“这个不用说。”

有那么一瞬间,何似飞感觉石山谷这小孩眼睛中多了几分了悟。

……他悟个什么?

花如锦本以为这小孩是何似飞从人牙手中买来的,没想到他对京中事这么了解€€€€一看就经常混迹京城大街小巷,不是那种被来回买卖的小厮。

他再看向何似飞的眼眸中不禁带了羡慕。日后在京城当官的话,有这么一个土著百事通也不错啊。

而且这小孩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就是一副机灵样。

何似飞之所以让石山谷说,是因为近期京城真的没什么大事,而小的乐子倒有不少,石山谷讲起来比他讲得有意思。

花如锦听完后,道:“既然是个安泰之年,那恐怕京中各诗社书肆要开始宴请文人,准备诗会宴席了吧?最近有什么大诗会么?”

听他这么问,石山谷突然吱唔起来。

何似飞放下筷子,道:“明日有‘琼笙社’举办的诗会。”

花如锦眸中迸射出亮光:“琼笙社?可是琼笙书肆的那个?这可是京城唯一一个从不在朝堂上站队,只负责集结天下文人清谈的文社,听说他们每一任社长都极富才名,却从不沾染朝堂之事。如今的社长,应该是曹大学士的嫡长子曹义光。”

说到这里,花如锦面带羡慕:“那是一位真正霁月清风、高情远致的君子。”

邹子浔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喃喃道:“花兄,你知道的好多。”

花如锦笑了笑:“我之所以担任行山诗社的副社长,便是因为读了曹先生的文集,深受启发。他是一位真正‘大隐隐于市’的雅士。可惜以我如今之才,想要参加‘琼笙社’的文会,还是太不够格。听说,文人乃至文官,都以拿到他们的请帖为荣。有一年一位文官没收到琼笙社的请帖,还因此羞赧的闭门不出。”

石山谷听到这里,立刻喜笑颜开。他家公子才才到京城十几日,就拿到了请帖呢!

邹子浔感慨:“突然感觉人生有了目标。我此前还在想考中进士后,当官我其实没多大兴趣的……我就是喜欢写文章而已。”

花如锦道:“我与邹兄目标一致,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到琼笙社请帖。”

第134章

然而, 与此同时,除了最开始在京城门口跟何似飞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找到机会见何似飞的乔影在帮师父整理宴请名单时, 忽然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他的心甚至都因为名册中的那个名字而紧张的猛跳一下。

乔影目光直直的落在‘何似飞’这三个字上面,又无意识的将其上下几个名字皆囊括在内。

忽然间心里多了点窃喜。

因为这张名册上邀请的皆是才名在外的文人,有些是师父的门生,另有些则是近十年来的一甲进士。

一甲进士, 只有三位,状元、榜眼、探花。

何似飞能与这些早已成名的名士同列一张名册, 便足矣证明师父对他的肯定。

乔影想了想,在一堆帖子中找到何似飞的回帖,打开来看。

曹义光身后带着两位小童,正好踏入花厅, 见乔影正看一封回帖,余光瞥到那回帖上的名姓, 道:“何似飞, 绥州解元, 怎么, 他回帖说不来?”

乔影脱口而出:“来,当然来啊。”

曹义光打量了自己这个徒弟一瞬,丝毫不掩藏自己眸中的疑惑。却施施然落座一方,烧水煮茶, 即使才年过不惑,却有一股飘飘然的仙风道骨之意。

他问:“何故看这么久?”

“……字好看。”乔影将回帖合上, 闷头道。

“绥州余明函的弟子, 自然是哪儿哪儿都挑不出问题的。”曹义光倒也没怀疑,乔影自幼跟他学习写字, 对书法优秀者惺惺相惜,完全能说得通。

就在此时,乔影又问道:“师父知道他是余明函余老的弟子?”

曹义光笑道:“知道。”

不用乔影再问,他便解释了道:“前几年有位罗织府出身的进士,清谈‘余明函三起三落’的原因时,说起了这点。”

乔影又问:“那您是因为他是余老的弟子才邀请他的么?”

曹义光笑了笑,问他:“你觉得,绥州余明函,在成鸣二年,还有多少名气?”

那便不是了。

似飞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被师父看中的。

乔影心中的雀跃几乎要呼之欲出。

曹义光大的目光依然温润儒雅,不会给人一丁点被看穿小心思的羞赧感,同时也十分上道,不需要乔影继续多问,便接着道:“他确实是我点名要邀请的学子。”

乔影眸光晶亮,仔细的咀嚼着师父的每一个字€€€€师父没说‘之一’!

曹义光道:“不过,我邀请他并非因为他的诗才,我曾拜读过他十三岁所书的《可叹》、十四岁的《初晨赴章辛村》《夜泊》,以及十五岁的《游灵岩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诗文奇才,可让我更加欣赏是他所写文章。”

乔影怔忪了一下,重复道:“文章?”

曹义光道:“是,我也是因为他的文章才邀请他参加此次文会。”

乔影跟师父只学了练字,其他的涉猎不多。加之他年纪小,十来岁的少年喜欢风花雪月多过朝堂政治,因此,乔影关注比较多的都是诗文、诗会这种轻松便可博得满堂彩的方面。

至于文会、清谈会,前者囊括了从朝堂政治到市井消息,从诗词歌赋到舞乐书法,无一不含;后者则大多是以老庄和佛教内容为主的辩论,十分考验人的口才和思辨能力。

至于何似飞的文章,前一场乡试的主考官是曹大学士,若是在个州见着了出色的答卷,底下之人应该会带回来给曹大学士过目。他这老师很可能就是通过这个看过似飞文章的。

似乎察觉出乔影在想什么,曹义光又道:“如果是诗会,自然也会邀请何解元的。”

乔影:“……”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乔影乍然抬眸,看向师父,却见他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对他伸了伸手:“整理了这么久,应当累了,喝些茶休息片刻。”

顿了顿,曹义光又道:“今日的劳费,便算付了。”

乔影:“……”

他这师父答疑解惑时是真的给人答疑解惑,但说话不明不白是也是真的不明不白。

€€€€到底是用他这上好的雨前龙井抵今日劳费,还是方才那些话抵今日劳费啊?

不过,乔影在师父面前脸皮还算是厚的,反正他当年各种胡闹、在京中出大丑的样子师父也都见过,早见怪不怪€€€€不行,扛不住他师父了。

乔影匆匆喝了茶,将名册整理好,又匆匆回府了。

明日,便是琼笙社的文会。

在花如锦和邹子浔羡慕的目光中,何似飞拿出请帖,进入琼笙社的梅园。

€€€€何似飞有说过不用他们相送,但花如锦是真的想在外面围观一番琼笙社,至于邹子浔,这会儿没了主见,就跟着花如锦来了。

何似飞甫一进入,立刻便感觉周围安静了一瞬,原本在门口驻足交谈的十数位青年齐齐偏头看过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么瞧着有些面生。”

“可能不是京城的?”

“不是京城的就更值得震惊,这可是琼笙社壬辰年开年第一宴,不会随便请什么空有虚名之辈。何况这位公子未及弱冠,看着约莫十六岁左右。”

毕竟,连京中百姓都知道,琼笙社的开年第一宴,可是许多小官都挤破头想进来的。

于是,下一瞬,何似飞感觉他们都朝自己走了一步。

何似飞手臂缓缓抬起,指端并拢与胸前,大臂小臂成锐角,却没有欠身亦或颔首,只是露出一个张扬又不失礼数的笑容,道:“在下绥州何似飞,见过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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