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 第23章

白烬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偏身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不想扰了常叔休息,我今日顺道替孟凛送了药来。”

“哦。”想来也算正常,吴常木讷地应道:“多谢白小公子。”

白烬再看孟凛时面色已恢复了些,他眉目淡然,在孟凛未束的发尾流连了会儿,“你所言我谨记于心,我去等你们过来用饭。”

“……哦,好。”孟凛看着白烬从屋里出去了。

吴常扯了一把衣服,就去把桌上的食盒打开,里头放着药罐与碗,药不曾放凉,他端起来倒着药。

“常叔……”孟凛坐在床上想了会儿,他眉目凝重,“我方才好像……着了白烬的道。”

吴常不解地把药端了过去,“你们说了什么?”

“我……”孟凛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我刚才说,要在他府上多住些时日。”

吴常:“……”

“可我想想觉得不对劲……”孟凛百思不得其解似的,“白烬怎么会大早上过来?这话竟然还是我自己说的,我昨日还……”

孟凛不禁懊恼道:“我真是色令智昏了……”

“但是……小公子因着师父的事情心中不快,他只身在外,我作为同乡邻里,多住些时日加以宽慰,应当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孟凛试探地问着吴常,“你说对吧?常叔。”

“……”吴常把药放在他面前,含糊地点了个头,“是吧。”

“也是……”孟凛把自己说通了,“白小公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可当他把事情往后想,又忍不住拧起眉,“可如今离着梅花宴的日子不远了,我跟白烬走得这么近,齐恂如何再放心用我?”

前世时孟凛在梅花宴上锋芒初显,也第一次让太子齐恂注意到了他,往后种种筹谋皆自此而始,如今怕是还得再重新谋划一番。

“……”事情想起来乱的很,孟凛端过药一口喝了下去。

白烬从门里出来,他那一向冷静的脸上竟然少见地泛了点红,像是被晨时的冷风吹着冻红了脸,在尚且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来。

他还是费尽心机地把孟凛留下了。

可接下来的两天,白烬对孟凛那些年茫茫不见的念想,又在朝夕相处里消了干净。

“白烬€€€€”孟凛全然把这里当了自己家似的,竟在清静的宅院里隔着两道门喊他:“你看你家桂花树上都有鸟做窝了,你快喊林归找个什么弄下来。”

白烬本以为有什么要事,过去了只能脸黑又不解地问他:“人家好好的窝你戳它做什么?”

“因为……”孟凛指着树下的池塘,“这鸟都把你家池塘当五谷轮回之所了,你家鱼在水里游得那么欢,总得吃点好的吧?”

“……”白烬无言以对,只能转头让林归给那鸟窝挪了个地儿。

清晨孟凛跑到白烬门口,“白小公子今日可要去当值?”

白烬:“不用。”

孟凛露出一副很担忧的样子,“小公子怎么今日也不用当值,那还有俸禄吗?我可是来腆着脸蹭吃蹭喝的,真怕把你给吃穷了。”

“……不会吃穷。”白烬无奈道:“我明日当值。”

……

孟凛的话真的很多,白烬突然觉得自己费尽心思地把孟凛留下来不算个明智的选择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孟凛死后的那几年里生了错觉,把孟凛那少有的风光模样刻进了心里,却忘了他从祁阳走出来时,还是个烦人的话匣子。

孟凛一日叫他无数次€€€€

“白烬你这府上的花儿开得可真好看。”

“小将军今日可不兴练剑呀,你再给我看看你的伤,不是……我能有什么旁的想法,你怎么看我像是故意来找茬似的。”

“小公子府上的厨子手艺可真好,你怎么也不多吃点?”

“白烬……”

孟凛这是故意的吗?白烬听烦了忍不住地想:他是不是故意把自己惹烦了,然后就能找借口离开了。

“白烬€€€€”

“孟凛。”白烬实在受不了,他板着脸问他:“书房的门一直给你开着,你就不能去温书吗?你明年的科举还想不想考了?”

“我想啊……”可孟凛竟睁着眼睛同他认真道:“可我说若是落榜了,就找小公子打秋风,说的也是真的。”

“……”白烬唤着林归,“把他关进书房,晚饭前不许出来。”

“……”孟凛耷拉着眉眼,“小公子好狠的心。”

白烬冷漠地转过身去,他心里暗暗地想:“我还能更狠心。”

“他这次要是考不上状元了,我就把他赶出去。”

作话:

设置了定时怎么迟掉了!

第26章 秋筠

白烬去了羽林军当差,白小将军勤勉,任了新职更是每日晨出夜归,几乎在府里见不着他的面。

孟凛这才进书房读了几日书,可他只安分了几日,就丢下笔要出府去。

“那个……孟公子……”林归在书房门口端着茶水堵住了孟凛,“小将军嘱咐说这几日有些冷,让您少出去吹风,您看这天气,说不定午后还要下雪,您就别今日出去了,而且小将军的意思……您书……得读完……”

“林归€€€€”孟凛对着林归好声好气的,“你看我来京城都好几日了,未曾出过这将军府,小将军每日忙碌,我得替他多消磨些空闲。”

“午时……”孟凛信誓旦旦道:“午时我就回来。”

“可是……”

“小林归呀,我看你服侍白小将军也累,我听闻京城里有家叫松斋的铺子卖了好吃的点心……”孟凛贴着门从林归身侧挤出个缝来,“我今日去给你带些回来。”

“诶€€€€”林归端着茶水没手拦他,看着孟凛一溜烟地往外面跑了。

“……”林归无奈地叹了口气。

孟凛一个人就出了府去。

白烬的将军府僻静,位置也有些偏,这日天色昏暗,刮起了北风,的确是要下雪的迹象,孟凛被阵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是有些冷。

等他走远了将军府,陈玄从个拐弯的巷子处出来,他换了身便服,给孟凛拿了件披风过来。

“陈玄。”孟凛披了衣服,朝陈玄扬眉一笑,“公子今日带你去吃点好的。”

他带着陈玄直奔了熙熙攘攘的天门街。

京城的街道一向很是热闹,眼看着要下雪,街上的人反而更多了,孟凛从前走过无数次这条路,这会儿轻车熟路地停在了听月楼前。

陈玄闻着酥香味,听着招呼声,他咽了口水,“公子……今日来……来青楼吃饭啊……”

京城里的秦楼楚馆多了,听月楼只是其中一所。

“两位公子……”迎门的姑娘招呼着,轻薄的丝巾绸带染着脂粉香撩着陈玄的脖子,“听曲儿作乐寻欢,不妨进来坐坐。”

陈玄给撩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被孟凛冷不丁一下拍了肩,差点做出下意识还手的反应,孟凛按着他的手,轻声感叹:“陈羽都成家了,往日没多关照你是公子的过错,今日带你上去看看。”

陈玄当了这么多年的暗卫杀手,往日里慎之又慎,竟是没有碰过荤腥的,一股从来少有的情绪在心头冲撞,他居然有些……紧张。

孟凛颇有风范地朝”那姑娘笑着,“那还请姑娘带路,我们找……秋筠姑娘。”

“……”听着“找秋筠姑娘,陈玄忽觉心头一沉,他早该猜到孟凛是来办正事的。

进了楼里处处音律伴着欢声笑语,给人迎面泼了一身红尘旖旎的味道,孟凛跟着上了楼,他那出挑的样貌惹得时不时有人回顾,那眼神看得陈玄一路紧绷着心弦。

“哎哟~”路上遇着鸨母,那鸨母见着孟凛就摇着扇子要上手去,被陈玄拦在了半步之外,她打量着这二人,笑得谄媚,“公子来找秋筠姑娘那可真是好眼光,这秋筠姑娘可是我听月楼里的琵琶好手,那可是连许多贵人都夸赞的,您真是……”

孟凛摸着一锭银子放到鸨母手中,也同她一脸笑着,“妈妈何须多言呢?”

“是是是……”鸨母识时务地给孟凛推开了扇房门,“两位公子这边请。”

孟凛进了屋里,等到门又关上,他脱了披风递给陈玄,里头的琵琶声断断续续的,清甜的熏香闻着让人心里犯痒。

“要见秋筠姐姐一面可真难……”孟凛绕过摆置的屏风,感叹着道:“可把我留着入京的银钱用了大半。”

“孟公子要真这么穷,奴家可就不愿再给你做事了。”秋筠的声音软得像落着云里,那琵琶应声而停,她从后面抱着琵琶出来了,“从前江老家主找我听一次琵琶,我可都是银钱照收不误的,卖艺不比杀人的勾当,生意不好做,这京城里能人可多着。”

秋筠琵琶半遮了面,稍稍半蹲给孟凛行了个礼,那琵琶后面是张艳丽逼人的脸,眼角有些上挑,像朵疏离远人的牡丹花。

“姐姐生了这么好看的样貌,张口说什么杀人,怪吓人的。”孟凛闲庭散步似的朝她走去,笑意盈盈道:“我今日可是冒着下雪的天来听姐姐的琵琶,如此真心实意,姐姐若是不留我,我可是要伤心难过的。”

“孟公子长了如此一张花言巧语的嘴,却不是真心实意的……”秋筠同孟凛坐在桌旁,她仿佛带着哀怨,“你连胭脂水粉都没想着给我带过来,心里想的都是空手套白狼之事,若非早年受过江家庇护,我可不与穷困潦倒的孟公子做这个生意。”

孟凛“哎呀”了声,“这不是如今姐姐怜惜于我嘛,我可自当记得姐姐的恩情。”

秋筠不接他的话,独独弹起了琵琶,秋筠的琵琶在京都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孟凛闭眼听着,单手敲在桌上打了拍子,期间还有人送了饭菜酒水进来。

等到一曲完了,陈玄去门边守着,二人谈起了正事。

孟凛从盘中夹了块素肉来吃,“姐姐在这听月楼里耳目通顺,我初来京城,还想问问如今京中形势如何。”

秋筠并不夹菜,她给孟凛添了杯酒,“京城里自然还是从前那样,如今陛下虽年过五旬,却像是离缠绵病榻的日子还远着,朝中太子地位一向稳健,他又得民心,若非陛下极其宠爱那位六殿下,还成不了如今两分的朝堂局势了。”

“不过我瞧着那个六皇子齐曜,也不一定就会输给那个储君太子,我听那些来往的酒客们说,前段时间入了冬,北方大雪压垮了房屋,太子齐恂亲自去了趟北边处理,那段时间可出了许多事情,其中恰好就有……”秋筠对视了眼孟凛,仿佛与他心知肚明似的,“此事京中可是谈论了好久,大家猜测那位白小将军其实是齐曜的人,这事儿若是真的,六殿下这会儿可就占了先机了。”

“北朝这个陛下,治国理政之事他其实并不通晓,他只会在权衡朝廷势力上下足了功夫。”孟凛并不爱吃听月楼的饭菜,他将筷子放下,“当初新帝即位,为了稳定局势马上就立了齐恂为太子,可那时候还没有齐曜,如今不管齐曜怎么锋芒毕露,六皇子依旧只是六皇子,太子无过,没有废除的先例。”

孟凛有些惋惜道:“齐曜若是只靠着陛下的宠爱,那可远远不够,只要他之后没能坐上那个位子,他如今的每一次先机,都是今后要往他身上割的刀子,那可是凌迟的苦楚,当今的陛下如果只是想制衡他们,却没有为今后考虑,兄弟相争,往后可是要血雨腥风。”

“这不正合了你的意?”秋筠指节握着瓷白色的杯子品了口酒,“你怕是还要在风雨里添上霜雪,才能不枉你来了趟京城。”

“诶€€€€”孟凛睁眼否认道:“姐姐怎就要这样说我,我来京城可是奔着前程来的,存的是要攒钱给姐姐买胭脂水粉的心,下回我再空着手来,怕你把我赶出去。”

“那行……”秋筠连白眼都翻得秋水一般,“这是你自己说的,城北酥时坊的胭脂,二十两一盒,我等你下次给我送过来。”

“……”孟凛这回是真惨然地苦笑了下,“姐姐,你算算我多久没回江家了,江桓还生着我的气呢,我如今住都是住在我那个冤家的府上,白小将军手里的钱可不好借。”

“白小将军?”秋筠剥了一半的葡萄皮停了下来,“白烬如今可是京城里的炙手可热的人,你竟和他扯得上关系。”

“我与白烬……”孟凛咬着白烬的名字,他弯着嘴角向秋筠玩笑,“白小将军可是我朝中的倚靠,淮北那事小将军也算是立了大功吧,今后前途无量,我这不也跟着沾光。”

“是了……”秋筠能把孟凛玩笑的话全捡出来不听,她想着道:“白烬也是从淮北回来的,你们二人相识也不奇怪。淮北一事闹得可凶了,那个淮北巡抚胆子也是真大,但要说这事儿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如今人人心里的猜测也多,还把那位不参政事的温国公给拉出来说了许久。”

“温国公一家潜心修佛,他也是这京城里的老人了,我猜……”孟凛没碰那杯酒,反而是倒了水,他浅浅喝了一口,才道:“他应当是得了消息便入宫去了,当初让周琮留在淮北,是来于这位温国公的恩旨,这一趟入宫请罪免不了,但他一向淡泊,皇帝也应当不会追究他。”

秋筠丢了葡萄进嘴里,没好气地看着孟凛,“你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孟公子耳目更是通顺,我一个弹琵琶的小女子,跟你在这里谈论什么国家大事。”

“姐姐怎么还生气了。”孟凛跟着赔笑,“姐姐手里的琵琶哪里就只是琵琶了,我惜命,心里可敬着你,之前的事不是猜的就是陈玄告诉我的,这几日,这几日京中发生了何事?这我可真不知道。”

“……”陈玄插不进嘴,也不敢反驳。

秋筠面色缓了些,她又在摆弄琵琶了,一边轻拢慢挑,一边缓缓道:“近来京城里说的还不都是那个小将军,白烬现在风头正盛,眼红他的人也多着,昨日就有个人喝醉了酒在这楼里疯了好一会儿,我记得那人……好像是叫司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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