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水,玉罗绮半死不活地抓住遂钰的腿,抱着他的脚踝,崩溃道:“似乎还有先锋军!他们之中除了宗祠的精锐,应该还有先锋军!”
“那群狗东西!竟然狼狈为奸!”
遂钰低头,将玉罗绮拖至树根,认真道:“我去帮他,你在这好好休息,我们待会便来接你。”
“不,我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遂钰迅雷不及掩耳地扎入河中,几个冒头便已至对岸。
锵!!!
他们明显比之前碰见的那些更强!萧韫攻势凌厉,迅速砍断面前一人手腕。
挥舞武器的节奏,似乎是有特殊训练过,不似杀手适宜单兵作战,他们更善于配合,而这种配合恰恰是最难破解之处。
后背狂风突现,面前又接连扑来好几人,萧韫躲避不及€€€€
刺啦!
“跑得真快。”
遂钰被震地后退,脊背抵着萧韫,右半弯缓解压力,剑被震得手腕发麻,剑身以手臂作支撑,硬生生挡下致命一击。
“我说你跑什么!”
遂钰骂道。
萧韫:“让你好好待着,抗旨吗?”
话说得气急败坏,却又甚在意料之中。遂钰并非安然以待的性格,萧韫怕就怕这个。
“臣险些被陛下培养作孤臣,不过不是孤臣,也和孤臣待遇差不多,若陛下死了,臣怕是也不会好过。”
遂钰死死盯着敌人,蓄势待发。
既未南荣王之子,必定遇事不可逃避。
南荣王拥护潮景帝,遂钰也必定跟随父兄,若萧韫身死,他对不起为国战死沙场的将士,以及鹿广郡养晦避锋芒的委屈。
舍小家而为国,这是王府的选择,多少南荣氏的好儿郎为此前赴后继。
他南荣遂钰虽比不得哥哥们那般骁勇,却也并非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遂钰咬牙,从唇齿中蹦出几个字:“臣誓死护卫陛下。”
与此同时,南荣王府暗中驻扎在各城的驿站收到消息,四公子与陛下有难,纠集附近城镇所有精锐,前往秀州接应。
恰巧南荣臻从涂涂关押运一批货物,这是先前遂钰与户部潘家的生意,货送到了,正欲离开时,听闻小弟遇险,甚至来不及卸甲,当即调兵潜入,并以南荣王的名义向附近值得信任的军营借兵。
“二爷,我们不认识四公子,怎么找四公子啊。”南荣臻身边的亲卫胡小海问。
南荣臻:“……”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第105章
一次有规划的围猎,首先得观察地形,判断附近是否有敌人可躲藏之处。其次,寻找适宜己身遮蔽之处,暗中潜行,一击即溃,令敌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好在,秀州这种原始山林间,并不存在成功的围捕。
崎岖如入无人之境的丛野,并不适宜大部队前进,因此抓捕遂钰与萧韫的,多是分为小队。
小队搜索范围大,但也有缺陷,极易被单兵击破。
遂钰用尽全力掀翻最后一人,萧韫顺势补刀,脊背相抵,遂钰喘着粗气,用不知道从谁手里夺来的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自萧韫眼中,遂钰摇摇欲坠,脸色状如白纸,像是即将晕厥。
“遂钰!”萧韫心中一紧,连忙扶住遂钰。
遂钰觉得自己的精神倒比方才更清醒些,除了体力不支外,其余别的不适倒还真没什么。
这些人明显与那批杀手实力相差一大截,武器也大多为农户所用器具,这是两批人。
萧韫的体力远在遂钰之上,甚至抵达到了一种可怖的程度,带着遂钰与玉罗绮渡河不说,甚至还有精力给这些人之中留活口,进行短暂的询问。
从哪来,叫什么,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是谁,现在都不再重要。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爷放小的一条生路。”
男人双手合十,哭着求饶。
遂钰与萧韫对视,萧韫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遂钰手起刀落,男人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挣扎戛然而止。
萧韫:“朕没让你杀了他。”
“臣以为陛下是要臣杀了他。”遂钰淡定收刀,男人的血顺着伤口逐渐晕染开来,剑刃血渍顺着锋利的尖锐缓缓而下,粘稠而温热。
遂钰感觉得到,萧韫似乎对自己的做法有些不满,问道:“陛下是有什么话要对臣说吗。”
“还记得杀徐仲辛是什么时候。”萧韫问。
未及遂钰回答,皇帝也并不等待遂钰:“今年开春后的事情。”
遂钰挑眉,啊了声,经历这么多,原来只是跨越了两个短暂的季节。
眼见遂钰杀死徐仲辛的瞬间,令萧韫不得不胆战心惊。
过早接触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即便他未满十岁便已双手沾满鲜血,那也是因当时前朝后宫不稳当,他只能如此,且必须这么做。
如今天下太平,就算遂钰不来,按照计划,他也能顺利除去徐仲辛。
杀人并非终结,而是打开某个通向地狱的门的开始。甚少有战士离开战场后,能够顺利重新恢复平静的生活。
这才过了多久,遂钰便能面不改色地将剑捅进敌人身体,倘若真去了战场……
萧韫心中逐渐浮现出令他错愕的念头,不,也不应惊讶,毕竟他流淌着南荣氏的血脉€€€€
是天生的战士。
他就该属于战场。
誓死护卫,并非因他是萧韫,换作别人,只要是南荣王府所效忠的国家的君主,遂钰照样会挡在身前。
“你是因朕是皇帝,才扑上来挡刀的吗。”萧韫脱口道。
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此话落在遂钰耳中,便是皇帝质疑他的忠心,往大了说,是整个南荣王府的忠心。
遂钰:“陛下乃一国之君,臣自当护卫陛下周全。”
“杀人时,你在想什么。”萧韫又说。
遂钰不假思索:“臣悔不当初,若在宫中勤加习武,必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你杀的是人。”萧韫强调。
“是敌人。”
顿了顿,遂钰总算是意识到萧韫所指:“……优柔寡断在战场死得更快,这是陛下教臣的,难不成陛下已经忘记了吗。”
萧韫哑然。
是,他轻易忘却了。
将如此重要的警告抛之脑后。
什么时候他的判断出现了错误,潜意识认为遂钰会永远在大都停留。
而遂钰给他的反应,远超乎他的想象,他面对遂钰的同时,仿佛是在穿透他的身体,直视另一人。
遂钰将剑身放在尸体身上擦了擦,长剑入鞘,这并不是把品质精良的武器。剑柄缺口被陈年的灰覆盖,通体呈现着并未保养过的痕迹。
现下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倒也勉勉强强能用。
遂钰嫌弃地提剑,这会觉出萧韫的不对劲了,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说:“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陛下上战场的时候,难道还会思索这是人命吗。”
“即便是人命,他要杀我,难不成站着被削首?”
遂钰大概明白萧韫心中所想,但他实在不明白萧韫究竟所要什么。他已经将他教成如今的模样,一切应当是顺着他的意愿进行,现在再谈应当与不应当,是否为时过晚。
事到如今,遂钰已无暇顾及萧韫所思所想,若是皇宫,他仍凭着皇帝的宠爱度日,离开大都,他和皇帝都是处处受人觊觎的活靶子。
有人想中伤南荣王府,会用他南荣遂钰开刀。
世家意欲拔除皇帝,推选新君继位,便要趁此时机下手。
萧鹤辞怕是巴不得萧韫此刻身陨……毕竟是太子,遂钰一介自身难保的外臣,即便心中有谋算,也不能仗着潮景帝的放纵胡言。
有些话可以顺着皇帝的心意道出,却不可再说第二遍。
走水路的确能够冲去气味,避免被猎犬察觉,但他们能想到的,搜捕他们的人也自能预料。尸身没工夫再处理了,折回去找玉罗绮,玉罗绮提着脏兮兮的裙摆飞奔至岸旁,脱口道:你的伤。”
“无碍。”遂钰瞧着萧韫的脸色,心中憋着口气,伤口再难受,出口也变作不疼。
出山比他们预计中的时间快两三日。
而遂钰的伤口,也在缺少药物的情况下,急速恶化。
此山背靠秀州边缘一处村镇,村内人烟稀少,年轻人都出去寻活计填补家用,三人狼狈地顺着小路下山,恰巧遇上来林中砍柴的村长。
玉罗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同兄长在林间迷路,本是来寻亲,未曾想半道被贼寇打劫,从刀刃下侥幸逃过,如今人生地不熟……说到这,玉罗绮哇哇大哭。
村长不忍,将三人带回家中歇息。
虽说是村长,但这村中已无几人居住,老弱们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显得整个村子空荡荡的。
村长家中一方小院,三座小屋,即便只有自己居住,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甚至摆着尚还温热的茶壶。
遂钰与玉罗绮在山中脱掉婚服,捡了几件杀手的衣服,现下也都破烂不堪了,村长找出自家孩子少年时穿过的衣物。
“都是洗干净多年保存在箱子里的,你们若不嫌弃,就先穿这身吧。”
萧韫在意遂钰掌心中的伤,简单洗漱后便去寻村长,村长正在厨房烧饭,听闻他们之中有人受伤,连忙进里屋找出伤药。
“伤口化脓,得用刀去腐肉。”萧韫解开绷带,拧眉道。
村长哪见过这般皮开肉绽的伤,吓得脸色变了又变,捧着药问:“不如去镇上看看,村子里也没大夫,有些伤治不好,没过多久就会发黑发臭,整条胳膊都得被砍下来。”
遂钰愣了下,问道:“您是哪里听来的。”
“我孩子前些年在塞外做兵,上战场负伤,被西洲人砍了一刀,伤口溃烂实在是治不好,便被军医砍下一臂。”村长黯然,回头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你比他年轻,可千万别像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