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 第111章

白烬自己用袖子擦了下,他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你,你是怎么在这儿的?”

“我来运送粮草啊,唔,其实也不是。”孟凛伸了下脖子,“大概是朱启明被我弄到前线心里不甘,要拉着我一起送死,找了个理由去京城要把我也弄过来,添上最近事情做得好像有些过火,连朱殷也注意到我了,没有法子,我就跟着押送粮草的一起来了归州,那个孟阳记吃不记打,非要找我的麻烦,我懒得跟他周旋,就替他引开埋伏,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的人给抓了。”

“落在白小公子手里……”孟凛挑逗地朝白烬脸边凑了凑,“只能任你来处置了。”

“你还笑。”白烬给孟凛涂着药的手严肃地捏了下他的手腕,“你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若是他们遇上南朝的人格杀勿论,或是今日不报到我这里,你不知道还得吃多少苦,若非我今日想把事情了结,你就被我关进大牢里了。”

“生气了?”孟凛去追着白烬的眼睛,“如今暂且没事,小公子宽宏大量,暂且就先别跟我计较了。”

白烬神色动了动,他复又认真看着孟凛,“如今是我手下伤了你,我岂能再生你的气。”

孟凛想过去搂一下白烬,但白烬穿着甲胄的身子太大,孟凛一下抱不住,白烬注意到,就示意孟凛让他起身,“既然用不着审你,我先去把衣服换了。”

孟凛见白烬往里侧走,就跟在他的身边一道过去,他抓住白烬铠甲下盘扣的绳子,“我来帮你。”

白烬的动作一顿,孟凛竟像是服侍他似地给他把甲胄解下来了,白烬那一瞬忽然觉得这场景像是孟凛随着他出征,然后还照料他一般给他换上衣服。

唔,这大概算是夫复何求。

白烬未曾沐浴,那铠甲上的冷铁味与血腥味挥之不去,他干脆换了身衣服,孟凛过去整理衣物的时候白烬拿过一根湿过的帕子,往孟凛脸上擦了上去,“你看你,脸上弄得比我还狼狈。”

“我若不这么狼狈,还怕被你手下给认出来。”孟凛忽然打了个哈欠,“也是难为了你,出战一个晚上,抓了人还要你亲自来审,你困不困?”

白烬实话实说:“本来是有些困的,但见到你就不困了。”

孟凛“啧”了一声,“可见我不在的时候,白将军废寝忘食,如此可算是不顾惜身子了,其实我也赶路了好几日,白烬,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白烬看着往他怀里趴的孟凛微微笑,“那我们睡觉。”

“只是行军一切从简。”白烬拿胳膊箍了下孟凛的后腰,然后抱着他往床边走,“只能委屈你睡一睡硬床了。”

孟凛被白烬放在床上,然后他自己也一道平躺在床板上,两个人安分地看着营帐顶上,白日的阳光透过营帐,好像有些刺眼。

于是孟凛偏过身去看白烬的脸,白烬感受到他的动作,“你这样睡,脖子会疼。”

孟凛朝他眨眨眼,“那今夜你我换个位置,我再换一边看你,应当就不会疼了。”

“你……”白烬感觉自己心里有些跳动的声音,“你不走了吗?”

“要走的。”孟凛闭了下眼,睁眼又是玩笑似的,“白将军,你抓了我也没什么别的用处,我都如此委曲求全了,你能不能放我走啊。”

白烬心里一空,但他不想孟凛看到自己失望的表情,因而只是偏头看他,可这时候营帐外忽然有了动静€€€€

江桓打了一晚上,这城门还是没攻进去,因而心里很是不悦,随后他刚要回去休息,又给白烬喊过来,他听下面说是白将军那边抓住个南朝反贼,江桓下意识就觉得是白烬审不出什么东西,因而要喊他过去一道。

江桓也没让人通报,就直接在外面喊了句:“白将军。”

然后他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随着帘子落下,江桓竟然没在营帐里看到鲜血淋漓的场面,里头甚至没什么动静,他目光一扫,才发现白烬躺在床上。

他一时就有些火气上来,感情白烬把自己喊起来,他自己就要睡了?

“我说白烬,你……”江桓的话突然梗到一半,他还没多骂几句,那床上白烬的旁边,竟然还坐起来个人,那人还是……孟凛?

“?”江桓睁了睁眼,完了,不过是一晚上没睡,他还生了幻觉了?

直到孟凛也有些惊讶地喊了声:“小桓?”

江桓才不可置信地往那边走了两步,“孟凛?”

这场面白烬不觉扶了下额头,方才光顾着和孟凛说话,忘了他让人去通知了江桓过来。

唔,这觉一时是睡不了了。

江桓怀疑地看了看床上的两个人,大白天的他俩衣服也穿得正好,却无端给他看出一种捉奸的意味来了,但江桓像是一时想通了,“刚才我听他们说抓了个南朝来的贼人,送到白将军的营帐里正审问,孟凛,不会就是你吧?”

江桓又挑衅地朝白烬眯了眯眼,“白将军审人的法子,还真是别具一格。”

“……”孟凛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不才,真是在下。”

“但小桓你怎么……”孟凛干脆看向白烬,“你怎么在白烬军营?”

白烬还未开口,江桓就别扭地插过嘴:“这事你别管。”

白烬还是补充了道:“此次征南,江家主是我的副将。”

这事孟凛不知如何评说,若是江桓不想来,就是应如晦也逼不了他,可孟凛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都卷进了这场南北的纷争里,刀刃上的血腥味,他是方才才尝过了。

“不对,孟凛,你跑归州来做什么?”江桓又才想起过来的原因,他话里添上责备,“这次要不是领兵的是白烬,你可就交代在这儿了,哪有你这样狼入虎口的,我方才过来还想……还想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南朝反贼呢,谁知道是你。”

“好了好了……”孟凛服软地低下头,“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江桓那脸上恨铁不成钢似的,“难不成你还要回去?”

孟凛握着白烬的胳膊,“自然是要回去的,这事还得,还得你们帮帮忙。”

“……”江桓挑起眼来,“你莫不是想他们前来劫你的时候,让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凛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这前线的几个人,主帅朱启明要我过来,怕就是冲着要我性命来的,而王府的世子孟阳……今日被你们的人抓了,多半都得怪在他的身上,这归州城里,怕是没有几个人想我活着。”

“……”江桓一阵嫌弃,“你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

“我那是……”孟凛刚要反驳,想想不对,他靠着白烬的肩,“我让他们待见干啥,白将军待见我不就行了。”

“……”江桓没眼看,“你够了你真是……那他们不想你活着,岂不是巴不得我们杀了你。”

“他们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孟凛却狡黠地笑了笑,“但是我好歹八百个心眼,如今他们就算再不情愿,也还是要来救我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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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战俘

归州城内,孟凛的掩护之后,城里派了人出来接应,孟阳押送的粮草折损不多,人也进了城里。

朱启明一夜未睡有些疲惫,无暇再跟孟阳多寒暄客套,可他往后看了看,竟没见到一道来的孟凛的影子,“孟世子,我听闻四公子也是同你一道过来的,怎么不见……”

孟凛给北朝抓了,孟阳心里还沾沾自喜,却故作可惜,“孟凛替我们引开了北朝的埋伏,却被他们的人给抓了,这事我也觉得甚是可惜。”

孟阳与朱启明互相对视,两个人竟然都心里暗喜了阵,可还得维持表面的惋惜,朱启明曾经还特意替孟凛在孟阳面前卖过面子,孟阳以为他是在乎孟凛的生死的,因而故意问道:“如今两军交战,孟凛的性命到了他们手里,若是北朝拿他的性命相要挟,不知太子要如何应对?”

朱启明巴不得北朝把孟凛斩杀当场,就不用他自己动手,届时给他追封个忠烈的名声他都不在意,但孟阳终究与孟凛同出一脉,朱启明只好委婉道:“我军将士数万人皆系在我这主帅身上,为着大局考虑,倘若四公子不甚……本宫也只好亲自去向明亲王爷请罪了。”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给孟凛宣告了结局,表面上的唉声叹气,心里其实都欢喜极了,但孟阳转身寻着什么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

“孟凛不能死在北朝军营……”孟阳咬着牙转过身来,他脸都黑了,又重新冲朱启明说了句:“孟凛不能死在北朝军营。”

“圣旨……孟凛他带走了圣旨!”

孟阳想起方才孟凛走之前回了趟马车,他出来时换了衣服孟阳就不曾在意,但他准是那时候把圣旨给摸走了。

“……”两人心里骂着他的狡猾,却还真不能任由孟凛呆在北朝的军营里。

这天夜里,不似昨夜战火纷飞,这一日平静得都要不似寻常,低垂的星月洒下柔光笼罩了军营,仿佛连杀气都盖过了些许。

白天的时候白烬搂着孟凛浅浅地睡了不久就起来了,一夜苦战,军营里添了许些伤患,白烬作为将军,还要亲力亲为地去问候他们。

等白烬再回到重兵把守的营帐,就发现孟凛也已经起身了,他坐在桌旁铺开纸笔,给白烬写了许多药方,说是军中备着有备无患,只是他如今身份特殊,不能去给北朝的将士瞧病,只能以此来给白烬做些什么。

夜里四处平静下来,吹了灯,白烬又和孟凛躺在狭窄的床上,他们肩膀贴着肩膀,细细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依着白日的商量,只能明日在阵前把你送回去了。”白烬握着孟凛的手心,不忍心道:“但是为妨他们起疑,明日只能让你再吃些苦头。”

“白小公子心疼了?”孟凛偏了下身,蹭着了白烬的胳膊,“但若是此战告捷,这大概就是你我最后一次分别了。”

白烬忍不住去亲了下孟凛的脖颈,“南北两朝的事情了结,我再不与你分离。”

孟凛靠着白烬感受了会儿这亲昵的动作,又翻了个身,“白烬,这些日子你我相聚机会太少,趁着此次相逢,也该交换一下手上的消息了。”

他等着白烬的默许,“先说南朝……”孟凛回忆着他这些日子一步步下过的棋,“这些日子南朝的大事,我唯一未曾料到的,就是朱启元死于水患,朱启明成了太子,这事有没有人为插手我至今也并不清楚,但,但也不影响。”

“那次你离开之后,我就借着朱启明的手伸到了朱殷面前,又笼络了朝中寒门官员,如今孟明枢病重,朱殷耽于修行,朱启明离京,大权我与朝中内阁首辅周旋倾斜到了内阁里,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还指望着我手上的人来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愿景,因而我之前传信给你,想让你在前线就杀了朱启明,他若死了,南朝的整盘棋就要乱,到时候事情了结会容易得多。”

“但其中有一个变数。”孟凛贴着白烬的耳朵,“南朝还有个人像是跟我有着深仇大恨,前些日子差点着了他的道了,但我猜想他如今就在这归州城里,等着我从长乐过来闯进他的陷阱。”

白烬听孟凛这么说,就直接朝他身上摸了摸,像是探他身上有没有伤,“你知道他是谁吗?”

孟凛被摸得有些痒,笑着把白烬的手拦下了,“大概猜到一些,也还有些想与你求证的地方,这人竟然知道我从前曾在北朝为官。”

白烬的手一顿,“你是说,他可能和北朝的人有些联系?”

“前些日子……”白烬敛眉道:“我军渡江时曾遭消息泄露,是有人与南朝往来出卖了消息,莫不是这人暗通北朝,这才知晓了你的身份。”

“或许……”孟凛思忖着道:“暗通北朝需要时日,况且如今北朝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哪里有几个人知道……”

“齐恂知道你还活着,而且他……”白烬抿了抿嘴,“还知道了我的身份。”

孟凛一怔,“你是说……”但他又想通了道:“其实这样反而说得通,那人与齐恂往来,或许直接……”

白烬与孟凛几乎同声:“让朱启明联系到了齐恂。”

孟凛调动思绪说着:“这次南朝出兵是朱启明的主意,是他向朱殷提议此时出兵,只是我将计就计,让他成为主帅出兵南朝,因而他才对我怨恨颇深。”

“北朝亦然。”白烬沉下了眉目,“是齐恂向陛下进言,要南下练兵,以此应对南朝动作,让我出兵当算自然,但他或许是想引我离京,他还……让人外通南朝,将那日渡江计划告知了出去,他是想借南朝的手除掉我。”

“齐恂引你离京……”孟凛忽然被白烬按到了胸口一个位置,他嘴里的话忽然一顿,然后才自然地说了下去,“所以你把楼远留在了京城,是怕京城里出了什么变故……”

白烬感受到孟凛方才的反应了,他沉声道:“你这里受过伤?”

“不,不是什么重伤。”孟凛干脆把白烬按住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也算是大夫,多少还是有些轻重的。”

“你才没有轻重。”白烬把孟凛的手抖了下,又说回正事,“我只是担心前线若是出了岔子,齐恂会在京城里破釜沉舟地大干一场,毕竟京城里的兵力被我带走了大半,至于楼远……我不敢和你提起,此前陈羽因为我而受了重伤,齐恂竟然跟着我让楼远护他妻儿的动作,抓了他的妻儿,齐恂以此作为要挟,他又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只好将他的身份也一道摊开,或许齐恂也怕我真的同他玉石俱焚,因而将陈羽的儿子还了回来,如今我已经将他送往了岭中,但他的妻……”

孟凛听出白烬话里的自责了,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好凑近了去抱他,“齐恂此人,你我也必然将他千刀万剐,可是白烬……”

孟凛把下巴贴在他的肩窝里,“你不能与他玉石俱焚。”

白烬在这亲密无间里“嗯”了一声。

……

翌日天亮。

众将士疑惑,那昨日抓获的南朝贼人进了白将军的军营,竟然一天一夜了也没出来,连那脾气不好的江桓也进去了几趟,难不成他们两人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而营帐内,江桓手上拿着根绳子,为难地看着面前的白烬与孟凛。

孟凛把手背在后面,闭上眼睛一咬牙,“小桓你来吧,不用对我手下留情。”

孟凛昨日舒坦地过来一天,今日当着众将士的面,还是得把他绑起来,但江桓有些下不了这个手,他一咬牙把绳子从孟凛脖子上穿过去,“你怎么不让白烬给你绑。”

“我家小公子自然舍不得绑我。”孟凛甚少见到江桓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催促道:“你快点,就算我之后要找你的麻烦,我也打不过你不是。”

“谁知道你会不会找我的麻烦。”江桓把绳子一抽,绕回来缠在孟凛的手臂上,他嘟囔了句,“白烬舍不得绑你,我就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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