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第7章

  一句温情脉脉的关怀,被他说的寒意逼人。严婆一下午说的口都干了,几次假装听不懂许仲越的送客之言,此时更是死缠烂打:“许屠户啊,你爹娘不在了,所以没长辈给你指点迷津,你知道娶个贤妻,娘家有足够助力是多大的好事吗?难道你想一辈子杀猪肉……”

  “杀猪之外,我还杀牛杀羊。”许仲越终于不耐烦,浓眉皱起,将门打得大开,让出路来。

  “当屠夫没什么不好的,我愿意当一辈子。”他冷淡地说:“至于我看得上谁,看不上谁,也和这人的嫁妆无关。人好,不带嫁妆我也娶。”

  他语气冷得像要杀人,严婆无计可施,缩了缩脖子,只得悻悻然走了。

  许仲越转身回屋,宋时安在门口踌躇:“许大哥,我能进来吗?”

  许仲越看他一眼,宋时安几次得他猪下水、猪头肉馈赠,如今也不知道是以形补形营养跟上了,还是咋的,竟福至心灵猜出他的意思。

  门开着,进来。

  他没忘记来的目的,先买了三斤猪肉,许仲越被严婆烦得,下午少做半天生意,家里果然还剩下大半扇肉,他给宋时安割了肥瘦相宜的三斤半,秤翘得高高的,还是只收了三斤的钱。

  见许仲越不急着赶他走,宋时安一面把猪肉用油纸包好,一面把麻布裹着的吃食展示给许仲越看。

  卤得极入味、切成片的猪头肉,加点辣子下酒好吃极了。

  一笼刚出锅,还热乎着的烧麦。

  还有小木头盒子装的,他亲手调制的一盒子酱汁,许仲越不擅厨艺,哪怕就把肉片子白灼了沾这个酱也好吃。

  趁着许仲越吃烧麦,他不忘继续推销自己:“……成亲后,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假成亲我也不会管你,将来你若遇上真心喜欢的人,我也绝不会妨碍,到时候配合你做一切手续,合离也好,你休妻也罢,都听你的!”

  许仲越双眉又皱在一起,“假成亲?”

  宋时安连连点头,两眼发光,他刚才很有诚意的提出了共赢方案,如果许仲越愿意和他合作,猪肉系列的荤菜,他愿意把利润的七成让给许仲越。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许大哥,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许仲越沉下脸,轮廓好看的唇说出冷死人的话,“不。”

  宋时安拎着篮子,脚步沉重地走出来,继严婆之后,他是许仲越第二个拒绝的人。

  唉。

  第二天一大早,他绷着脸,心情沉重地推着小车去码头。

  卖早点时,更是一个笑脸都没有。

  挑夫汉子们不敢大声说话,端起面碗躲开他,凑在一起议论。

  “安哥儿这是怎么了,脸色比上坟还难看?”

  “咳,他亲爹后妈那么歹毒,如果能给他俩上坟,他该笑开花才是!”

  “怪可怜的,成了亲有男人倚靠就好多了。”挑夫们是这么说,但没人能帮到宋时安。

  只因为挑夫干的重劳力活,虽辛苦,挣钱却多,早早就攒下了老婆本。这码头岸边大几百号的挑夫,数来数去都没几个没成亲的。

  家里已经有老婆孩子和父母要养,这些汉子们虽觉得宋时安长得漂亮,也没人想多娶他一个回家。

  干活太累,干完了肝疼肾疼。要是家里头再多一房妻妾养活,怕是得挖了他们的心肝肾去。

  这事就跟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挂在头顶,宋时安不得劲,哪怕今日的营收创了新高,让其他三个摊主恨得牙痒痒,他也没多高兴。

  收拾好小车,他从井里提出猪肉,藏在地下一点没坏,又去糕点铺子买了四品糕点,东西放在一起分量十足,当谢礼很拿得出手。

  许仲越不行的话,得再找合作伙伴,也不知柳姨妈那儿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想心事没留意,宋时安和人撞上了,说了两次对不住,才注意到自己撞的人是许仲越。

  他愣怔片刻,还是挤出笑打招呼:“许大哥,你也出门走亲戚啊?”

  男人身形实在是高大,又背着光,居高临下的眉目被光照得晃眼,宋时安听他像是说了一句话,只是昨晚存着心事睡迟了,今儿太阳大,照了一上午,他恍惚间脚下趔趄没听清,便含混答复:“嗯。”

  闻言,许仲越俊脸上双眉微挑,竟显出几分凉薄狠意,其实他问的话不中听。

  “你急着出来继续找丈夫么?”

  柳姨妈住在城西的画眉巷子,这时候走亲访友纯靠两只脚,宋时安走出去两条街,才注意到许仲越竟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他虽拒绝了自己,宋时安还是不想把关系闹僵,便搭讪说:“许大哥和我一条路,好巧啊。”

  这回,换许仲越答了个“嗯”。

  向来话痨的宋时安沉默了,毕竟不久前许仲越刚拒绝自己,他再没心没肺的开玩笑也不合适。

  刚到画眉巷子口,这一溜住了许多人家,也都是带院子的,宋时安记得柳姨妈家在第三个门,他数着数往前,却突然听见门砰一声开了,从里头摔出来个妇人,那女人头发蓬乱着,脚下趔趄两步却不停,手扶着墙一借力,就朝着巷子的另一头奔了出去。

  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追了出来,那人一把薅住妇人毫无光泽的乱发往回拖,另一只巴掌高高扬起,呵斥道:“娘说你几句你便要死要活的,这就是你孝敬老人的规矩?想是你爹娘死的早,没教会你和你死鬼姐姐侍奉相公的规矩,才养出你这么个招人打的东西!”

  眼看着他的巴掌要砸到妇人脸上,宋时安顿时急红了眼。

  那两人一个正是柳姨妈,一个是她相公高姨爹。

  难怪原主遭了那么些罪,柳姨妈虽心疼外甥,却鲜少能帮上忙的。只是她在原主面前遮遮掩掩,原主并不知道她也在遭受虐待!

  宋时安放下篮子便追了上去,跳起来拽住高姨爹要打人的胳膊。

  “不行!”他见不得打女人,尤其是打救过他、对原主关心的柳姨妈。

  高姨爹一回头,满脸的凶相还带着酒气,他不关心婆娘那死绝了的娘家还有啥亲人,是以根本没认出宋时安来。

  “滚!”他一甩手,宋时安就轻飘飘的飞出去了。他从没像这一刻般切实的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换成了个双儿,绵软无力,易受伤害。

  眼看着他要摔倒,后脑勺着地前被许仲越搀了一把,只是右脚崴了一下,顿时疼的锥心。

  高姨爹扭头要继续打柳姨妈,这回,换成他整个人绵软无力,易受伤害,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背后,许仲越踹的那一脚,没收力。

  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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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高姨爹扑倒在地,旋即一动不动。

  宋时安的心顿时揪紧了,寻常人哪儿有高姨爹这样摔跤的,连手都不撑一下,直挺挺的用大脸接地,该不会想碰瓷吧?

  只是他脚崴了,伤势不轻,裤管下方的脚踝骨眼看着肿起碗口大,他根本不敢把右脚放下来,金鸡独立站都站不稳,何况走过去探高姨爹死活。

  柳姨妈整个人都呆了,宋时安这时才看清她左颧骨和左眼睛都青紫了一大片,连发髻都被薅开,头发扯下好几缕,他顿时气的牙痒痒,若不是担心连累到许仲越,高姨爹这会儿死了才好!

  门外动静闹这么大,隔壁邻居婶子打开门瞧热闹,头一眼并没看见还趴着的高姨爹,只看见六神无主的柳姨妈,她忙招手说:“咳,你男人又打你了?他既没追出来,你……你过来躲躲吧,等他气消了再回去。他这人气性大,你何必和他杠,吃亏的不还是你自个?”

  邻居婶子是老街坊了,从柳姨妈嫁过来便认识她,知道高家的老太太格外难缠,从柳姨妈嫁过来第二天便给她立规矩,敬茶跪的不虔诚、水太热,足足让新娘子跪了四五个时辰才起。

  开始是老太太亲自罚柳姨妈,后头老太太得了头风病,经常下不来床,“不敬姑婆”的惩罚,就由高姨爹代劳了。

  邻居们也遭罪,隔三差五听见高家动静惊人,扇巴掌声、抡拳头声、哭喊声听得左邻右舍几个嫂子们心惊肉跳,生怕自家男人也学了去,柳姨妈的日子让她们过,那是半天都过不下去。

  熬到终于生了儿子,用高姨爹的话说,“总算给高家立下寸功”,渐渐的打人动静少了,邻居们都暗暗替柳姨妈谢谢菩萨,以为她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谁知今天又来。

  柳姨妈这才回了神,看了看宋时安,又对着邻居大婶凄然摇头,蹲下身想把高姨爹扶起来。

  高姨爹这几年迷上赌钱喝酒,胖壮的身子骨都被掏空了,不复刚成亲时的仪表堂堂,柳姨妈个头瘦小,几次三番才勉强把他扶起来,高姨爹缓缓的睁开眼,浑浊的眼转了转,才回想起刚才被人狠踹一脚。

  他脸上横肉又多,瞪着许仲越的表情很凶,看得邻居大婶直缩脖子。

  “你这混小子,竟敢打老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高明达是……”邻居大婶还以为宋时安和许仲越是路过的陌生人,见高姨爹主动挑衅俊朗的大高个子,忙伸长了脖子看。

  许仲越并不移动,只是沉默的站在那儿。

  高姨爹走到他面前了,反而自己心里打鼓。好家伙,这小子吃啥长大的?这身板宽阔又结实,他想看清楚许仲越的脸,脖子都抻直了。

  “你凭什么打我?”高姨爹揪着许仲越的襟口,想拽着他走没拽动,“好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跟我见官去,让官老爷评评理,把你送进牢房里头才知道掉眼泪!”

  宋时安一听急了,刚才许仲越出手帮自己,可不能连累他蹲大牢,只是原身常年囿在酒楼里干活,外头的事情所知甚少,知识储备量不够,情急之下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慌得眼睛润润的,眼角和鼻头都红了,因皮肤嫩,就分外的显眼。

  许仲越泰山压顶似的一动不动,高姨爹跟跳梁小丑一般使出了吃奶的劲头拽他,柳姨妈慌乱说:“这人……就是……你别……”,宋时安咬牙接了一句:“要坐牢,我去坐。”

  他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许仲越,只知道时人怕和官府打交道,一听说去见官,都吓得面青唇白,若得罪了高姨爹把事情闹大,他只有以身相替,才不至于内疚。

  许仲越垂下眼,看了看揪住自己袖角的手,年轻双儿的手细细的,关节透着淡淡的粉红,他抿直的唇竟显出一点笑意来。

  他光洁俊美的面庞是很有迷惑性的,一笑更是温柔,高姨爹看得是怒火中烧,以为年轻小子嘲笑自己,刚攥紧了拳头要揍人,却被许仲越轻松格开。

  许仲越说:“打你?见官坐牢?我刚才动手了么?谁看见了?”

  高姨爹万没想到,这人竟比他还混,青天白日赖账,忙喊:“这周围的人都看见了!”

  他以为柳姨妈会向着自己,谁知柳姨妈一直默默垂泪,见丈夫问到自己脸上,看看许仲越,又看看宋时安牵着他袖子的手,竟坚决摇头:“我刚才只顾着朝前头跑,没看见你怎么摔跤的。”

  宋时安心下一乐,摊手说:“我也没有。”

  高姨爹目光扫向邻居大婶,那邻居大婶忙缩回身子,甚至把大门掩上,“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连你都没看见!”

  高姨爹气得横肉都在哆嗦:“你小子敢做不敢认?”

  许仲越慢条斯理说:“不,既然刚才没人看清楚,我可以再演示一次。”

  高姨爹的愤怒凝固在脸上,许仲越当脸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唇角登时裂开,他抬脚想踹许仲越,却被许仲越的长腿照着膝盖又是狠狠一脚。

  “咔嚓”一声,别说宋时安和柳姨妈,就连邻居都听见了,邻居婶子吓得忙念“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面自我安慰,她把门都掩上了,外头闹的动静再大也和她没关系,谁想上官府谁上,她不会去作证的。

  高姨爹生平头一遭吃了大亏,疼的满头冷汗,隔了好一会才喊出声:“我的腿……断了。”

  邻居婶子暗想,你把柳婶子当畜生似的狠打那么多年,这回断条腿,真是菩萨显灵,观音开眼!

  高姨爹疼得厉害,他扎挣着坐起来,惊惶地看着自己的腿,膝盖骨往下的小腿,在裤管里凸起一个诡异的角,断骨隐约从布料里戳了出来。

  这么艰难的时候,常年伺候他的枕边人柳姨妈,竟用双手捂着脸,看也不看过来。

  站在她旁边,隐约几分面熟的漂亮哥儿,见他求助的看过去,也把眼一闭,装死。

  只有凶神恶煞的许仲越,把他打残了还不走,竟趋前一步,半蹲在他身边,凉薄绝情的唇开开合合,冷声说:“这回你有证据了吧?要想报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水磨坊巷子的许屠户,记住了?”

  宋时安上辈子是良好市民,恐怖片都不看的好孩子,估摸着目前的场面有些血腥,一直没敢睁开眼,只暗暗替许仲越担心,怕他太冲动,给他自己惹祸。

  他只是没想到,刚才摔一跤就要弄许仲越的高姨爹,断了一条腿竟换了套说法。

  “外头是咋了?老大啊,你叫啥呢?”高家老太太扬声问。

  对于儿子教训儿媳妇,高家老太太一向是不管的,娶进高家门,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打死都无怨,媳妇娘家没人,也不怕亲家上门找事。

  高家老太太是这个态度,她娇宠的小孙子就坐在她屋里啃炸鸡骨头,亲爹把亲娘打撵出屋,他连头都懒得抬,甚至觉得娘不懂事,少说两句顺着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两个孙女是高家老太太眼里的赔钱货,一个十二一个八岁,哪怕担心亲娘也不敢动,为了给弟弟上学挣钱,高家接了帮左邻右舍洗衣服的活儿,院子里放了七八个大盆,俩闺女眼噙着泪,头也不敢抬,抡起棒子敲打衣裳的声响不敢停。

  一停下,亲奶就要骂她们的。

  外头高明达没动静,高家老太太有些慌了,骂了儿媳妇两句,要孙子帮她找拐杖,好孙子嘴里骨头没吐完,撇嘴说:“我不知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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