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 第116章

孟隐去看了眼孟凛的表情,“但他怎么没出来找你呢?”

孟凛的手不明显地动了下,却把表情弄得木然,只是那日他未曾等到白烬入城就已经落到了孟隐的手里,也不知道白烬在那一战里到底如何了,如果孟隐这话不是为了诓骗他,白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孟凛攥住手先否定了心里的担忧,他告诉自己:白小将军战无不胜。

“你这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更可疑了。”孟隐动了动手里的杯盖,“等北朝朝廷里变了天,你这位看重的白烬,也是要死的。”

孟凛竟在这话里露了一丝端倪,齐恂和孟隐有往来这就是板上钉钉了,但如果齐恂一定要在背后下黑手……

“啧啧啧……”孟隐忽然打断了孟凛思绪,“看来这白烬,还真是你的软肋了,倘若他来救你,我一定杀了他。”

孟凛咬了下牙,他在心里起了杀心,可处境之下,只好又阖上了眼。

不过一会儿,外面就有人来报,孟隐请的大夫来了。

最近城中不太平,那大夫来的时候就战战兢兢,孟隐直接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在他的手里,往后瞟了眼孟凛,道:“不该说的话咽到肚子,你去看看他可是真的哑了。”

那大夫抖着手把银子揣下,他今日这一趟是不想来的,但那些人手里提刀,他实在没胆子拒绝,如今进了狼窝,面前的病患还像个阶下囚,更是让他心里怕极。

但他走到孟凛面前的时候,孟凛竟然安慰似地朝他露了个笑,坦然地把两只手腕都伸出来了,这让那大夫不禁有些愕然,好似让他心里缓了些害怕。

可他低头一瞧,就看见了孟凛手上未曾处理的伤口狰狞,仿佛让他无从落手,只好颤着手把上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那大夫例行地替孟凛诊治了番,他摇了摇头,退到孟隐身侧。

“他情况如何?”孟隐仿佛不耐烦,他一口气道:“我不爱听废话,他现在是否真的哑了,如何哑的,可否能治,需要多少时日,你一并说清了,我就不难为你。”

“是是是……”那大夫低着头赶紧回话:“现如今的确是哑了,至于原因,应当是刺激了脑后哑门穴,这才致使失声,但那一下轻重把握得正当好,只要好生养治,是能治的,重新以银针刺激哑门,又配以汤药,大概三四日,就能开口说话了。”

“三四日?”孟隐掀起眼帘回首瞥了孟凛一眼,又冷冷朝大夫道:“既是能治,还不去施针?”

那大夫赶忙垂着头又返回去,打开药箱就拿了银针出来。

孟凛就安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挣扎,乖顺地让人扎他的脑后。

不消多时,那大夫一脸冷汗地收拾好了药箱,又在孟隐面前垂首拜道:“若是没有什么事,小人就……”

“告退?”孟隐一脸冷漠地唤了人进来,“收拾隔壁厢房,让大夫住进去,他一天未好,你就一天不能离开。”

“这这这……”那大夫手足无措中,就给人拖了出去。

孟隐这才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直接把孟凛的左肩按在后椅上,“你打的好主意,三四日,拖延这些时日等着人来救你?”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手下留情了。”孟隐话里一冷,他手里不知何时放了钉子,那钉子几乎手指长,那锋利的钉尖就这么按在孟凛左肩琵琶骨的位置,缓缓地刺破了他的皮肤。

“!!!”孟凛哑声地张开了嘴,那疼痛猝然从左肩蔓延,他全身的冷汗都一时冒出来了,朦胧的眼里直接涌出生理性的眼泪,可被束缚他难以逃脱,那钉子直接打入了他的左肩琵琶骨,肩胛骨受了限制,他连无碍的左手都抬不起来了,右手更是使不上力气,他犹如待宰的羔羊,却求饶都说不出口。

无尽的疼痛之下,孟凛竟然又直接昏了过去。

……

而府衙之中白烬与江桓刚审问了知州,立刻去找着归州的户籍册子。

好在归州的管理并不混乱,几个人一道翻了许些册子,终于在城中地图上把孟隐的家业全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应如晦看着那地图,不禁道:“这人……”他指了指城中几个点位,“围着府衙和城里中心的地方,竟可以直接将城中的情况掌握了然,这人有些不简单啊。”

白烬担心孟凛的处境,他飞快地点了几个地方,“暗道通往光化街之外,那日大雨,城中又有战乱,因而他不能够把人放得太过远离街道,否则容易被人撞见,何况是带着个大活人,因而远离城区的地方先排除在外。”

江桓在一旁听着,一边把点过的地方全都画上了叉。

应如晦接着点了几个地方,“如今城中戒严,四处都是我们的人,城中还在开的店铺,暂且就剩了……粮油铺子、琐碎杂货,还有钱庄还在开着,因而这几处有人走动的产业也先排去,然后就剩了……”

“还有一处。”白烬又指道:“若是要搜查屋子,直接入门找人太过容易,但若是要关孟凛,定然会找个有密道的地方,这地方低洼,容易蓄水,应当也不在此处。”

几人又观察了半天,没再指出别的地方,江桓就将图上仅剩的三个地方圈了出来,“那就只剩这三个地方了。”

白烬缓缓呼了口气,“既然如此,单个寻找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分开行动,一定……”

江桓和应如晦对视了眼,同声道:“一定找到孟凛。”

不久,府衙门口的人一字排开,白烬、江桓与应如晦坐在马上,身后跟了一线的北朝将士,马蹄一动,人马纷纷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作话:

马上就要找到了,白烬其实也很努力了唉

第137章 骨血

正是孟凛被劫走第三日了。

孟隐好似斩断了他所有逃走的机会,让他只能像个牵线木偶被绑在椅子上,安静地让昨日诊治的大夫又替他施了第二次针。

孟隐在孟凛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就让人给他灌了点吃食进去,毕竟在孟凛说出孟瑶的下落之前,孟隐都不能让他死了。

等施完了针,那大夫又给带下去关了起来,孟隐站在孟凛身前打量,好似预备着继续折磨他,“今日该挑哪里下手呢?”

孟凛的衣服未曾换过,左肩的伤口处鲜血溢出来,又重新凝固,一大片的血色铺在浅色的衣服上,显得残忍又狼狈,孟凛实在没有力气再理会他了,身上的疼痛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麻木,反而是重复又持续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皱着眉头强忍,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孟隐又把手伸到孟凛琵琶骨的钉子处按了下,他欣赏着孟凛难受的表情道:“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倘若你对自己留情一些,不让自己真的哑了,还有机会能早些了断,可如今却一定要承受这些时日的折磨,孟凛啊,我还真是有些佩服你。”

“你就真的那么确定会有人来救你吗?”孟隐手上沾上孟凛肩头又渗出的血,他在孟凛衣服上擦了下手,“像你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众叛亲离?你做这样无畏的挣扎,反倒是让我看不懂了。”

这话倒是让孟凛忽然笑了下,从前他以为自己众叛亲离,死在刑部大牢好不潦草,可这一世事事生变,他再不会觉得他是孤身一人。

他望了孟隐一眼,那眼神里竟然还带了一丝怜悯,毕竟像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懂一双手死死拉着不让其堕入深渊的感觉的。

王府出身的几个人里,只有孟凛早早逃离了那个地方,孟隐在其中满是渴望却只能不住压抑自己地活着,孟凛回南朝的那些日子,他甚至没有见过这个孟隐,就连王府的下人也未曾提过他,他像个隐在黑暗里的饿狼,他把獠牙收在暗处,却早早备着亮出锋芒残杀对手。

说起来他残杀手足的手段,比孟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他才更像孟明枢,可孟明枢大概还要看不上他的出身,才千方百计地让孟凛再回去。

所以孟隐一定要证明自己能赢了孟凛。

这笑落在孟隐眼里就是嘲讽,他杀心忽起,又掐上孟凛的脖子,逼他后仰着头,“你笑什么?你在笑我?”

他凶狠道:“既然你这么确定有人会来,那我自然也得替你招待不是?我早就安排了人下去,只要有人敢来,只要他带你踏出这个院子,他的背后就暗箭难防,我让人连我的性命也不用顾忌。”

孟凛惨白的脸因为呼吸不过来而泛起了血色,他盯着孟隐的眼里染上恨意,孟隐偏偏就爱看他这不甘心的模样,放开他时故意放缓了语速,“就算我死,我也会拉个垫背的。”

孟隐等孟凛缓了几口气,他又把一旁桌边放的匕首拿起来,“好了,今日也该……”

“主子€€€€”门外的敲门声忽然打断了孟隐,三声敲门之后那人直接从外面推开门,“主子,有人闯进来了!”

“是,是北朝的人马,我等还未反应过来,那些人就强行破门而入,这怕是……”那人目光往孟凛身上瞟了眼,“我们,我们的人已经去拦了……”

孟隐目光一厉,但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明明当时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怎么会这么快查到他这里,他手里的匕首飞快地横到孟凛的颈侧,他对那手下道:“去把暗道打开。”

“是!”那手下将门阖上,快步走到屋子里的衣柜旁,他将柜子推开,一拨机关,沉沉一声动静之下,露出了后面一扇打开的暗门。

孟隐的身子站在孟凛身前,他威胁一般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你自己想清楚,若是有人带着你出去,我必定让他背后暗箭难防。”

然后他匕首一落,快刀将绑在孟凛身上的绳子斩断了。

孟凛感觉到腰间一松,立刻又被孟隐提着身后衣服让他站起来,那已经结痂的血将他的衣服黏在伤口上,这一下几乎让他疼得撕心裂肺,连带让他想孟隐方才的话都变得吃力了许多,他的意思是……倘若有人带自己出了这个院子,他埋伏的人就会射杀了那带他离开的人?

孟凛脑子仿佛糊了什么难以思考,他只是自问了句:白烬会有危险吗?抑或是江桓?

但紧接着孟凛的耳边就出现了打斗声,“我等拦住他们,将军尽管破门!”

孟凛的心猛然一揪,将军……是白烬!

而此时孟隐骂了一句,他再无犹豫,直接拖着孟凛往暗道的门边走,孟凛被迫挪动着脚上的锁链,但他已经没了力气,哗啦一声,他好似被锁链绊倒,弯着膝盖往地上跪去,整个人几乎是被孟隐拎着拖动。

孟凛的伤口又在流血了,大滴的血落在地上,在他被拖动的地上流了一路的血。

孟隐的那个手下先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他在密道口跪下,“主子,不可,此刻不可进密道,里面没有别的出口,若是有人过来看到血,您进去了就……”

孟隐垂往地上的眼忽然就起了杀气,那阴郁的眉眼里好像有了些许泛红,“你故意的……”

孟隐猛然松了手,任由孟凛重重地往地上跪去,然后又抓着他后脑的衣领让他上仰着头,让孟凛的眼睛只能看到他脖间那道狰狞的伤痕,“你故意的……你早盼着有人来救你,你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死。”严扇厅

孟隐好似失了理智,他偏头自语:“但怎么会真的有人在乎孟凛的生死,连父亲也是更在乎他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孟凛好像是被他这话逼得挣扎起来,伤口是他刺的,血也是因他流的,如今竟把他的失策归到自己的头上。

但他这挣扎在孟隐眼里不成威胁,他又拖着孟凛重新回去,“好……”

他脸色阴沉道:“那看看这人,到底是有多在乎你。”

白烬的人马直接破门而入,进去就与府里的守卫打斗起来,下面掩护之下,白烬直接冲进了内宅。

府里的暗道而言,一般会设在主人常去的卧房或者书房,白烬心中一直都在不安,他在焦躁之中破开了一扇房门。

地上的血首先映入眼帘,接着他抬眼一看,整个人立马就揪心地打了个寒颤。

白烬看见了孟凛。

孟凛肩头像开了朵嗜血的霸王花,一大片的血色衬得他脸色惨白得过分,他无力垂下的手上也沾着血迹,脚上还戴着镣铐,一柄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后面站着一个满眼杀意的男人。

白烬的心口疼得猝然难以呼吸一般,他立刻起了杀心,可他看到对面的孟凛望着他,他好像是吃力地对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又费力地摇着头。

但白烬不可能此时后退,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剑,抬脚踏了进去。

“锵”然一声刀剑相接,白烬极其敏锐地嗅到身边的杀气,屋里那个孟隐的手下从门侧一刀砍来,白烬接下那一刀,长剑一旋直接就了结了那人性命。

白烬望向孟隐,他咬着牙道:“放了他。”

孟隐好似是惊讶了一瞬,但他不紧不慢地把匕首离孟凛的脖子又近了些,“想要他的性命?你先把门关上。”

白烬看着孟凛脖颈间的匕首,他没犹豫地转身,将房间的门给关上了。

待白烬回过身,孟隐冷笑着打量他,“你们北朝的人,不是最尚先礼后兵,你这样粗暴地闯进来,倒是叫我很是不悦。”他转动了下匕首,在孟凛脖间留下道小小的刀痕,“你很在乎他的生死吗?”

白烬的目光只落在孟凛的身上,“你想让我做什么?”

“唔……”孟隐把目光挪到白烬手里的剑上,“你这柄剑倒是看起来不错。”

白烬提着手里的剑看了一眼,他仿佛冷笑了一声,一把将剑往孟凛的脚边丢了过去,“你放了他。”

孟凛纵然没有力气,他飞快的摇起了头,他不顾脖间的匕首往前探头,要用脚够到剑再给白烬踢回去,细细的血痕越来越深,孟凛的脖间流下了细细的血线。

白烬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上前了两步,却见孟隐把手搭上了孟凛的左肩,他故意地把手按在他左肩伤口的位置,孟凛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不愿白烬见到他这模样地扭过了头。

孟隐则是对白烬厉声喝道:“你退下!”

白烬心口疼得仿佛被剜了心,但他再不敢上前了,眼见着孟隐扣着孟凛的左肩,又将白烬的剑捡了去。

“他这伤你也看到了,琵琶骨,不过是让他疼一疼,要不了他的性命。”孟隐继而把那根匕首给白烬抛了去,他玩味似地看着白烬,“你既在乎他,那也感受一下这是如何的疼法。”

孟凛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盯着白烬的眼睛,那拒绝的意味当算明显,他也知道白烬定然是看懂了,以孟隐的性子,他只会无限地折磨白烬,哪怕今日白烬死在这里,他也不可能会放了自己。

白烬看往孟凛的眼神好似添了无限柔情,可他还是去将匕首捡起来了。

孟凛闭上了眼,细微的利刃擦过骨头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孟凛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嗡声,但白烬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就直接拿匕首刺进了自己左肩的琵琶骨。

孟隐顿时就笑了,他那阴郁的脸上笑起来变得狰狞,他好像尝到了什么甜头,他低头去看孟凛的反应,却发现孟凛在仰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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