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退学(上)
塞雷布斯不知如何评价这桩本质是私情争斗的事件。
阿里斯提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认为不应该给他们这么高的荣誉吗,塞雷布斯?你不知道雅典人为此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希庇耳库斯被杀之后,希庇亚斯处死了数十名公民和青年为他报仇,还为此流放了十几户名门望族。有好几个古老的姓氏因此中断了传承。希庇耳库斯的死需要有这么多人为此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吗?如果希庇亚斯不是僭主,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吗?人们竖立这一组雕像,不止是为了纪念哈尔莫狄欧斯和阿里斯托盖通,更是为了提醒自己,如果把权柄交到僭主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
塞雷布斯有些说不出话来,为自己的狭隘惭愧。
能做到以前事为鉴,无怪乎雅典有之后的辉煌。
阿帕托利亚节过去,小孩们又开始正常上课了。
塞雷布斯上午照常去上文法课,走到克里斯提尼家附近的胡同口,达奈斯和几个小孩忽然冒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达奈斯一脸要找茬的表情,拉着长腔,问:“塞雷布斯,你要去哪儿?”
塞雷布斯挑了挑眉毛,说:“去上文法课。”
达奈斯说:“你不是和哈律斯一边吗,这是我家的学校,不许你去!”
塞雷布斯说:“我交了学费。不许我上学,你得先让安格斯把学费退还给我。”
达奈斯当然不敢去找安格斯,让他退还塞雷布斯的学费,语塞片刻,大声喊:“我说不许你去,你就不许去!”喊完气势汹汹地逼近塞雷布斯,一付想动手的样子。
塞雷布斯淡淡地提醒道:“你想好了达奈斯。你的教仆不会帮你殴打同学,只凭你们自己是打不过我的。”
达奈斯窘迫地站住了,进退两难。
塞雷布斯从容路过他,向学校走去。
再次上文法课,仿佛又回到了他刚来上学的时候,除了阿普托斯,谁都不搭理他。
下了课去文法学校,达奈斯一路上都在用眼睛瞪塞雷布斯,仿佛试图用目光杀死他。塞雷布斯无动于衷。
到了弦琴学校附近,看见一个人影,达奈斯好像一只猎犬看到了兔子一样,噌地窜了过去,拦在那人跟前。那人吓得一哆嗦。
达奈斯骂道:“偷窃歌曲的小偷!僭主的外孙!”
那小孩带着哭腔分辩道:“我不是小偷,是修西斯老师让我唱那首歌的!”是哈律斯。
达奈斯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说:“修西斯让你唱你就唱吗?你不知道这首歌是我兄弟的吗?而且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可是僭主的亲戚!”
哈律斯急忙说:“瑟西非斯知道,真的是修西斯让我唱那首歌的。瑟西非斯,你告诉他是修西斯老师让我唱的!”
瑟西非斯扭过头不理他。
达奈斯又推了他一把,这次让他撞到了墙上,还想抬腿踢他,说:“你抢瑟西非斯的歌,还想他帮你?”
阿普托斯将他拉开,厉声说:“够了,达奈斯!又在弦琴学校门口打人,你是想被开除么?”
达奈斯想起上次的教训,倒是住了手,有些心虚地往学校的方向看了看,对达奈斯恶狠狠放了一句威胁:“算你走运,这次放过你。别让我在别处遇见你!”说完他和同伴们离开了。阿普托斯有点抱歉地看了哈律斯一眼,也跟着走了。
正是上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来往的学生很多,却都对这一幕没什么反应,反而用异样地眼光看哈律斯。
哈律斯靠在墙上身体缩成一团,委屈地哭泣。
塞雷布斯到了弦琴学校,去找修西斯说退学的事情,找了一圈却没找到。问墨菲斯,墨菲斯也不知道。墨菲斯问他找修西斯什么事,塞雷布斯想他早晚要知道,就直说了。
墨菲斯非常意外。这个阿帕托利亚节他们学校发出风头,有好多人与他们接触,想把孩子送来上学,塞雷布斯却这时候来提出想退学。他有点惶恐地问:“是我哪里教的不好,所以你才要退学吗?”
塞雷布斯说:“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墨菲斯追问:“是什么原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塞雷布斯拒绝道:“谢谢,但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
墨菲斯不安地说:“真的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我第一次当老师,没有经验,一定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好。但那不是我的本心。如果是我的原因,你提出来,我会改正的!”
塞雷布斯有点无奈地再三保证:“真的与你无关,墨菲斯老师。”
但墨菲斯仍然追根究底:“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你没钱交学费了吗?学费开学时刚交过,下次交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是因为钱的原因,我可以帮你。”
他语气真诚而关切,但让塞雷布斯的无奈感更重了,说道:“等见了修西斯,我和他说好吗?”
墨菲斯只好不再追究原因,但还是诚恳地劝说道:“塞雷布斯,我不知道你是由于什么原因要退学,但能上还是继续上吧。我们就要开始学诗琴了,修西斯是伯罗奔尼撒最有名的诗琴演奏家。你知道他能把诗琴弹奏的多么动听吗?他的琴声……能使得心肠是最坚硬的岩石的人落泪。他曾经在海上遇到海盗,临死前请求再弹奏最后一曲。海盗听完他的演奏,放过了他与和他同船的所有人。你如果有天赋,是有可能得到他亲自传授的。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塞雷布斯沉默了一下,说:“我会好好考虑。”
墨菲斯这才罢休。
塞雷布斯内心有些惋惜。
他是很喜欢音乐的,尤其是器乐。在后世业余时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音乐厅听各种演奏会,几乎有些痴迷。但来到古希腊之后,除了这次阿帕托利亚节的器乐比赛,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好好欣赏过什么像样的演奏了。上了弦琴学校这么久,他也没有完整地听过修西斯弹一曲。如果修西斯水平真有墨菲斯说的那么高,无愧于他响亮的名声,那么从这所学校退学确实特别值得遗憾的。但他是一定要退学的。
修西斯这天下午一直没有出现,塞雷布斯只好像往常一样上了课,离开学校。
由于散学后他又去找了回修西斯,走的比较晚,离开时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
他正要出门时,哈律斯矮小的身影突然冒出来,说:“塞、塞雷布斯,我们一起走吧!”
哈律斯的家与他可不是一个方向,塞雷布斯正想拒绝,但恰值红霞满天,照出哈律斯的一脸害怕与恳求,他愣了下。他往门外一看,发现几个与达奈斯关系很好的小孩站在胡同里正往这里看,一副不怀好意的小流氓样子。
塞雷布斯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下,说道:“走吧。”当先跨出了校门。
哈律斯急忙很跟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第二更没有写出来,明天或后天补上
第55章 家事
在校门口等着堵哈律斯的几个小孩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出,面面相觑。
塞雷布斯像没看见他们一样自顾自离开,哈律斯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几个小孩迟疑了一下,跟在他们身后。
快走到巷口的时候,一个小孩越过他们,飞快地跑开了。哈律斯不安地伸手抓住塞雷布斯的衣服,塞雷布斯看了他一眼,他又松开了。两人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远,达奈斯带着和刚才那小孩和三个十来岁的大孩子冒出来拦住了他们的路。
达奈斯满脸敌意地问:“塞雷布斯,你又要多管闲事吗?”
塞雷布斯说:“我只是要回家。”
哈律斯以为他不会帮自己了,条件反射地向他靠近一步,又满怀绝望地停下脚步。
达奈斯倒是满意地说:“这次算你识趣,你走吧。”
塞雷布斯举步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哈律斯说:“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哈律斯大喜,急忙快步跟上他。
达奈斯却大怒,拦在两人跟前说:“塞雷布斯,你在耍我吗?”
塞雷布斯说:“让哈律斯跟我一起走,怎么就是耍你了。”
达奈斯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在这里堵他的!”
塞雷布斯道:“你堵他想干什么?”
达奈斯厉声道:“明知故问!他偷窃瑟西非斯的歌曲,我当然是要教训他!”
塞雷布斯微微皱起眉头,感觉实在有点难办。
他不喜欢小孩子,但也不能眼看着一个小孩被一群孩子霸凌袖手不管。可这次他能帮哈律斯,下次呢?他就要转学了,就算不转学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给哈律斯做保镖。不彻底解决这件事,他迟早还要被欺负。
但这件事好像没办法解决,达奈斯就是要欺负弱小出气,弦琴学校没有人会站在哈律斯这边,一个人怎么能与群体对抗?
顿了一下,塞雷布斯说:“我记得瑟西非斯说过,是修西斯让他让出那首歌的,没有偷窃这回事。”
达奈斯脸色冷了下来,说:“塞雷布斯,你打定主意要站在他那边了是不是?上午我放过你,你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吗?”说完他恶狠狠地指着他们对三个大孩子发出指令:“连他一起打!”
三个大孩子应该是他家里的奴隶,不假思索执行了他的命令,向塞雷布斯和哈律斯冲过来。
这三个男孩比塞雷布斯大几岁,个头高一截。塞雷布斯不敢轻视,不等他们冲到跟前就迎上去,闪到身材最壮的男孩身后,一脚踹在他腿弯里,他痛呼一声跌倒在地。塞雷布斯怕被围住,用最快的速度将另外两个男孩也踢倒,瞪了哈律斯的教仆一眼,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抱着你小主人跑?”
那教仆呆了一下,抱起哈律斯朝急忙回身跑了。塞雷布斯朝达奈斯笑了下,风一样掠过他身边,向反方向跑去。
他不是超人,也不可能对小孩子下重手,等那三个大些的孩子站起来就麻烦了,因此就果断地三十六计了。
他们忽然兵分两路,达奈斯傻眼了一下。一个小孩问道:“达奈斯,我们追不追?”
达奈斯看三个奴隶灰头土脸爬了起来,好像并没有大碍,恼怒地说:“当然追!”
那小孩问:“追谁?”
哈律斯是被大人抱着跑开了,而塞雷布斯是少见地狼狈逃跑€€€€在达奈斯看来,永远占着上风的塞雷布斯逃跑就算是很狼狈了€€€€还是一个人,达奈斯不假思索地说:“追塞雷布斯!”
于是一行人急匆匆向塞雷布斯跑开的方向追去。
塞雷布斯跑的像疾风一样快,哈律斯这些小孩都追不上他。哈律斯催着三个奴隶跑快去追他,但三人到底都摔了一跤,跑起来一瘸一拐的,等撵上塞雷布斯的影子,已经到他家附近了。塞雷布斯从容冲他们摆摆手。回家去了,把哈律斯气得半死。
哈律斯没有嚣张到冲到别人家里打人的地步,只好带着奴隶和同伴们悻悻地离开了。
塞雷布斯到了家,自我感觉十分好笑。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和小孩子起冲突用到逃跑这一高招的一天。他真正的小时候和同学冲突可是宁死不退的。小孩子做久了,他觉得自己都有点被同化了。
塞雷布斯到家没多久,哈律斯也匆匆地来了,他红着眼睛结结巴巴向塞雷布斯道谢,又愧疚地问:“我们跑了之后达奈斯他们为难你了吗?”
塞雷布斯不想解释太多,简单地说:“没有。”又问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我看你不可能和达奈斯和解,今天你躲过去了,但是他想欺负你,随时都能找到机会。”
哈律斯茫然地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想上学了,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塞雷布斯沉默了下,建议道:“换所弦琴学校吧,别的学校至少没有人像达奈斯那样刻意针对你。”
哈律斯无助地点了点头。
哈律斯离开之后,梅加娜喜孜孜地来告诉他,他们计划的新产品,那些羊绒织好了。
塞雷布斯跟着梅加娜去看,织好的羊绒布料还被绷在织机上没取下来。这批新织物美极了,主体是白色的,两边用黑色的羊绒织出宽宽的图案简单又极富美感的花纹,手感轻柔光软,羊毛衣料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较。可惜的是由于原材料有限,只有一浮宽,两浮多一点点长。
塞雷布斯抚过花纹,赞了一句:“很好。”
梅加娜说:“怎么能不好?这些花纹的织法,可是我们付出了一德拉克马金币才学来的!”
雅典此时的金银比价是1:13,为了学会织这些简单的花纹,他们找到雅典最好的织工,花了一个金币才学到了这种最简单的织法。
塞雷布斯说:“提花的原理应该是一样的,你告诉我们家的织工,谁能想出新的花纹织法被采用,一种十德拉克马的奖励。”
梅加娜惊呼:“十德拉克马?”
塞雷布斯点点头。高额奖励创新,才能激发人们的潜能。旁边听到了他们说话的织工们都喜动颜色。
梅加娜对他们说道:“你们听到小主人的话了。主人有多慷慨你们也知道了,用心做活,主人不会亏待你们。”性子机灵些的织工忙表忠心。塞雷布斯也勉励了她们几句。
他不打算一直让她们当奴隶,计划到了合适的机释放她们。但在此之前,他希望能达到她们好好工作学会自立的共赢。
梅加娜不知他的计划,已经觉得他是最好的主人了,真心实意地觉得她们这些人遇到塞雷布斯实在是运气好。又问:“那这种布料,我们怎么定价?成本实在不低,光原料价格就是羊毛衣料的十倍,还有我们的人工,定价低于二十五德拉克马每浮恐怕我们就要赔本。”但是一浮布匹价格超过三十德拉克马还会有人买吗?
塞雷布斯道:“别担心,梅加娜。希腊的有钱人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