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怪风四起,闪电劈开迷雾,动静之大。
云挽苏的扇子差点吹飞了,连忙收了别在腰间,生怕他毁了这幻境,好言相劝道:“出去我不将这事告诉你师父,你千万冷静!”
来不及了,余羡背后腾起一只蓝凤凰,刺目的光晕一圈圈地荡漾开,如同绽开的雪花利刃,越来越大,将云挽苏整个笼罩其中。
接着,地上无端结了冰,蔓延到云挽苏的脚下,将他的双腿一并冻上了。
速度之快,云挽苏根本不及反应,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余羡,你怎么能恩将仇报,我受你师父所托进来助你出去,你倒好,想要我的命!”
余羡眸子一凉,平静道:“既在悬棺中碰到,你便是我要审的人,多有得罪。”
“不是,我不是…”云挽苏叫苦不迭,要真被这审判者逮着盘问一番,不死也活生生褪一层皮。
坐以待毙不行,他咬牙抛出扇子,撑开了朝那只巨大的雪凰虚影飞去。
不料竟在他自己造的幻境中吃了瘪,扇子才靠近便碎成了灰飞。
雪凰虚影将他压得喘息不及,继续下去势必会威胁到性命,他惴惴不安道:“刚才看到的真不会说出去,这是我自己的禁忌,余羡,有话你好好说!”
余羡此刻听不进话,中了幻境的人本身易冲动,云挽苏别无他法只能将人强行抽离出去。
“怕了你了!”他动动僵硬的胳膊,咬牙念了句什么。
余羡像失去提线的木偶,浑身疲软,背后的凤凰虚影渐渐暗淡,头晕目眩间倒在地上。
重回十里荷境,云挽苏先睁眼,吸了一大口凉气。榻上的余羡则是呛了几口血。
白尽泽坐上榻把人扶起来顺气。
一股暖流从心口传至四肢百骸,余羡勉强睁眼,这一眼又看到白尽泽,以为还在幻境,愣愣地看着说不出一个字。
白尽泽沉声问怎么回事。
云挽苏嗫嚅道:“情况危急,你宝贝徒弟想与我拼个你死我活...别无他法,只能硬生生把他从幻境中拖出来。他遭了点反噬,不过,我保证!死不了!”
云挽苏站起来,扭胳膊转腰,活动活动筋骨。心有余悸缓着气息。
再慢点就要一命呜呼了……
白尽泽不解,蹙眉看他。
云挽苏的心有点虚,有意躲避视线。他看了余羡好几眼,就差把‘我替你保密,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写脸上了。
“我认错了人,多亏他助我出来。”余羡捂着胸口咳嗽,心比云挽苏还虚。对上白尽泽的视线后脸色变了又变,从脸颊一路红到脖根。
白尽泽更是疑惑,抬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受凉了?”
“无,无碍...”余羡掀开被子起来,与白尽泽有意无意保持了距离,转移话题问:“他不是悬棺要逮的人。”
云挽苏连连摇头。
白尽泽擦了他粘在唇上的血,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答:“不是,有人利用他混淆视听,莫要被骗了。”
余羡不说话,捧着茶不动,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歉意。
云挽苏意味深长地笑道:“前几日有人擅闯我的荷塘,摘走了大片才开的花苞,我也是受害之人。余羡闯进来我理所当然是他干的,既是如此就都是误会,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余羡闷闷地‘嗯’了一声。
白尽泽总觉得他脸色不大好,虽疑惑却一句话也不再问。
“铁毛说你是被拖进悬棺的,若是这种状况对方便是有备而来,对付的是你。你得第一时间同我传音。下不为例。”
余羡:“是。”
第5章 不称职
十里荷境远比看上去的损伤惨重,越靠近竹屋水榭的地方,荷叶枯的速度越快。
白尽泽一言既出,便出手帮他救一救这荷塘。
云挽苏立在栈道前,红袍不知何时沾湿了,两袖的颜色尤其深,忧心忡忡望着他的荷塘,面色没有幻境中那般红润,像是病了。
余羡在他身旁站定,打量许久终于开口:“十余里荷塘,我不明白。你乃一枝莲,为何如此喜欢荷花?”
云挽苏笑了一声,纠正他:“荷与莲只是称呼不同,实质并无区别。”
“你如何听不懂我的意思。虽长得像,细分下来区别大了。”余羡睨他一眼,不介意和他细细道来,“有藕是荷,而你则是无藕睡莲,红的。”
云挽苏沉默一刻,轻松地笑道“我费心费力的藏,倒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愧是白尽泽教出来的。”
他将刚才的问题拎出来,不答反问:“雪凰怕冷我且不提,为何心悦之人不是你们凤凰一族,却是那位?”他用下巴点一点不远处的白尽泽,笑道:“当然,我能明白,顶天立地又玉树临风,是我肯定做不到你这样矜持。”
他见余羡闭口不答,来了兴趣,就想逗一逗,“我会沐浴熏香,躺在他的榻上一丝不挂,让他为所欲为。”
“闭嘴!”
云挽苏嬉皮笑脸,愣是要和他反着来,“和我就别装了,幻境发生的事,即便我不在场,画面也在脑中同步,余羡,我都看到了,你就差裤子没扒。”
“我让你闭嘴!”
云挽苏咂咂嘴,“赏心悦目的活春宫啊,可惜了,只是亲一亲怎么过瘾,我可期盼着能看到点别的呢。”
感受到余羡周身弥漫的杀气,云挽苏点到即止。
他就嘴巴敢说,身体很是诚实,往后退了好几步,岔开话题,眸子一动,说:“我听闻审判者上任前要先喝一碗...断七情六欲酒?拿酒辛辣得很,同样七情六欲断得干净。”
余羡闻所未闻,皱眉问他:“谁与你说的?”
“说了是听闻。”
云挽苏能屈能伸,见他感兴趣了便适当凑近,道:“审判者应当无情无欲无求,肯定要喝,怎么?你师父没同你说过?你想啊,若有七情六欲还如何审判别人?将来有一天被审判的是你相识之人,是不是就会下不去手?你...”
余羡打断他的话,“我不会。”
“不会?”云挽苏忽而捂着肚子夸张地笑弯了腰,“余羡,莫要说笑了。要有天躺在棺材底下的是你师父呢?”
“我...”
“你什么你,别端着了。不忍就是不忍,从你开始犹豫的那一刻起,你这个审判者就已经不称职了。”
“不称职...”余羡略有一丝失落,皱眉越来越深。
若云挽苏和白尽泽先前就识得,那他现在说的不一定有假。
这么多年来白尽泽不曾提,他也没问,所以也没正经想过。若真是如此,白尽泽便是注定无情无爱的...
“是了,你有情有义,当不了审判者。”云挽苏灰飞的扇子修好了又拿在手里晃,“余羡,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你说,夫好男子是不是离经叛道,有悖常伦?”
余羡被难住了,藏在袖中的手发凉,生了一层薄汗,憋红了脸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无关男女,相爱便可偕老。”白尽泽答完,把手里捏的东西送到余羡手里,“这孩子自小喜欢漂亮的小玩意,在你荷塘看到玉莲子,掉了几颗在叶上,想来你无用就送给喜欢它的人吧。”
“多的是,白大人...”云挽苏瞄一眼余羡,“我是说,余羡若喜欢我摘了亲自送去极之渊,什么成色的都有,前几年摘下的。”
“不必。”余羡将白尽泽送来的三颗好好收在袖囊中。
心道他们在十里荷境耽误了太多时间,得想办法诱暗处的人出来,白尽泽方才说得去张府再看看,他也觉得,红泥落在张府的大门口,偷荷花的贼和诱引他至此的是同一个人,也许就在张府内。
白尽泽看着不急,一旁的云挽苏更是一派悠闲。
云挽苏说:“白大人,你替我解了刚才的疑,不妨再帮我一帮?”
白尽泽:“但说无妨。”
“既然相爱便可偕老,我有个好奇,他们通常在什么时候亲吻?”
‘亲吻’一词一经出口,余羡瞳孔忽而睁大,屏息一怔,四肢似被封印不得动弹。
怪不得别人,他不允许自己动,哪怕是呼吸的起伏,唯一能做的是死死盯着云挽苏,似要将这人杀死在眼光里。
“互通心,将别离,再重逢。”白尽泽淡然道:“你守着这荷塘,时不时也往人间走一趟,难道不明白?”
“不明白,当然不明白。余羡,你明白吗?”
余羡收了视线背对着他们,表现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冷漠。
云挽苏道:“等我有了心爱之人,才不管什么时候,亲亲抱抱,日日下不来床才好。”
云挽苏无声无息欺负人,逗得差不多了摇摇扇子回归正题:“此行我与你们一起,看看谁的主意打到我头上...”
话未说完,入口那片遮挡视线的竹林一阵淅索,余羡反应最为敏锐,也可能急于避开这个话题,朝暗处的东西追去。
动作过大,落下了腰上的玉佩落在栈道上。
白尽泽捡起,擦了上面的灰捏在手里。
他问云挽苏:“幻境里他看到了什么?”
“这...”云挽苏此时同在余羡面前的动作如出一辙,退了好几步保持安全距离,摇头道:“不可说,那是他的秘密,除非他愿意告诉白大人。”
白尽泽同他对视一眼,嗓音慵懒,幽幽提醒道:“我其实并没看上去那么好说话。”
“我知道,可真不...”最后一个字音被他拉得老长。
云挽苏见他不像说笑,也实在担心十里荷境的安危,放炮仗似的边比动作一通往外说。
“我进去首先看到一个大雪峰,眼前白茫茫一片,地上树上都是冰碴子。你也知道,我畏寒根本待不住。”说着他搓了搓胳膊,仿佛身临其境般打了个寒战,“极之渊简直不是人待的,要不白大人考虑考虑挪个地儿?”
白尽泽隐隐不悦:“别和我废话。”
“不愧是师徒,说这五个字的语气神情都一样。”他念叨的小声。
白尽泽迈步走了,云挽苏连忙追上去,“我看到你徒弟被什么寒冰兽伤了,幻境中的你将他带回去疗伤。”
白尽泽记得这些,没回头,显然不信。
云挽苏并不想里外不是人,道:“白大人,余羡不让说,并且恼羞成怒在里边和我大打出手,若让他知道我说了,我...”
白尽泽皱眉舒展,摆手道:“罢了。”
此举倒将云挽苏弄得一愣。
罢?了?
竹林泥地里留了一串脚印,云挽苏蹲着仔细辨了辨,这一带就没有这种沙漠里的颗粒黄沙。不止这一处,抬眼望去有脚印的地方都散着这类黄沙。
云挽苏起身。摇着扇子大惑不解。才要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