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需担心
是毒瘴。
与十里荷镜外遇到的瘴气如出一辙。如此一来,他们追的方向便没错。
‘神树’周遭散发的瘴气过于稀薄,且与土壤的青烟混为一体,余羡一时疏忽了,白尽泽怕早有察觉才有现在的准备。
同一人散播,两次的目的都是他。余羡想彻底摸清楚缘由,索性将计就计假意吸入一些,倒地后失去意识。
被蒙在鼓里的云挽苏见状神色大变,才要喊白尽泽,出口一个微弱的‘白’字。
哐当€€€€
真被毒晕了。
片时,脚步声在余羡背后响起,如同踩在黄沙上,每一脚皆有顿挫的颗粒感。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对方的脚步声微乎其微,不是刻意的放轻,是本身没多少重量。
辨不出男女。
但余羡心中有数,静待其站定后迅速抓住对方的脚踝,接着用力一掀,借助这股力道站起来。
他看见了人。
是女子。
红衣,长发遮住半边面,动作间看到她有意遮住的另半边面让火烧得狰狞不堪。
竟是江童口中的‘灵兰’。
也是余羡此刻易容假扮的女子,样貌穿着无二的两人面面相觑。
灵兰险些被他掀翻,踉跄站稳后,咬牙道:“你诈我?”
“不,是引你。”余羡的样貌顷刻间恢复,双目望着灵兰不夹带任何情绪,他道:“拖我入棺却迟迟不现身,肆意屠杀溯方百姓,无论如何你也算半个罪大恶极。你说是吧,小公主?”
灵兰仿若听了个笑话,“杀人便是罪大恶极?可如果他们有错在先呢?这是因果报应,若分不清,世间还要狗屁的审判者。”
“你说得对。”余羡赞同她的话,“如此,你拉我进来做什么?”
灵兰高深莫测,冷哼一声淡淡道:“你自会明白。”
余羡点头,却道:“可我没这个耐心。”
“有没有耐心,现在是我说了算!”
“有点道理。”余羡慢慢朝她靠近。
“我也并不想同你讲道理。”灵兰无半点惧怕之意,撕下小片衣袂,捏在手中晃了晃,“在你们这,自古没有道理可言!”
“灵姑娘,那就不废话了。”余羡召来锁魂链,预备收棺,陈列罪状。
灵兰看似不卑不亢,扔了手中把玩的纱布,让绵绵细雨沾湿后一缕白烟在半空萦绕。
“我等你太久了,”灵兰勾唇,笑道:“你逃不了。”
白烟有古怪,余羡心中有个念头赫然升起,他罕见没防御,吸入白烟顿觉浑身刺痛,一刻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锁魂链尤为护主,见状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铁网挡在余羡面前。
这只是暂时的,倘若余羡撑不住,它仍会随主人失去生气。它本体是余羡右腕的玉髓手镯,通体灵透,绕了红绳。
锁魂链便依附着红绳,无事之时待在余羡腕上养精蓄锐。
余羡发不出声,取下玉髓抛了出去。白尽泽说,至少让他知道在哪里...
此时,屋里的村长像被抽走了魂魄,定住了,小徒儿江童暂无大碍,抬手在林四面前挥了挥,“师傅?我师傅他怎么了?”
“今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白尽泽无声无息恢复原貌,挥手撤下桌上的几节人骨,视线从林四移到江童的身上,“你师傅只是暂时失神,无大碍。”
江童虽学的是些乱七八糟的本事,但真没见过光天化日大变活人,被换脸的白尽泽吓结巴了。
“没没没,没见过。今日和师傅谁也没见。不是,我我我我我我,我去街上,去街上买蜡烛,见了好多人……”
“具体。”
江童闭着眼睛,一股脑往外倒:“阿行,砍叔,老五,周二哥,瘸子,喜妹,娇九娘...”
白尽泽适时打断,“都是村里人?”
江童:“都是!全都是!”
“这骨头呢?从哪里来的?”
“我第一次见,不知道。师傅说是一个贵人的骨头,今日洗了骨便要埋回山上,重新立碑...”
“扶你师傅去榻上,歇息片刻就能转醒。”白尽泽带走了骨头,起身往外。
心里有了个大概,对方对他们知根知底,前前后后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可费尽心机引他们到此处,却迟迟不露面,他当审判者数百载,见过申冤讨债赎罪求轮回的,公然挑衅还是第一个。
极之渊待久了,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才要踏出房门,余羡腕上的玉髓忽从房梁坠下,白尽泽接入手中,红绳如纤细的蛇一圈圈裹紧玉髓。一路过来累坏了。
白尽泽蹙眉,“怎么回事?”
玉髓色泽渐见浑浊,失了原有的透彻。它连着余羡,这般表现是余羡有了危险。
€€
潺潺的水声环绕,距离之近,似在耳中流淌一般,凉意从上至下传遍满身。
余羡醒来发觉自己变了位置,这处遍地冰冻,滴答水声不时便会响起,像个大溶洞。
靠近入口的一角燃着烛火,但洞中大半光亮来自斜上方凿开的缺口。
他的手和脚皆被铁链束缚,紧得无法活动。
洞中除了水声再无别的动静,这样的隐秘怕是在地底深处……
云挽苏醒了有一会儿,无人说话排解,见余羡睁眼,忙道:“余羡,没事吧?”
“没事。”余羡继续观察这个洞穴,布局有序,并非全然浑然天成。
“她的目标分明是你,却连我也绑,不可理喻。”云挽苏如同泥鳅一般往余羡这边挪,虽被捆住了手脚,心情看着倒还不错,说:“我刚才观察过了,这是个类似冰窖的溶洞。”
“冰窖?”
确实像个冰窖,温度极低,但四处有明显活动过的痕迹。
灵兰生活在此处?
他们正前方有一处冒寒气的水潭,穿过水潭能看到一道门,石门紧闭着。
云挽苏顺着他的视线,压低声音道:“对对对,就是那,我装昏的时候那女人进进出出,神秘兮兮的。”
“你能动吗?”余羡攒够了劲儿,试图崩开手腕上的铁链。
“动是能动,我刚试过了,这铁链不知什么材质,用蛮力弄不开。”云挽苏和余羡使眼色,瞥了石门一眼,刻意提高音量,“余羡,还是攒点力气等你师父来吧。”
“没报信,他怎知我在哪里?”余羡伸直了腿,让血液流通,麻木感总算褪去一些。他忽然道:“云挽苏,若在这地方死了,你怪我不怪?”
“不怪才怪!”云挽苏清了清嗓子,大声嚷嚷道:“看样貌就知我年纪尚轻,还没活够呢!和你们同行后平白无故丢了性命,搁谁都觉得冤枉吧?”
“是挺冤枉的。”余羡背后的手指动了动,链子悄无声息松开了。
手腕留下两道青紫。
云挽苏面露赞许,小声道:“行啊余羡,这都能弄开。”
余羡不接茬,给他手的松绑,“我送你出去,告知白尽泽,我无事。”
“这女人诡计多端,用毒技艺高超,明难胜暗,咱们一起出去,白大人自有定夺。”
余羡道:“白尽泽说此次全权交由我,我也觉得该是我,若万事想着他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别挣扎了,你在他眼里何时都是孩子。”云挽苏起身拍了拍衣摆的冰渣子,“算了,我一人出去多无趣。说吧,你要如何?”
余羡还未回答,石门移开。灵兰换了一身穿着,凤冠霞帔,隆重得像个新嫁娘…
云挽苏连啧了几声,抱着手臂,询问道:“打架还讲究穿着?”
见他们挣脱了束缚灵兰也不奇怪,不理会他二人,汤着寒潭的水过来,手中的白瓷瓶散着阵阵淡青色烟雾。
云挽苏捂住口鼻,“又放毒,余羡当心!”
余羡的注意力却不在灵兰身上。
她身后那扇半开的石门,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闺房?
余羡不信。
云挽苏蹙眉,“余羡,这时候分神你成心的吗?”
闻言余羡收敛心绪,想起身上没武器,情急之下夺了云挽苏手里的扇子,“借用。”
说完,扇子被掷了出去,灵兰眸子一转,偏脸躲开这道锋利。扇风刮掉了洞中倒挂的冰锥,砸在地上噼啪响。云挽苏连连躲闪才免于被砸。
余羡不给灵兰喘息的机会,扇子回到手中再抛出,分成五六七八把,迷惑住了人。
接着,扇子如利刃尽数穿身而过,寻常人早成了筛子,灵兰仅仅被这股冲击力逼得退后半步,步摇微晃,红艳的衣袍大幅度摆动。却是毫发无损。
余羡若有所思,盯着灵兰的面:“不对劲……”
灵兰将手中的瓷器用力砸在冰面,冷森森地笑:“余羡,我今日大婚,请你吃酒。”
“吃酒不必。”余羡垂眸看眼潭面腾起的青烟,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从十里幻境出来后他便厌恶这种撂倒人的手段。
原本跟来看看灵兰到底想做什么,怎想一路磨不见任何动作,被迷晕两次的余羡受够了。
云挽苏刚要感叹灵兰的不死之身,就被骤然腾起的光束刺得差点瞎了眼。
又是那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将整个溶洞照得白茫茫一片,似置身在某个虚无的蛮荒中,无天无地,未知的恐惧能把人吓掉半条命。
云挽苏顿时不知是喜是悲。
凤凰一族自陨灭后,世上再难见此奇观,他倒好,短短一日就见了两次,震撼归震撼,眼睛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