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疑惑地问:“阿尔刻迈翁家和僭主那边的人和好了吗?”
旁人都嘘他:“海洋可以变成陆地、陆地可以变成海洋,但阿尔刻迈翁家族和僭主却不可能和解!”
那么这首为克里斯提尼的孙子写的歌怎么会由希庇亚斯的外孙唱出来?所有人都很疑惑。
有些在修西斯的弦琴学校上学的孩子倒能回答出这个问题:“这是那个哈律斯抢的!那个小讨厌鬼,还抢了瑟西非斯的比赛名额,两次!虽然他唱歌确实更好听一些,但抢别人爸爸特意请人为人家写的歌,也太烦人了!”
小孩子的话只是无心之语,但听在有心的大人们的耳朵里,却被解读出了很多意思:希庇亚斯的外孙,连克里斯提尼孙子的东西都能抢走。
这个残暴多疑的僭主已经被赶走四五年了,在雅典城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势力!?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雅典城里暗流汹涌。
丹妮丝非常恼怒,质问丈夫:“你为什么要让儿子受这么大的委屈?你在计划什么?”
多吉斯安抚妻子道:“别生气,丹妮丝。修西斯传来的消息你也听到了,筛选人的时候弥隆斯在那里盯着他。如果强行做手脚,你知道现在雅典城里的流言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会说是我们欺负希庇亚斯可怜的、被丈夫抛弃的女儿亚莉克希亚的儿子。”
丹妮丝怒道:“就算被这样说又怎样?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而且就算不要那么名额了,为什么还要把瑟西非斯的歌给别人,你知道瑟西非斯有多伤心吗?”
多吉斯摇摇头说:“丹妮丝,不要被母爱蒙蔽你的头脑。弥隆斯这样的举动一定是那些倾向于僭主的人们开始不甘寂寞了,蠢蠢欲动在试探。不开始就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以后我们会非常麻烦的。”
丹妮丝疑惑地道:“把儿子的歌给别人,就能打击到他们?”
多吉斯胸有成竹地一笑,说:“当然不止如此,你看着吧。”
丹妮丝知道丈夫向来主意很多,沉默了一下,仍然非常生气,捶打着他肩膀说:“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就非要惹儿子伤心吗?你就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多吉斯抓住她的手说:“丹妮丝,丹妮丝,别这样。男孩子小时候受些打击不是坏事啊……”
阿帕托利亚节的第二天是青年登记日,白天城里有很多比赛,摔跤、竞走、赛跑、标枪……还有悲剧表演。无论背地里人们有多少计量,此时整座城的人都暂时放下心思,尽情狂欢。
修西斯派奴隶把尽量多的学生叫到学校,告诉他们明天的合唱比赛他们原定的节目不演了,换成了一首新歌,把他们留在学校里练习。
学生们被他弄的莫名其妙,老师们也摸不着头脑。
等他把新歌歌词拿出来,老师们和年纪大一些的学生们顿时沉默了,互相交换着眼神。
新歌歌词不长,但内容实在特殊。
有的人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老师,为什么要换成这首歌?”
他们原本练习了很久那首歌又长又优美,分好几个声部问答唱和,很能展示他们的实力。这首歌与之相比很简单,一天就能学会,但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呢?
修西斯并不解释,只说:“练就是了。”
塞雷布斯没有参加这天的练习。难得有天自由的空闲时间,他去了港口区看新来的商船带来的颜料去了,修西斯派来的奴隶没找着人。
第三天合唱比赛正式开始,他由于没有练习新曲,和独唱比赛之后据说是病了,嗓子发不出声音,所以也没有参加新歌练习的哈律斯一起在看台下观看。
哈律斯的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桃子,神情恍惚。塞雷布斯看着感觉他不像病了,倒像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看起来随时都想哭出来。
塞雷布斯有点奇怪他赢了独唱比赛却一点都不开心,但也没有多问。
合唱比赛各学校一首一首唱下去,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学校。学生们走上台去。塞雷布斯发现修西斯为了新歌还重新排了学生们的队形,阿普托斯兄弟四人站在队列的最前面。
音乐过场之后,学生们一齐开口唱道:
“我也要将佩剑藏进桃金娘花束,
像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
他们杀死了僭主,
授予雅典人以平等的秩序。
“最亲爱的哈尔莫狄欧斯,你永不死去,
人们说你已魂归幸福岛。
那儿有快脚的阿基硫斯,
那儿有提丢斯之子英勇的狄俄墨得斯。
“我也要将佩剑藏进桃金娘花束,
像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
他们在雅典人的祭典上,
杀了那个僭主希庇尔库斯。
“他们的名声将在世上永存,
最亲爱的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
因为他们杀死了僭主
并授予雅典人以平等的秩序。”
哈律斯听清那歌词,脸色惨白,猛地站起来跑出了剧场。
塞雷布斯难得地迟钝。
他一听歌词就明白这是首政治诗,但由于不爱听人说长道短,他不知道哈律斯和僭主的关系,不明白哈律斯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加上家中没有成年的男主人在,贡吉拉看守门户很严谨,他也没有听说那个这两天在城里流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僭主希庇亚斯虽然已经被赶走好几年了,但他那一派的势力仍然极大,连阿尔刻迈翁家族的人都不是对手。所以他也一时没想通修西斯为什么要把原先的曲目改成这首诗。
台上的男孩们第一遍唱这首歌的时候人们肃然听着,第二遍重复唱的时候已经有人跟着在哼唱,第三遍重复的时候,这首歌变成了全剧场所有人的大合唱!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我又晚了。。。而且昨天没更。。。
另外合并了个人物,前面唱歌输给哈律师的那个少年名字改成埃斯库洛斯了。
第53章 诛杀暴君者
合唱比赛结束了,最后的胜利者出人意料,不是歌唱的最好的学校,而是唱那支简单的《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轮唱歌的修西斯弦琴学校。人们一致认为应该将荣誉授予他们。
在全剧场合唱那首歌时,有一些人低着头匆忙离开了剧院,老雅典人能认出,这些人从前都是僭主那一派的。
阿里斯提德也来观看了这场比赛,只是没有和塞雷布斯坐在一起。比赛结束后塞雷布斯去找他,和他一起走。
阿里斯提德一看到他就说:“恭喜,你们学校又拿了一顶桂冠。”
昨天器乐比赛的赢家也是修西斯弦琴学校,这个阿帕托利亚节,他们学校风光无两。
塞雷布斯问:“城邦里近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里斯提德说:“为什么这么问?”
塞雷布斯说:“我们学校原先预定参加比赛的合唱歌曲并不是这一首。”
而且他们学校这个冠军也拿的不同寻常。
僭主倒台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修西斯没有必要突然将练习了很久的曲目换成这首反对僭主的政治诗。而观众们的反响也太过强烈。
阿里斯提德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塞雷布斯,看来你不大关注你的同学们。难道你不知道儿童独唱比赛,你的一位同学抢了另一位同学歌曲的事情?”
塞雷布斯不知哈律斯的身世,有些困惑:“我当然知道。不过那算不上抢吧,是修西斯的安排。”
阿里斯提德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什么?”回头看向舞台,修西斯还没有离开,正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和比赛的承办者说着话。他若有所思,片刻后皱起了眉毛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是有人故意在城里散布‘希庇亚斯外孙欺负克里斯提尼的孙子,僭主在雅典势力仍然很大’这个谣言。我就说这个流言传开的速度快的不同寻常。我为你找的这个弦琴学校不太好,修西斯这个外邦人不简单。”
塞雷布斯先是也有点吃惊:“哈律斯是希庇亚斯的外孙?”随即由那个流言明白过来修西斯各种举动之下的意图:他先高高捧起哈律斯,挑起众人对他的厌恶,然后顺从众意把他狠狠摔到地下,取悦众人,名利双收。
塞雷布斯一时间对修西斯厌恶极了:他从来没有以为学校是象牙塔,但这么翻手云覆手雨地把所有学生都当成掌心的棋子利用,尤其哈律斯才七岁,也太下作了吧!
他不想被人当猴耍,脸色有点难看地说:“我想从弦琴学校退学。”
阿里斯提德也对修西斯没什么好感,沉吟了一下,说:“也好,我看这个外邦人的心思并不在传授给学生技艺上。我会为你找一所新学校。”
塞雷布斯感激地说:“麻烦你了阿里斯提德,你帮了我很多忙。”
阿里斯提德摸了摸他的头,说:“别客气,以前克里斯提尼也这样帮过我。以后如果有人需要帮助,希望你也能这样帮助他。”
两人离开剧院回家,经过市政广场前的一个路口时,阿里斯提德停住脚步,指指竖立在路边的一组双人男子雕像说:“这就是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的塑像,年轻的是哈尔莫狄欧斯,年长者是阿里斯托盖通。”
塞雷布斯常常从这里经过,也注意过这一组雕像。这是僭主被赶走后竖立在这里的。此时雅典还没有发展出后来那么辉煌的雕刻艺术,神像与人像的雕刻都比较程式化,一般男性塑像都是裸体,站立姿势,左脚向前,手臂紧贴身体,头发呈发辫式,表情僵硬。这组雕像不同,虽然表情也很僵硬,但是年轻男子的手拿着武器高举过头,是少见的动态造型。
塞雷布斯一直觉得这组雕像很眼熟,似乎后世在哪里见过它们的图片,但一直没想起来。他猜测这组雕塑在后世应当很有名,这时阿里斯提德一说才明白过来,这应当就是大名鼎鼎的“诛杀暴君者”组雕。
阿里斯提德凝视着雕像说:“在剧院里,我听到有一些议员在讨论,要向议事会提议,把那首歌的最后一段刻到这组雕像上。那首歌写的很好,但背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却让人不愉快。”
塞雷布斯忽然起了些好奇之心,说:“你能给我讲讲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的故事吗,阿里斯提德?”
虽然前世历史学的很一般,但对西方历史发生过巨大影响的“诛杀暴君”事件他还是知道的。穿来这么久,他发现当代人对事情的看法和后世的评价往往截然不同,很有意思。他想知道在阿里斯提德这个古代人眼中,这件事情是怎样的。
阿里斯提德一向希望他关注公共生活,很乐意地说:“当然可以,塞雷布斯。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是一对恋人……”
塞雷布斯吃惊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
阿里斯提德不解他为什么惊讶,重复道:“他们是一对恋人。年长的阿里斯托盖通是爱者,年幼的哈尔莫狄欧斯是被爱者。他们的爱情非常坚贞。僭主希庇亚斯的弟弟希庇耳库斯也爱上了哈尔莫狄欧斯,追求他没有成功,怀恨在心。哈尔莫狄欧斯出身名门贵族,上上届泛雅典娜节(1),他的妹妹被选为提篮少女(2),希庇耳库斯记恨哈尔莫狄欧斯,力加阻止。哈尔莫狄欧斯盛怒之下,秘密联合朋友们,打算在庆典上刺杀希庇亚斯以报复。到了庆典那天,他们在卫城上看到一个同谋者在和希庇亚斯亲切交谈,以为此人是在告密,打算在被捕之前先动手,于是走下卫城,不等朋友们提前动了手。
“当时希庇耳库斯正在勒俄科勒斯乌漠(3)附近安排游行的队列,就被杀死了。哈尔莫狄欧斯当即被持枪手所杀,阿里斯托盖通则被逮捕,经受了很长时间的刑讯折磨才死去。
“在这件事发生后,希庇亚斯为了给弟弟报仇,处死并流放了很多人。并且从此他的统治开始变得残暴,人也变得多疑€€€€在此之前,他与他的父亲庇西特拉图一样,是非常温和,且具有政治家风度的。
“人们日渐无法忍受希庇亚斯,终于在四年多后,在斯巴达人的帮助下将他与他的家族赶走了,并且在此地竖立雕像,纪念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
塞雷布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下,才说:“所以,他们其实并没有杀死僭主,只是杀了是僭主的弟弟希庇耳库斯?”
阿里斯提德说:“是的。不过他们可以说是僭主被赶走的起因,说他们为雅典带来了‘平等的秩序’也无不可。”
塞雷布斯:“……”
这也太勉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1)这里指四年一次的大泛雅典娜节。
(2)指节日□□队伍中提着盛放宗教用品篮子的少女,非名门望族少女不能担任,是很大的荣耀。
(3)纪念勒俄斯的三个女儿的神庙。
小剧场:
阿里斯提德:希庇耳库斯第三者插足人家男男情侣不成,起意报复,惹恼人家被干掉了,这就是‘诛杀暴君’事件。
塞雷布斯: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真的历史吗?还是我其实是穿了什么风俗奇怪的同人之类的?
阿里斯提德:没见识,我们古希腊重口味的风土人情你还没见识到呢。
ps,强调一下,本文无cp,后面会有一些涉及少年之爱的情节,但这是古希腊的特殊风俗习惯,写文无法避免。主角会受到一些人的爱慕,但本身没有感情线。
另外由于昨天没有更新,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