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我看他是被我们少主的气势压垮了吧!”
遂钰正襟危坐,眼眸轻轻一扫那几个起哄最厉害的,眉宇含着经久不散的未及眼底的笑意,轻飘飘道:“听说赤珂勒人以马背打天下。”
“既然诸位都像在下与少主打一场,若是拒绝岂不扫兴。”
步靳森立即来了兴致,猛地翻身坐起,整个人几乎贴在遂钰身上,说:“你同意了?”
遂钰手指轻扣桌面,轻快道:“是。”
“不过……”遂钰话锋一转,“既然赤珂勒是东道主,必然得以赤珂勒的习俗。”
“听说真汉子马背见真招,不如我们就比比谁在马背上待的时间最长,若是谁落地输了,就脱光衣服在草原裸奔。”
“如何?”
此话一出,场面霎时鸦雀无声,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着你,方才笑得最响亮的人此刻也噤声了。
宴席助兴常见,但南荣遂钰此言已经明显不是助兴。
都是天之骄子,无论谁输都不好看。
此种场合下了谁的面子都不成!
而居于坐席最顶的两位王,竟然无一人开口缓和场面。
半晌。
“叮铃。”
始作俑者南荣遂钰缓步走进场中,发间银铃轻响,他边走边拆掉铃铛,并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万众瞩目之中格外不怀好意地朗声挑衅道:“步鹿孤是森,赤珂勒的少主,你敢吗。”
步靳森眼中全是南荣遂钰。
南荣四公子背对着篝火,宽肩窄腰,橘红色火焰将他身形严丝合缝地包裹。他见过南荣遂钰的脊背,虽略显单薄却绝对有力,皮肉覆盖之下的肌肉蓄势待发。
此人样貌便像是草原之中捕得的那几只雪白兔子,无辜却足够吸引人,明明性格清冷薄情处处表现地不在乎且高傲€€€€
但这份矜贵与睥睨之下,究竟藏着何种灵魂。
步鹿孤是森望着遂钰的目光逐渐火热,大手一挥高兴道:“既然四公子同意,本少主也没意见,来人备马!”
公平起见,马使用附近马场主所圈养的马匹,会场很快被清理开来,仆人们将宾客宴席挪后几十米,让出条宽阔的大道。
步靳森与遂钰分立两端,众人屏息,赤王亲自作裁判,手执裁旗一声令下:“开战!”
二人之间隔着篝火,越过熊熊燃烧的烈焰,遂钰看到赤珂勒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战斧。
他略活动手腕,从腰间抽出软剑。
此剑名为灵光,自腰间缠绕的剑鞘抽出之时犹如灵光一现,剑身连接着剑柄的上半段并未开刃,剑柄呈弯月状,尾端尖锐状若蝎勾,剑锋凝聚于剑后段,大约一寸长,遂钰便是使用这部分给予敌人致命伤。
教授他剑术的师傅说过,他骨头不如别人粗,自小也并未真正锻炼过力气,只是在轻功多有钻研,因此轻盈是他的优点,可与敌方比速度。而这也是战场中的致命伤,一旦被拥有绝对力量的战士抓住,拧断喉咙也就是瞬间的事。
步靳森善用重兵,与遂钰是为极端,且双方都在马背之上活动,若是被步靳森直接拉拽下马……
遂钰深呼吸,轻轻吐出口浊气。
上次大庭广众对战,还是在大都的宫宴上,燕羽衣杀至萧韫身前,他用尽全力勉强抵挡,且燕羽衣多半是在试探,并未用出全力,反倒是以旁观的姿态试探他的招式。
手指抚过剑身,遂钰缓缓抬臂,灵光旋即被带起,手腕扬鞭似地举过头顶,柔软剑身随之散发出独特的柔韧飒飒声。
唰!!!
遂钰狠狠甩下,剑锋瞬间变得笔直,仿佛拥有灵智与生命。
“好神奇的剑!”有人赞叹出声。
“令公子所用武器奥妙无穷,听说世上有种特殊寒铁,可比裳柔软,亦坚硬如寒冰,那软剑莫非寒铁所制?”
南荣王失笑,举杯饮酒乐道:“本王这小儿子在家中向来任性,来去自由谁也管不住他,鼓捣兵器也背着人做,待比试结束,将他叫来再问也不迟。”
话音未落,宴席内突然有人激动起来,高喊道:“少主动了!”
“少主打败他!!!”
“少主威武!”
步靳森率先策马出击,长驱直入向遂钰攻来,遂钰自原地巍然不动,眼睛却时刻紧盯着步靳森手中的战斧。
咔啦€€€€
步靳森接触遂钰的瞬间,兵刃相戈,软剑擦过战斧斧面,遂钰手腕勾住灵光弯月剑柄,剑柄连带着剑身调转方向,爆发出刺耳的摩擦。
同时,遂钰双臂用力,单脚借力腾空,抓住步靳森的肩膀,整个人将重心完全放在对手身上。
马匹骤然接受双重力道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遂钰脚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与步靳森面贴面只余瞬息,从他头顶越过,眨眼功夫来到步靳森身后。
腕部也并未全然未作策略,弯月伴随着手部的调转以蝎尾尖端对准步靳森,步靳森不得不整个人向后仰去,战斧卡住灵光剑身,做出翻卷的动作。
剑身被往外勾,遂钰反手抓住剑柄失去偷袭机会。
风声呼啸,草原内的空气携带着清爽的青草味,以及光亮未及之处所蔓延而来的深幽的森森寒意。
步靳森大手死死抓住遂钰左臂,强迫遂钰只能小范围活动,避免他再次从他头顶越过。
对于南荣遂钰的情报,步靳森所获甚多,却没有一件能用。
南荣遂钰带兵作战,气势风格远南荣王府那几个天壤之别。
肃杀,血腥,冷漠。
西洲人称他是从阎王殿爬至人间的恶鬼。
带兵不过两年,便能获得如此恐怖血腥的称呼,其中或许有南荣军的故意宣扬,但既然西洲认可,想必是有几分可怖在身上。
与南荣遂钰对战的军队,并未有人举过白旗。
因为他们根本活不过投降之期。
当年世人提及燕羽衣,便会随之聊些有关南荣遂钰的事情。无非可惜他困顿大都作一无能质子,或是感叹唏嘘南荣王府如此威名赫赫,到头来却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燕羽衣打仗全听洲楚,对君主绝对忠诚,而那位洲楚的太子又娶了燕羽衣的妹妹,二人之间亲上加亲,太子又仁善,因此燕羽衣作战点到即止,敌人投降便清点战俘鸣鼓收兵。
现在南荣遂钰好不容易回来了,像个疯子似的,反倒衬托得西洲那位小将军清新脱俗。
做过御前行走,朝堂与文臣斗法,现在来到边疆活像是变了个人。
步靳森抓住机会,大声道:“你想杀我!”
遂钰冷哼,灿烂笑道:“你命里缺死!”
一月后,大宸与赤珂勒签订的新五年契约被快马送入大都,皇帝在朝堂上嘉奖南荣王府,并肯定鹿广郡近年功绩,吏部统计百官考绩送入内阁监审。
皇帝下朝一路向御书房走去,陶五陈小跑跟在皇帝身侧,笑道:“这次听说小公子也做了不少贡献呢。”
“哦?”萧韫挑眉,脚步放缓。
陶五陈:“小公子与那赤珂勒的少主打赌,当着王爷与赤王的面马背比武。”
“赤珂勒少主不敌小公子,按照赌约脱光了在草原裸奔,不少牧民都看到了呢。”
萧韫先是顿了顿,短暂的不可思议后。
“……哈哈哈哈哈哈!”
潮景帝爆发出格外惊讶与畅快的笑,肩膀剧烈抖动乐不可支。
的确像是遂钰能做得出的事,也不枉他教他这么多年,知道打蛇打七寸,羞辱人得从最根本的面子下手。
待走到御书房,坐定。
“他倒也不怕输。”笑够了萧韫才记起着赌约同时作用在遂钰身上,心中后怕又隐约有些欣赏。
陶五陈骄傲道:“小公子的捷报入京已有多日,御史台的大人们整月都未敢议论公子半句不好,英雄出少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萧韫哼道:“老滑头,知道夸遂钰有赏。这是朕教得好,他南荣遂钰的本事也就这点了。”
陶五陈连忙将方才皇后送至御书房的点心端上来,说:“陛下晨起并未用膳,方才皇后娘娘来过了,送些亲自制作的糕点,您先吃些垫垫肚子。”
“将景€€王叫来,朕有事交待。”萧韫捻起糕饼又放下,转而喝了口微凉的茶。
暑末,吏部日夜颠倒核计,终于将百官考绩录库,各地驻扎军营的将士升迁也终于一纸文书落定。
遂钰在南郊大营练兵,前些日拦截了一伙走私火药的惯犯,其中不乏盐铁等官府明令禁止之物。
近年西洲局势紧张,连带着牵动其余各国经贸通商,若洲楚与西凉开战,必定祸及百姓经商。
葛桐快马自王府而来,大汗淋漓冲遂钰高声道:“公子!世子请您回府!”
遂钰军务缠身脚不沾地,已经两三日未曾安然阖眼,总是睡半个时辰便醒,明明苦夏却精神振奋,体力跟在意识后头,也说不准是哪个先掉链子。
“现在?”
遂钰抿唇想了想:“明日,明日我再回去。”
“不,不能。”葛桐灌了口水,好不容易顺了气,连忙道。
“大都来人了。”
“带着圣上的旨意。”
“说是公子战功赫赫,要嘉奖你为骁骑将军,回大都述职受封呢!”
第124章
当年后宫险些被整死的质子,忽而入太学与太子亲近,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做了皇帝身边的御前行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太子使了手段,却很少有人能想到是用直接将人送进玄极殿的法子。
毕竟南荣遂钰虽为质子,却身份生来贵重,皇帝断不会铤而走险做些什么荒唐。而萧鹤辞身后的贵妃母族声势显赫,想要什么向来手到擒来,与皇帝达成交易也在情理之中。
质子如今摇身一变封将领兵,朝内自然有人联名上书抗议。
南荣王府拥兵自重,现在就连唯一能够控制的质子也将不再受挟制,真是怕某日从梦中惊醒,大宸改称他姓。
此次遂钰回京并不以御前行走的身份,又有南荣王夫妇陪同,故而皇帝着人修葺南荣王府,尘封多年的宅邸焕然一新。
游珑原是大都长大,自然对大都怀有些特殊的感情。想来游氏虽淡出朝堂,但当年照顾她多年的族人仍在大都生活,游珑便提出也回大都去看看,南荣王自然点头答应。
南荣王府如今的繁杂事务,南荣王皆放手由南荣栩决断,利落地将权交出去也是南荣明徽的风格。
南荣明徽想管的时候事无巨细,但只要下定决心不再触碰,那便是见也见不得,碰到都绕道走。
再说南荣栩令他放心,没什么不可交托的。
反倒是遂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