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苏边逃不忘喊人,不见回应就换个人喊,“圭藏,你给我出来!在背后躲着有什么意思,你那张嘴不是会骗人吗?出来再骗€€€€”
怀中被拔了尖刀的墨扇“哐当”落地,扇柄的彼岸的挂坠碎了。云挽苏低头看到,眸中闪过一丝疼色。
他弯腰捡起,彼岸的碎片刚捏在手心,身前身后骤然灌起疾风,远树哗声不断。
云挽苏抬脸目视前方,同时瞪大了眼。圭藏真的来了...
看架势,夺命而来。
眨眼工夫,撞击声在耳边炸开,不是武器,是骨骼的碎裂声。
云挽苏的心提到嗓子眼,接着腰上一紧,被圭藏抱着强行换了方位。
是灵梵撑下夺命的那一掌。
云挽苏看到他微张的唇血往外涌,浸湿毛发。几近断气了,抬指对着圭藏,不敢置信地挤出声,喉中“咕噜”响动,已然说不出话了。
云挽苏终于敢大口喘息,望着倒下去的半人半兽,迟疑道:“你杀了他?”
话音落。他抓住圭藏的手,一丝期待油然而生。如果圭藏不同他们为伍那就好了。
“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我?”
圭藏松了手,没有回应。
云挽苏死死拽着他的手臂。他不看自己,便硬生生挪到他跟前,“那天你和双花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圭藏,你有苦衷对吗?”
倒地的灵梵捧腹大笑,血水顺着衣襟一直往下。在他的咿呀声中,云挽苏听到了嘲意,这些嘲意都给了云挽苏...
云挽苏瞥了他一眼,一点点松开抓着圭藏的手。
“我...我也是你对付白大人的棋子?”
圭藏看他许久,突然俯下身,以额触到云挽苏的额。
这便是答案了。云挽苏心又重新坠了下去,念道:“你一开始同我交好,便是为了今日...”
“不是,”圭藏说,“与此事无关。”他深叹口气,“我送你回...回十里荷境。”
云挽苏不听,质问道:“你一早知道我偷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才故意放我回去同余羡师徒通风报信!你打算做什么?他们又在何处?”
云挽苏说着泪夺眶而出,滑到下巴尖挂着,“和以前一样不好吗?哪怕,哪怕我听话待在阴府,你不许我出来我就不出来了。不要做糊涂事,圭藏,我求求你...”
圭藏却皱眉,说:“你同他们相处了多久,又和我待一起多久,为何事事总要替别人着想?”
云挽苏将泪擦抹干净:“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愿余羡师徒有事...”他顿了顿,不愿再说了。
“圭藏,我只问你,余羡他们在哪?”
“水下。”
第57章 分生乏术。
无风无雨,栈道下幽深的水面暗波涌动。云挽苏悄悄瞥一眼圭臧,假意靠近,而后错开人,纵身跃入水中。
水面翻白,人已经无影。
贴身的水凉意刺骨,水下波动更甚。云挽苏扛不住冻也受不住冲荡。他今日不敢言苦,憋着口气往下游。
静沉水低的大片石头人微仰下巴,似守阵的兵俑,凝视擅闯者。
此番居高临下的打量全貌,云挽苏赫然发现石头人围绕的中心,和寨中巫疆圣女跳舞的八卦罗盘神似。
相比之下更为惊悚骇人,罗盘在水波的映衬下,犹如添上了生命,缓缓转动起来。他畏惧到不敢直视,脊背窜上一股电击般的麻,心脏也狂跳不止。
前方不可预料,身后是深浅不知的圭藏,本是再简单不过的爱恨情仇,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思忖间,耳边水流翻涌,云挽苏猝不及防被这股力掀翻了,砸在石头人身上,胸口未愈的伤口裂开了,血色弥漫的同时,人彻底失去意识。
片时,方正暗道探出两人。
余羡先发现云挽苏,和即将伸手抓到云挽苏的圭臧。他眼疾手快,抛出魂链抢先将云挽苏拉到身侧。
圭臧抓了空,登时脸色大变。
云挽苏现了本体,泛淡淡荧光的红莲飘飘摇摇往下坠。锁魂链松了,余羡探臂去接。
圭藏的手差之毫厘,红莲又被余羡截胡,收进怀中。白尽泽在一旁护着人,圭藏就是再气急,也不得不将这口恶气压下去。
余羡憋不住气,滚动的气泡在唇边散出来,抢了人逃跑的间隙,他握上白尽泽的手,偏头凑过去要了一口气。
此等娴熟,白净泽竟有些许想笑,被飘散的墨发挡住了,余羡抬眼不曾看到,若被看到,雪凰下次便羞得不会这般了。
他不知白尽泽作何打算,本能想往岸上游。白尽泽则提人到身侧,转头往最底下的罗盘去。
双花同那条青蛇方才就是往这个方向逃去的。现在再加一个圭臧。
硬打能打过,可比起直接动武,白尽泽更想先拿到雪凰的元神后再动。
水底另藏玄机。众多石头人,看得到却如何都靠近不了。这方不大的水潭,犹如万丈的深渊到不了头。
师徒二人落到一尊泡得发黑的石像前,悬在水中,这一次没人耐心找机关,直接毁了入口。
一道屏障阻隔在之间,白尽泽搂住余羡的腰,护好,闯进去。
脚一瞬踏在长廊的地面,增了几分失重之感。廊壁两层豆大的冰珠子贴着表面,寒雾弥漫。头顶更是一整排拉长的冰锥子垂挂而下,似锋利剑刃,晃着幽幽银色。
寒意从另一头飞扑,瞬间裹了全身。余羡裹紧衣服,视线暗察一圈。
这地方同他们进巫疆,不慎入的枯骨洞穴相连通。
若那次不慎冲下来了,能到达的终点便是这里。而这一处不知又通往哪一个终点。风声刮耳,凶险难测。
余羡被吹得身形后移,白尽泽眸光一动,闻见身后的响动,紧了手臂,掐着徒弟后腰揽在了胸前,施法挡住风。
“白大人,我想,我与挽苏之事,不用你师徒二人操心吧?”圭藏定在他二人身后几丈距离不曾靠近,话语中带一丝愠怒。
“不用?”白尽泽轻笑一声,轻拍徒弟的背,待余羡咳嗽完,慢条斯理地回道:“究极根本,你说我该不该操心?”
圭臧:“哦?此话怎讲?”
“你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闻言,余羡抬脸看白尽泽。
是他想多管闲事,这件事赖不得白尽泽。他湿漉漉的面颊咳得发红,冰凉发麻。余羡自己抬手揉搓一把,接着轻轻贴着胸口藏的莲。他都这般冷,云挽苏恐怕也挨不住。
一股奇异之感蔓延开。
好些时候余羡心存奇怪,白尽泽说他性子冷淡,轻易接纳不了外人。若提铁毛,算起来他们也相处了十几年,玩到一处有理有据。
云挽苏算是个大特例,林林总总加起来,认识不过半月...
却是会无端记挂,莫名熟悉。
圭藏瞟到余羡的举动,万分焦急,耐着性子好言道:“管这只雪凰不够,多添一个,顾得上吗?”
“顾不顾得上,不试过怎么知道。难不成,鬼君已经分身乏术了?”白尽泽近乎温和地笑。
“看来,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白尽泽颔首。
“我竟不知白大人这般多管€€€€”圭藏忽想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蹙紧眉望向白尽泽时,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分身乏术?
方才白尽泽唇边的那抹笑,犹如无形无影的刺刀直击他的命脉。
圭藏袖中的拳头随之掐紧了。
片刻,圭藏神色一缓,将视线落在露出一袂衣角的余羡身上,亦笑了一声。
“白大人知道?”圭藏直截了当地问道。
白尽泽不答,圭藏继续道:“既知道还装作无事人?白大人三界之首,心稳气沉,果然名不虚传。”
白尽泽:“相较于你,稍显逊色。”
圭臧又问:“何时知道的?”
白尽泽:“仓景魂归天地之时。”
仓景?
余羡不禁暗忖,仓景乃上一任天帝,魂归天地乃是几十万年前的事。他们口中的‘知道’,又指的是何事?
只见圭藏挑眉,‘嘶’了一声,神情晦涩:“这些年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说话间余羡的衣衫被白尽泽用灵力蒸干,雪凰身子仍在发抖,他便不想再同圭藏废话,直言道:“元神交出,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
圭臧嗤笑,抱着手臂:“从前种种呢?”
“从前?”白尽泽颔首,“是该有个了断。圭藏,从前种种该你还的日后定要你一笔一笔地还清。”
“没有日后。”圭藏毫无惧怕之意,“白大人,我既没能将秘密藏住,你与我,今日需得论个死活。至于这只雪凰的元神,看白大人的本事了。”
“什么意思?他说的知道,是知道什么?”余羡低声问,似在耳语。
他以为两人说悬棺之事,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牵扯到了性命,他便忍不住要多问了。
狂风啸冲,余羡低首躲着,听头顶上的人说:“不足挂齿的小事,甚是无趣,不听也罢。”
余羡胸口一寒,立马注意到红莲的状况,“云挽苏枯了。”
“这里太冷,他不能久待。”白尽泽带人往前。
圭藏即刻出手阻拦,他势要将那朵红莲拿回来。余羡偏不给,“云挽苏若醒着。也一定不想跟你走,鬼君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圭藏哂笑:“那也得醒了才知道!”
锁魂链横在中间,圭藏不肯罢休,震得隧道摇晃,头顶的冰锥根根坠下,余羡不及反应,头上多了一层屏障,冰锥顺着圆弧落地堆积。
白尽泽默声凝聚了一股力在手掌之上盘旋,轻描淡写道:“若执意纠缠,我不介意费时同你争个高下。”
闻言,圭藏咬牙收了手,放他师徒二人往隧道另一侧去。
他高声道:“无人会阻拦。白大人想寻回元神,凭本事吧。”
越到出口,风反而小了。圭藏并未跟上来,水滴的回响是隧道内唯一的动静。
余羡望见光亮,下意识反应是先拉住白尽泽。
“双花故意引我们过来的!”余羡不让白尽泽往前迈迈半步,心中的不安一再放大,圭臧藏了坏心已是事实,悬棺对白尽泽不善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