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 第2章

  他的目光仅在安阳身上短暂停留半秒,就移向了景程。

  几乎是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的宋临景竟闹脾气般地蹙起了眉头,无声但有效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景程立马会意,他眼角一弯,动作流畅地替安阳裹好围巾:“就不送你上车了,到家记得给我报平安。”

  “那你也别忘了,刚刚答应我会考虑的事情。”安阳绽出灿然的笑意,撒着娇讨价还价道。

  景程随口“嗯”了声,敷衍应下。

  安阳倒也好哄,得到答案就算满意了,他将一枚告别吻落在景程耳侧,轻快道了句“晚安”,便远远绕过冷面门神似的宋临景,往走廊另一侧走去。

  “忙完联系我。”安阳回头提醒道。

  景程笑着朝他颔首,可注意力却显然已经转移到了宋临景这。

  他自然拎起好友脚边的箱子,漫不经心地朝男孩摆摆手,还没等安阳等来电梯,就同宋临景一起回了室内。

  关门的动作果断又干脆,看不出半分留恋。

  为迎接对方,景程趁情人换衣服的间隙,不仅提前开了客厅的窗通风,甚至还燃了枚香薰,以防有任何温存过的气息残留。

  宋临景有些洁癖,两人曾因这种细枝末节闹过几次不愉快,景程此后便一直尽量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

  进屋后,只穿了单薄家居服的景程忙跑去关窗,而宋临景则在换好他的专属拖鞋后,轻车熟路地将夜宵拎去了厨房,并从橱柜里找出餐具分装。

  仿佛他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

  “你还会再联系他了么?”宋临景突兀地出了声。

  捏着遥控器寻找下饭剧集的景程闻言一怔。

  宋临景是个极度自律且洁身自好的道德模范。

  虽说看在两人多年友谊的份上,对方通常会选择不批判、干涉他的私生活,但景程心里清楚,宋临景向来瞧不起自己这些“玩伴”。

  而景程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又不是瞧不起他本人。

  反应过来的景程耸耸肩,故意模仿着对方的口吻,抬高了语调,阴阳怪气地学着舌:“还会再联系他么~”

  “说不准。”他条件反射般与对方抬起了杠,随口嘀咕,“安阳挺乖的,谁知道呢。”

  景程向来热衷于和好友唱反调,仿佛世界上没有比“惹宋临景不痛快”更令人兴奋了的事一样。

  关于这点,他们其实也讨论过。

  宋临景总会眼睛一眯,嘴角一翘,用他那清清冷冷的声线,揶揄着做出总结€€€€

  “初中翘课缺考,高中逃学打架,本科六年八个通报批评,自主创业也要成为片儿警的重点关注对象……”

  “景程,你那点反骨从来不是针对我。”

  “你是天生讨打。”

  归纳得倒挺有理有据。

  但景程坚决不打算承认,也完全不准备改正。

  “学得不像。”宋临景将碗筷搁到茶几上,淡淡地斜了景程一眼,没等对方做出反应,就又开了口,“还有……”

  “说得准。”

  宋临景毫不见外地直接落座,领带漂亮的温莎结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了个稀烂,衬衫的纽扣也解开了几颗,坦然地露出胸口一小片泛着薄红的皮肤,奶白色的毛毯将他神态衬得慵懒又散漫:

  “我知道。”

  他抬起头,认真注视着景程的眼睛,眉心依然习惯性地拧着,语气虽温和了不少,可字里行间却隐约透出些微妙的执着。

  与门口那个不苟言笑的精英形象相悖,倒莫名像个在赌气的孩子。

  宋临景总喜欢在奇怪的地方较真。

  景程这么多年哪怕已经习惯了,偶尔也还是会猝不及防被噎一下:“你喝多了来的吧?”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转移了话题:“搬行李干嘛?不是不稀罕住我家么。”

  “不算很醉。”宋临景表情依然冷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刚回国,早上还有个会,你这换衣服方便。”

  说着,宋临景便将指尖往桌上随意一探,把景程盯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动手的蟹羹推到对方碗前:“我吃完就走。”

  “你那群下属平时恨不得早晚三炷香把你供龛上,今天真稀罕,饿得你半夜跑来拿我下饭?”景程被对方毫无说服力的解释逗笑了。

  在回忆了一下餐馆位置后,他若有所思地戏谑道:“那家店和机场可是两个方向,而且离你公司比离我这近多了。”

  宋临景微微一怔,不置可否。

  “想我就说想我,拐弯抹角是闹什么别扭。”景程用手背轻托着下巴,多情的眼型尾部微挑,目光长着钩子似的在宋临景脸上扫来又扫去,字句间满是轻佻的逗弄,“不过,宋总啊。”

  “太粘人可不好。”

  “才分开一个半月而已……”他笑盈盈地推了推宋临景的肩膀,柔着语调,沉着嗓子,浮夸地调侃道:“就这么急着见我?”

  “嗯?”

  只可惜,对于景程的胡言乱语,宋临景不仅没恼着否认,甚至都没抬眼瞧他,看着是对好友这副不正经的做派,早就见怪不怪了。

  “嗯,想你。”宋临景不露声色道,“吃饭的时候话可以少点。”

  讨了个没趣的景程撇撇嘴,嬉笑着从对方的筷尖抢了条鱼酥,小学生斗嘴似的顶了回去:“我偏说。”

  “不仅说,我还要拉你和我一起说。”

  宋临景唇角一弯,示好般往景程碗里夹了块排骨,略显生硬地换了话题:“你答应那个人考虑什么了?”

  没头没尾的问题,景程半天才琢磨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毫不在意道:“噢,安阳觉得我们可以正式确立关系试试。”

  宋临景动作一滞,眸中隐约闪过几分晦暗的色彩,片刻后,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笃定道:“你会拒绝,像对其他人那样。”

  可景程只耸耸肩,依然没给出个准确答案:“也不一定。”

  “你很喜欢他?”宋临景抬头与他对视,表情似乎有些警惕。

  景程怔了怔,下一秒却没忍住嗤出了声,态度漾着点微妙的不屑:“那不至于。”

  “就是觉得他人还不错,知情识趣有分寸,而且一起玩这么久了,我竟然还没感觉腻。”景程起身朝酒柜走去,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试试也不是不行。”

  宋临景才舒展的眉心不知不觉又蹙了起来:“他不适合你。”

  景程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专心选着酒,连头都没舍得回:“那宋总觉得谁适合?介绍几个呗。”

  “下个月我正好带回家,咱一起陪你妈吃年饭。”

  话音刚落,身后的宋临景却直接把筷子敲到了桌面上,清脆的磕碰声不大不小,但在深夜里难免显得尖锐。

  宋临景不满地抬头盯着景程的背影看,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语气听起来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人不错,有分寸,相处久了不会腻。”

  “这就是你挑拣了几年总结出的择偶标准?”

  宋临景这股火气来得莫名其妙,景程懒得深思原因,也并不觉得需要严肃对待,依然吊儿郎当地打趣着:“怎么?不行?你瞧不起返璞归真?”

  宋临景冷哼一声,一字一顿地答道:“不怎么,行,瞧得起。”

  沉默片刻,他才重新开了口,不过这次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宋临景说话的态度突然松弛了很多,但字句间轻飘飘的笑意显然还糅着几分愠恼:

  “不过按这套标准,你最该考虑的可不是他。”

  正在倒酒的景程,没能敏锐觉察好友情绪上的微妙,更没打算把这话当真。

  他满不在乎地挑挑眉,顺着对方随口问道:“那是谁?”

  宋临景弯着眼角走到景程身侧站定,自然地接过盛满酒液的冰杯,指尖不经意般在景程掌心点了两下,又迅速分开。

  杯壁凝出的水汽将那丝温热掩盖,也将方才的交错稀释成瞬时的幻觉。

  “我觉得……”宋临景尾音微拖,停顿了片刻,随后,他动作轻柔、不紧不慢地帮景程整理着起翘的衣领,并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给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答案:

  “没人比我更符合了。”

第2章

  “开玩笑。”

  在景程困惑的眼神里,宋临景回避般缓慢移开了视线,仿佛方才无关痛痒的越界从未发生过。

  他捏着杯子的指节泛白,唇角本就微不可见的弧度也尽数收敛。

  宋临景被朋友该有的分寸感限制着,主动向后退了半步,轻轻拍了拍景程的背,说道:“你想怎么做都行。”

  他已然恢复了公式化的平静,玩笑话里都没有半点轻快,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随你喜欢。”

  ……

  虽然宋临景及时做了补充,两人后续的交流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可那句诡异的“没人比我更符合了”,在景程一觉醒来后,却莫名变得不依不饶起来。

  越品越怪……

  直到被叫来店里核账,景程都还忍不住想反复拎出来琢磨。

  “出趟差受什么刺激了……”景程倚在吧台的角落,叼着根刚用来喝鸡尾酒的吸管,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虽然宋临景那句话跟语境结合起来有些微妙,不过仔细想想,人家说的也是事实。

  认识时间最长,相处久了没腻,对彼此知根知底,愿意纵容甚至助长景程的烂脾气……

  世界上除开宋临景,还真不见得能找出满足条件的另一位来。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都才十六岁,满打满算,已经过去整十年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最开始也确实有些复杂€€€€毕竟景程的母亲景兮,曾是宋临景父亲宋枫的情人。

  这从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但仅凭这点,倒并不足以让景程产生多余的困扰。

  毕竟景兮不太体面的名声,一直是那个圈子里永不过气的有趣话题。

  一个聪明美艳的女人,带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从容游离在多位优质男性的身边。

  当过几回秘密情人,迈入过几次婚姻,得到过几笔巨额遗产和安抚金。

  旁人常拿“交际花”、“gold digger”乃至更难听的词来形容景兮、攻击景程,但当事人却似乎并不抗拒承认这些。

  景兮总会在景程懵懂又痛苦地对她表达困惑时,温柔地笑着命令他噤声,眼神冷漠且空洞地告诉景程€€€€她享受这样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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