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 第48章

  这两天的同行,水手们对他的大方深有体会,闻言顿时也欢呼起来。

  柯林斯到雅典不过半天水路,大些的渔船都能往来。科德勒斯到消息流传的最快的码头把悬赏的消息放出去,肯克瑞亚港顿时轰动了。

  次日早上除了塞雷布斯租赁的船,至少还有一两百只小船去往萨拉米斯碰运气。虽然这些船大多只是只有一两个水手划的小商船与渔船,但往来科林斯与雅典本来就不需要多大的船,塞雷布斯租赁大船带了许多人完全是出于安全考虑。

  这些船只像篦头发一样把萨拉米岛附近的海域篦了一遍,可是却仍然没有找到维拉希雅。

第95章 争夺话语权

  维拉希雅恐惧地缩在缆绳堆边,听着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凶恶海盗站在甲板上咆哮:“这些东西还摆在这里做什么?扔进海里喂鱼!”

  他嘴里的“这些东西”是指甲板上的几具死尸,三天前他的父母从雅典乘一艘五十桨船出海,要迁居到柯林斯去,船只却在萨拉米岛附近撞上了礁石,所有人全部落水,下落不明。

  这海盗第二天得到消息,纠集了许多船不顾危险在那片海域反复搜寻了两天两夜,只找到几具遇难乘客的遗体,和抓住一块大船板趴在上面,幸运地漂到了海边的维拉希雅。

  海盗在海上讨生活,明白海洋有多危险。在这种天气海上的夜间非常冷,他父母年纪老迈还不会游泳,落海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的父母离开雅典到柯林斯是为了去和他团聚,却没想到把命搭在半路上。

  他心中满涨着愤怒,却无处发泄,那个该死的白痴船主早已死了,连尸体都没找着。他看着手下们将尸体“噗通”、“噗通”扔下海,只能咬牙切齿地恨着那个将他们一家人害成这样的小子€€€€塞雷布斯。

  他是一切噩运的开始:逼的他逃离雅典,在海上九死一生刀尖舔血,还失去了一只眼睛。若不是他不能回雅典,他父母也不必迁居,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发誓一定要报仇,要让那小子生不如死!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插在船舷上,从齿缝里吐出那个名字:“塞雷布斯!”

  一个海盗像拎猫一样将维拉希雅提过来,问独眼海盗:“头儿,这小丫头怎么办?”

  独眼海盗冰冷地凝视了她一会儿,问她:“为什么你没有淹死呢?”

  维拉希雅害怕得瑟瑟发抖,以为他下一瞬间就要说:“把她也扔进海里!”但最终他只是说道,“带走。”

  双层海盗船的青铜撞角穿破清晨的薄雾,与一艘五十桨的木帆船擦身而过,向茫茫无际的海洋深处驶去。

  两艘船上的人遥遥互望,都不知道对面的船上就有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菲多与塞雷布斯不知道他们苦苦寻找的维拉希雅就近在眼前,维拉希雅不知道她流着眼泪在心里呼唤了几千遍的哥哥只与她相隔几十桨的距离,独眼海盗也不知道他恨的咬牙切齿的塞雷布斯就在对面那艘被同伴们从吃水深度判断为没带什么货、不值得动手的木帆船上。

  在萨拉米附近海域的搜寻无功而返之后,塞雷布斯带着菲多等人又在柯林斯等了两天,但没有人带来好消息,维拉希雅似乎真的无幸了。不死心地留下普拉托的地址,再放出消息只要有维拉希雅的消息,将它送到这个地方,悬赏仍然有效,他们返回了雅典。

  回到雅典后塞雷布斯请卡利亚斯解除了菲多的奴隶身份,还他自由,提出可以送他回莱斯博岛,让他去寻找自己的父母,但菲多拒绝了。

  维拉希雅的失踪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他不敢回家,他害怕面对母亲失望的眼睛,怕当她问起‘你妹妹呢?’这个问题时,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

  塞雷布斯解不开他的心结,也不愿贸然替他做出决定,将他放到了普拉托,让他可以工作赚钱自立。

  普拉托里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菲多拼命地把自己扎进去,以自虐般的强度学习,以期在疲累至极的时候,能有片刻逃离可怕的内疚。

  塞雷布斯带人去科林斯没有征得马库托利斯的同意,回来之后他颇有微词。他暂时还不知道这趟行程的具体花费和巨额悬赏的事,知道以后必将更加愤怒。但塞雷布斯并没有要求随行的奴隶们对此保密,因为没有用。一则,雇佣的水手们不会听他的命令,二则,悬赏的消息必须传开,不然没有意义。

  他和马库托利斯就像同一块地盘上两头雄狮,除非有一方彻底臣服,否则迟早要爆发冲突,不是这件事也会是别的的事。

  正值壮年的马库托利斯肯定不愿意将在家庭中的主导权让给还不到十岁的儿子,塞雷布斯也绝不肯让马库托利斯瞎指挥,已经做好了和马库托利斯起冲突的准备。

  不过让塞雷布斯意外的是,直到大酒神节到来,这消息似乎都没有传到马库托利斯的耳朵里。

  大酒神节到来的时候,雅典城里挤满了从乡村和遥远的外邦赶来参加庆典的人,所有的饭馆和旅馆都爆满,趁机提了价。马库托利斯家的织工们一冬一春不停地忙碌,攒下了不少货,几天内被慕名已久的人们来抢购一空。

  马库托利斯收钱收到晕陶陶得没有真实感。虽然这两年人人都对他说他家里发了大财,但他其实一直没有见到多少现钱。摸着这些能堆成堆的硬邦邦的钱币,他好几天都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马库托利斯睡觉都抱着钱箱,钱箱里的钱越多他越舍不得往外拿一枚,贡吉拉购买食物问他拿钱,他都心如刀绞,再三苛扣,使得家里的伙食猛然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地毯存货清空以后,塞雷布斯问他这次总共卖了多少钱,他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塞雷布斯回答:“马上要收春毛了,我得算算这一季的原料和人工大致得支出多少钱。知道有多少钱,我心里也有个数。”

  这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马库托利斯虽然不情愿,也知道这是必需做的,而且自己做不来,只好告诉了他。不过他要求塞雷布斯将每一项支出的明细都说清楚,想要偷偷学学。

  塞雷布斯没有拒绝,当着他的面一项一项算收羊毛、洗毛、梳毛、纺线、染色、编织各环节的每项支出。马库托利斯很精明,他每说一项都要问问上一季这一项花了多少钱。塞雷布斯计算的生羊毛价格比去年高,他忙追问:“你算的这个生羊毛比去年贵,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了那些羊倌们要涨价?你年纪小不懂,可别被他们糊弄了,全雅典只有咱们收粗毛,咱不收就没人要了,不涨价他们也没办法,可不能由着他们要高价!”

  塞雷布斯道:“现在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收粗毛,父亲。地毯编织并不难,半年前城里就已经开始有仿制品了。雅典就这么多养羊的人,这一季一定有人和我们抢原料。我预算的这个价格已经非常低了。”

  马库托利斯不悦地说:“你不是买了那么多人看家护院吗,怎么还让别人把咱们赚钱的本领学去了?”

  塞雷布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父亲,地毯这东西就是那么简单,人家只要把东西买去,拆开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能保密到半年前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前几次东西都卖给了远处的海商,我们连半年前都保密不到。”

  马库托利斯皱眉道:“那为什么不继续都卖给海商?”

  塞雷布斯失笑道:“当然是因为就算卖给海商,有心仿制的人也能从海商那里买到啊。”

  马库托利斯无话可说。

  两人继续计算支出。塞雷布斯算到给织工和染工们每月的报酬,与他们衣食住行方面的支出时,马库托利斯又有意见:“怎么自己家的奴隶干活你还要给他们钱!?还要给他们吃住的这么好,一般自由人都及不上!!咱们家是钱多到没处花了吗,贡吉拉是干什么的,也不管管你!?”

  塞雷布斯和他扯了半天皮,其实就是为了谈这个,现在终于说到了正题。

第96章 吝啬

  塞雷布斯说道:“父亲,我预备从这一季开始,织工与染工们酬劳活干得好了,酬劳之外还另外给他们发一份奖励。”

  马库托利斯猛地站起来大喊道:“你是不是疯了!?”

  塞雷布斯说:“父亲知道这个酒神节,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多少人也在卖地毯吗?”

  马库托利斯本来不想理会他,但这个问题实在让他关心,迟疑了一下,还是冷声问:“多少?”

  塞雷布斯报出三个名字。

  马库托利斯气得大骂:“这些无耻的小偷!”每一个偷学了地毯编织技艺的人,都是在从他口袋里偷钱,他心疼的心中滴血。

  但塞雷布斯说的这三个人都是雅典的贵族,他惹不起。人家的家族在阿提卡根深叶茂,他们只能吃了这个亏。马库托利斯气的肝都要炸了。

  塞雷布斯说:“这些小偷带给我们的麻烦,不止是抢生意这么简单。这三人家中都有大庄园,养着大批羊。往年我们的生羊毛有不小一部分就是从那里收来的。可以想见,这一季我们是收不到了,还得做好与他们交好的庄园都不卖给我们了的准备。雅典就这么大地方,这些老牌家族之间都沾亲带故的,今年我们也许会连一半粗羊毛都收不到。”

  马库托利斯大吃一惊:“啊!?”他完全没有想到,家中看似欣欣向荣的生意下隐藏着这么大的危机。他原以为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年年岁岁都能带来巨额利润,可没想到这母鸡寿命似乎没几年!他惊慌失措地问:“那怎么办,塞雷布斯?”

  塞雷布斯说:“这就是我厚待染工与织工们的原因了。”

  马库托利斯极其不解:“这中间有什么关系?”

  塞雷布斯说:“原料份额我们肯定是有很大一部分保不住了,但是地毯生意并不是做不下去。别的地方也产陶器,为什么雅典的陶器最受欢迎,商人们愿意千里迢迢来把它们运走贩卖?因为雅典陶器最精美,别处都比不上。地毯生意也是如此。还是那句话,雅典就这么大,买的起地毯的人家有几户?这么多地毯织出来,肯定还是主要卖给商人们贩走的。可是织地毯这么简单的手艺,雅典人能仿制的出来,外地人肯定也能。如果别处也产地毯,怎么才能让商人们愿意来买我们的地毯?自然是我们制作最精美,别人模仿不来。”

  马库托利斯说:“那也不用将那些奴隶们像国王一样伺候,监督着他们将活干得好些也就是了。”

  塞雷布斯说:“父亲,以前我们家做面包生意的时候,干活时你是不是得一直盯着奴隶们,防止他们偷懒、干活不用心,或者浪费原料?”

  马库托利斯不假思索地说:“对,这些奴隶们都是些坏坯子,主人家的活计从来不放在心上,就知道偷吃、糟蹋东西。”

  塞雷布斯说:“现在我们家有四五十个奴隶,干活的地方分好几处,你能每一个人都盯的过来吗?”

  马库托利斯顿了一下,说:“不过几十个人而已,让你母亲和梅加娜看着女奴们,我看着染工,有什么看不过来的?”

  塞雷布斯说:“父亲,染料的价格你是知道的,染工们干活时稍微做些手脚,我们损失的就不止发给他们的那点钱。地毯织起来有多慢你也清楚,织工们如果心中不情愿,干活时磨蹭些,再浪费点东西,或者故意出些差错,我们一季还能出几张毯子?何必在这些小处节省呢,厚待他们一些,让他们心甘情愿干活不更好?”

  马库托利斯不同意这个说法:“塞雷布斯,你想的太好了。奴隶们个个都是懒坯子,不用鞭子赶着,他们才不会为主人家用心做事呢,就算你待他们再好也没用!”

  塞雷布斯说:“所以,我想用奖励的办法让他们把主人家的活计当成自己的活计。我打算从这一季开始为染工们制定一个标准,多少染料要染出多少彩纱。做到的奴隶能拿酬劳,做的比要求还好给奖励,做的差的扣酬劳。哪个染工染出新颜色也给奖励。织工们织地毯也是如此,按时间定下一个量,没织够的有罚,织的快的有赏。这样他们等于是在为自己干活,必定不会再不用心。你和母亲能省不少心力,活计还能完成得又快又好,不是很好吗?”

  马库托利斯一想这样确实不会再有奴隶偷懒了,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个钱,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说道:“让我再想想。”

  塞雷布斯也不逼他,微微一笑,说:“那你再想想,父亲。”

  让马库托利斯短时间内降低一下奴隶们的待遇并不是坏事,这样一来那些在马库托利斯退役后心思浮动,想要靠过去的奴隶们脑袋该清醒一点了。这能帮助他们认清这个男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投靠。

  他不担心马库托利斯最后会不同意他的建议,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很快就会发现,家里面没有几个奴隶愿意再为他所用。

  天刚破晓,能容纳六千名观众的巨大露天剧场内已座无虚席。

  底比斯人欧弗里昂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上,擦着额头上的汗对同伴说:“挤死了,高价买来的票位置还这么差,等会儿我们别什么也听不见。”

  同伴回答道:“别抱怨了,我们能买到票进来就不错了。你没看见外边多少人想买也买不着。多亏你那个奴隶机灵,知道去从买到的人手里买,不然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到雅典,连一场悲剧也没看上,不是太亏了。”

  欧里弗昂道:“真没想到雅典酒神节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几天从柯林斯往这里来的船一艘挨着一艘,这热闹劲头赶得上地峡运动会了。幸亏我们来的早,还订到了旅馆,要是再晚点,也得像有些人那样找地方搭帐篷,或者露天住在街边了。”

  他同伴摇头道:“雅典还是不够繁盛,像我们底比斯,或者是柯林斯,哪里会出现这种情况。”

  欧里弗昂骄傲道:“这种小地方怎么能和我们底比斯相比?有这种气象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同伴赞同道:“说得也是。我们底比斯,武力能与我们抗衡的只有斯巴达,商贸能和我们比一比的只有柯林斯,让这乡下小地方和我们比也不合理。”

  两人说话用的不是阿提卡语,否则周围的雅典人听懂了,一定会和他们打起来。

  就在两人自矜的时候,有一些人走上了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悲剧演出正式开始

第97章 悲剧演出(上)

  “公民们、从€€属地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异邦的客人们,按照昨天抽签决定的顺序,今日演出我埃斯库罗斯谱写的三部悲剧《忒提斯》、《阿喀琉斯》、《奥德修斯》,与一部羊人剧《斯库罗斯皇宫中的‘女孩’》……”一名青年男子风度翩翩地站在舞台中央介绍今日要上演的悲剧的内容,声音由巧妙的建筑物清晰地传到最后一排来。

  欧弗里昂小声说道:“好年轻的诗人!雅典竟然选择了这么年轻的诗人的作品,不知道他的文采怎样。”

  他的同伴瞪大了眼睛想看清诗人的长相,说:“这么年轻的诗人,作品如果不是好到能让人忽略他的年龄,就是雅典这种小地方实在没有人才。”

  青年男子介绍完剧情走下台,几人抬着几样道具摆在舞台上,有一张华美的卧榻、一个摇篮、一张精致的桌子,并将一张美丽至极的、织着月桂树与花卉图案的厚绒绒的毯子铺在地上。

  剧场是半碗形的,舞台是剧场的最低点,所有人都能看清那张毯子,剧院里顿时起了一片嗡嗡的惊奇议论声:“那就是地毯!”

  “这么美丽的织物,居然真是铺在地上给人踩的!”

  ……

  摆道具的人将道具摆成一间华丽的卧室的模样,下了台,伴奏的乐手们演奏起悠扬的乐曲,一队歌队舞蹈着走上台来。

  歌队的十二名男子全部打扮成女神的模样,脸上戴着画着女性柔美五官的面具,穿着不同颜色的美丽女袍,发饰金带,身上佩戴着各种华贵的珠宝。

  剧场里再次骚动起来,有的人是因为这华丽的场面:色彩这么艳丽的布料价格可不便宜,这十二套衣服都是新的,男演员们穿着都很合体,一看就是为这次演出特地做的,绝对所费不菲,加上他们佩戴的昂贵珠宝与舞台上的道具,大多数观众一生都没有见识过这么奢华的场面。何况按照常理,四场演出演员们绝不会只有这一套服装与这些道具,这次演出的赞助人手笔大的惊人。连欧弗里昂都惊讶地对同伴说:“真是看不出来,原来雅典人居然这么有钱吗?”

  也有很多人关注点在别处,坐在剧场前排的一个男孩就听到旁边有人发出疑问:“为什么要戴面具?”以前的悲剧演出从来没有演员往脸上戴面具的。

  他有点无语地捂了一下眼睛。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创新出现的缘由,他是今天这四场演出的赞助人塞雷布斯。

  前些日子演出服做好后演员们统一试穿,别的衣服还好,女装虽然制作很精美,但因为所有演员都是男的,还都留着胡子,换上后那画面实在让人不能直视。他建议演员们剃掉胡须,用化妆品画一个柔美的妆容,使得扮相协调一些,但是所有演员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拒绝了,仿佛他提出的建议是多么侮辱人格与不可思议。连埃斯库罗斯都同样如此。

  他严肃地向塞雷布斯解释了胡须对于男子的外表美有多重要,是男子气概的重要烘托,只有那些像女人一样扭捏的男/妓才会拔掉胡须,指出塞雷布斯的提议非常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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