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丁图姆哈哈笑着说:“一般自然不会,你献这么点东西,根本见不着国王。但我有门路,我的主人可以帮你说一些好话。你之前卖掉的地毯就是我主人买下的,还有那些酒我们也弄到了一些。我主人已经将它们献给了国王,国王很喜欢。你再献这个酒方,请求面见国王,见到国王之后告诉他你遇到事情,求他庇护,国王仁慈而公正,一定会庇护你的。”
塞雷布斯眼前的迷雾像是忽然被拨开了,虽然还是对波斯的权贵们几乎一无所知,但他却顿时明白了这些日子莫名其妙遭到追杀的缘由,以及主使人是谁。
这段时间追杀他们的人不是玛尔多纽斯,他们的遭遇不是来自玛尔多纽斯的报复,攻击其实来自他的敌人。有人想攻击玛尔多纽斯,他们成了工具。
没想到这一个饵放出去,钓到了这么大一条鱼。
他顿了下,看着尼丁图姆轻声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呢?竟然能让我见到国王?”
尼丁图姆得意洋洋地说:“我的主人是宫廷采买官那波穆金纳,他负责王宫的一切采购,掌管着国王的私人钱袋子,是国王最信任的人中的一个。让你去见见国王,那是小意思!”
塞雷布斯知道,这个采买官八九不离十就是幕后主使了。不知道这个采买官和玛尔多纽斯之间有什么仇恨。
商队被追杀这件事,也许自他拒绝将地毯献给国王时就埋下了根由。如果那时他同意了,想必他那时就会见到国王,得在见到国王后倾诉被玛尔多纽斯欺压的遭遇。
然而他竟然拒绝了,并且离开了苏撒。
幕后主事者不愿意放弃攻击,他们虽然离开了,但如果能死在路上,事情一样可以闹大。然而他竟然又活着回到了苏撒,并拿出了比地毯还珍贵,更引人注目和垂涎的酒方。那么原计划不必改变,他们的遭遇还更惨了些,对玛尔多纽斯的攻击更有力。
然而他此时不能不顺着尼丁图姆的意图走,因为这的确是眼前唯一的生路。他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说:“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第159章 万王之王
塞雷布斯远远地看过苏撒的王宫,但没有靠近过,那里老远的地方就有士兵守卫着,不让普通老百姓接近。这次去觐见国王,也没能看清波斯王宫是什么样子的,他全程被要求低着头,不能东张西望。
去见国王之前专门有人来教他礼仪,除了进入王宫后不可以东张西望,在国王跟前不可以抬头,不可以直视国王等等,最让塞雷布斯不能忍受的一个礼仪是跪拜。
波斯人地位相同的人见面会互相吻对方的嘴唇,其中一方的身份低些会吻面颊,如果双方的身份相差太多,那么就得跪拜。以他和波斯国王的地位差距,他当然得跪拜国王。
希腊人除了神明,人与人之间没有跪拜的礼节,塞雷布斯在穿越前更是无论人神都没有跪拜过。在波斯国王跟前跪下时,他在心里告诫了自己八百遍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要忍。
大流士见他的地方是在室内,他一路被宦官紧盯着不许抬头,也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他到的时候大流士应当是正在喝酒,室内洋溢着酒香。他跪下后听到一个声音命令,“抬起头。”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的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黄金脚的椅子上。那男子是个典型的雅利安人,高额头、大鼻子,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使人心惊。他头上戴着波斯男子常戴的软毡帽,上面镶着成色极好的椭圆形宝石和花状装饰,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前额的头发精心地卷曲,下垂的八字胡子一直卷曲到胡子尖,下巴上的胡须分成四行垂在胸前,修剪成方形,头发在脖子后梳成一个大大的圆髻。
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万王之王,大流士了。
大流士看清他的脸后一愣,笑道:“好年轻的男孩!你这么小就出门经商了?你多大了?”
塞雷布斯回答道:“十六岁。”
大流士惊讶道:“居然才只有十六岁?你从哪里来?”
雅典与波斯有仇,塞雷布斯不想节外生枝,说道:“我的家乡是克里特。”
大流士说:“说说克里特吧。”
塞雷布斯只去过克里特两次,其实对克里特也所知不多,但希腊诸城邦情况都差不多,就大致说了下克里特的情况。
大流士又问他是怎么从克里特来到波斯的,塞雷布斯又讲了讲他们的旅程。
之后大流士让他讲希腊的情况,塞雷布斯提起了心。
他是知道波斯和希腊之间是有一场战争的,只是不知道战争发生的具体时间。他怀疑大流士王问这些是在为战争收集信息,推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出门经商,了解不多,只说了从克里特到埃及、波斯这一路上的一些见闻。
大流士又问了几个希腊世界的问题,例如希腊有多少城邦,最强盛的是哪些,有多强盛,君主是谁等等。塞雷布斯能推说不知道的就推说不知道,推不了的真真假假编了一些。这年代的人活动范围都不大,他说的不多,大流士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发现他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就不再问了,转而说道:“你献的金葡萄酒很好,我很喜欢,你想得到什么奖赏?”
一个身穿高等级宦官服饰,站在大流士旁边侍奉的男子偏头给塞雷布斯使了个眼色。
塞雷布斯没有理会他,恭谨地说:“国王陛下,我知道波斯最好的葡萄酒都来自河西省,我们希腊的葡萄酒品质不亚于河西省。另外酿造这样的酒必须用我的家乡特有的一种树制成的木桶来贮藏,这样酒里才能有那种特殊的香味,并且一年的新酒,味道比多年的陈酒更醇厚。陛下能否赐予我一个殊荣,还许我酿制这种酒,每年为陛下进贡呢?”
宦官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流士却笑了,说道:“好聪明的孩子!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能带领商队从希腊来到波斯,我准了。”
塞雷布斯松了一口气。这个准许一拿到,就算货物全部损失,他这一趟也不算白跑了。能得到这个准许,就算再付出十倍的花费也值得了,这基本上等于打通了雅典到波斯的商路。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资格一拿到,他的命至少暂时算是保住了。他要给波斯国王贡酒,有人想杀他时至少不会再那么肆无忌惮。
塞雷布斯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多谢您,国王陛下。”
那个宦官应当很得大流士宠信,这时竟然敢插话,说道:“男孩,你求我向国王引荐你的时候,说你还有一件事要求国王,是吗?”
这个宦官就是波斯皇宫的采买官,把塞雷布斯引到大流士跟前的人。也是暗中追杀塞雷布斯等人,让商队死伤惨重,让塞雷布斯九死一生,无奈只能返回苏撒的人。他这时又把塞雷布斯推到波斯国王跟前,当做攻击敌人的工具。
塞雷布斯向他看去,正对上他阴森冰冷的威胁眼神。
塞雷布斯不想被仇人利用,一时沉默了。
采买官直接对国王说道:“这个男孩很可怜,他得罪了人,差点没命。想求陛下您怜悯,让那人不要再为难他呢!”
大流士放下了酒杯,问:“你得罪了谁?”
塞雷布斯顿了一下,说:“无论我得罪的是谁,国王陛下准许我贡酒,我相信他都不会再为难我了。”
采买官捂着嘴笑道:“这位大人脾气很大,可不一定呢。”非逼着要他说出来。
大流士扫了一眼采买官,仿佛也很好奇地说:“哦?是谁,没关系,你说。”
采买官说:“这个异邦男孩不敢说呢!我来替他告诉您吧,是玛尔多纽斯大人。”他将塞雷布斯怎样因为马和玛尔多纽斯起了冲突,被关进监狱,又怎么被放出来,之后又遭到了怎样追杀,在字里行间暗示塞雷布斯遭到的追杀是玛尔多纽斯的报复。
大流士听完,问道:“是这样吗,男孩?玛尔多纽斯那孩子在外面这么霸道?”
塞雷布斯沉默不语。
大流士笑道:“你不必害怕,那孩子现在正好就在宫里,我叫他过来,告诉他以后别再为难你。”
玛尔多纽斯很快被召来,随同一起来的还有二王子薛西斯。
他进来就含着笑意问:“父亲,我听说这里有人在告玛尔多纽斯表兄的状,说他欺负人了?”
大流士亲昵地吻了吻他和玛尔多纽斯的脸颊,说:“正是,薛西斯,你也来了。玛尔多纽斯,你看看那个希腊男孩,你认识吗?”
塞雷布斯在他们进来时就在宦官的示意下低着头跪到角落里去了,玛尔多纽斯只能看见他的头顶,这时说:“你抬起头给我看看。”
塞雷布斯抬起头。
玛尔多纽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说:“是你!我的仆人惹事,但他不是已经受到了惩罚吗?我已经把马还给了你,还补偿了你一千大流克,你这个贪婪的异邦人,还想怎样?”
薛西斯王子在塞雷布斯抬起头后睁大了眼,目光在他脸上皴巡了片刻,而后笑着对大流士说:“父亲,这个男孩真漂亮!”
塞雷布斯认为他自己更漂亮。
他也算见多识广,但无论穿越前后,都还没见过外表这么优越的同性,即便在这种处境里,也不由心生赞赏。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身材粗壮的父亲不同,他身材修长高挑,皮肤苍白如大理石,五官轮廓深刻,举止优雅。波斯的宫室内到处装饰着黄金宝石,非常华丽。他走进室内,一室的珠光宝气却似乎忽然黯淡了,使人们的视线都只能聚集在他身上。
他的父亲气势像是苍鹰或者狮虎般摄人,而他却如同传说中的神祗降临人间。
大流士显然对有这样一个儿子很得意,欣赏地说道:“我的孩子,世间没有人比得上你的光辉。”
采买官见到薛西斯王子和玛尔多纽斯一起过来,神色大变,畏惧地缩着肩悄悄避到了一边。
薛西斯王子问道:“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塞雷布斯回答道:“塞雷布斯。”
薛西斯挑起了眉毛,说道:“塞雷布斯?”想说点什么,又看了一眼大流士,忍住了,改口问道:“玛尔多纽斯怎么欺负了你?”
塞雷布斯看了一眼采买官,沉默了一下,缓缓说:“玛尔多纽斯大人并没有欺负我,王子殿下。”
大流士笑了,说:“异邦男孩,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塞雷布斯说:“国王陛下,方才我也没有说玛尔多纽斯大人欺负我,是您身边的那位大人说的。”
大流士一想,真的是这样,塞雷布斯其实没有说玛尔多纽斯一个字坏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了看采买官,说:“不错,你确实没有说。”
采买官惊恐地“噗通”跪在大流士脚边,颤声说:“陛下,是这个男孩求我跟您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求我跟您说的!他说他愿意将那个酒方献出来,只要我帮帮他。他说玛尔多纽斯大人报复他,他的商队的人都死光了,他也快没命了!我见那酒方确实是好东西,他也实在可怜才帮他的!”
塞雷布斯说:“我确实遭到了追杀,但我从未求过你向国王陛下状告玛尔多纽斯大人。相反,我回到苏撒后,是你主动派人找到我,让我来见陛下,要我在陛下跟前说玛尔多纽斯大人的坏话。那时我就知道要杀我的人其实是你了。”
采买官怨毒地看着他说:“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却这样害我?”
玛尔多纽斯一直在冷眼旁观,没有说话,这时插口道:“这个异邦男孩没有证据,但我有。舅舅,我能证明那些杀手不是我派去的,而是那波穆金纳派去的。”
大流士问:“你怎么证明?”
玛尔多纽斯睨了塞雷布斯一眼,说:“舅舅,这男孩的商队被强盗追杀的事,很多人都说是我做的,但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做。我不想背那个黑锅,所以派人去暗中盯住了他,发现还有一波人也在盯着他们。既然我没有派人去杀他们,那盯住他们还会是谁呢?只要把那些人去抓住,一问就会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了。”
采买官瘫倒了。
大流士一看他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失望地说:“把他拖下去吧。那波穆金纳,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诬陷主人。玛尔多纽斯,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玛尔多纽斯说:“诬陷主人的行为不能宽恕。以前有个王室法官收了贿赂,审判不公,冈比西斯就剥掉了他的皮,铺在他审判时做过的椅子上警示后人。他也该被剥掉皮,警告奴隶们诬陷主人的下场。不过我想先知道他为什么要诬陷我。”
大流士说:“好,那就审问他,再剥皮给奴隶们一个警告。”
采买官被像死猪一样拖下去了,塞雷布斯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湿透了。
全无准备的当面指证国王的信臣,如果不能成功,他的下场可想而知。但是采买官逼他诬陷国王的亲戚,就算成功了他也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采买官被拖走后大流士对塞雷布斯说道:“异邦男孩,你很有勇气,也很聪明,我赐你与我一同享用晚餐的荣耀。”
塞雷布斯伏拜了一下说:“谢陛下。”
大流士留下薛西斯和玛尔多纽斯一起用餐,仆人送上来很多丰盛的食物。在用餐之前,一个仆人跪倒在大流士跟前说道:“主人,不要忘记雅典人啊!”连说三次,之后大流士才开始用餐。
塞雷布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仪式。
薛西斯王子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雅典人焚烧了撒尔迪斯,我父亲时刻记着向他们复仇,每次吃饭前都让仆人这样提醒自己三次。”
塞雷布斯顿时觉得眼前的美味佳肴都失去了味道。
塞雷布斯:“……”
眼前的饭突然就不香了!
上章有小伙伴问度量衡的问题,5或者8.4升不是资料有出入,是因为我采用的是波斯帝国史附录的度量衡,应该是波斯帝国史出版的时候,还没有研究出来“苏特”这个单位的准确重量。这本书挺早了,可能现在已经研究出来了,但是我没查到资料,所以就用了这个。
第160章 薛西斯王子
塞雷布斯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但大流士、薛西斯却很自在,边享受美食,边轻松愉悦的交谈。
席间,大流士对玛尔多纽斯说:“玛尔多纽斯,那波穆金纳刚刚把你从这个异邦男孩那里夺走的马夸的天花乱坠,说你还给他的其实只是一些普通马,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吧?一会儿吃完饭,你将那些马牵来给我看看有多好。”
他很喜欢马,这时候还惦记着那些马。
但玛尔多纽斯僵硬了,他不敢撒谎,但也拿不出马。那些马已经送给薛西斯王子了,而薛西斯王子将它们当做礼物送给了大流士。
大流士非常爱马,因为他的王位就是通过马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