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看着他点,谁知皇帝还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之事。
毕竟两三年未见,皇帝拥有整个后宫,天底下的美人唾手可得。遂钰样貌虽不输任何人,但性格桀骜易极端,皇帝喜欢的时候或许会包容,可若是失去了兴致,遂钰打个喷嚏都是杀头之罪。
男人最了解男人,大多数男人认为得不到的才最好,喜新厌旧也是真。
“别怕。”游珑看出南荣明徽的顾虑,安慰道。
“遂钰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这几年他不也没在你面前主动提及陛下,想必已经想通了。”
“皇帝幼时心思深沉,现在……遂钰年纪轻,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得帮人家数钱。”南荣明徽叹道。
游珑轻笑:“可陛下那时不也被你耍得团团转。”
“……咳咳,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记得。”南荣明徽岔开话题。
“倒是景€€王入朝堂,足以可见皇帝身边怕是无人可用了。”
不可否认的是,萧骋最初是大宸最适合做皇帝的人选。没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悲悯,手段凌厉只在乎结果。
潮景帝事必躬亲,为天下殚精竭虑,军中经历更令他深感脚踩入泥土,方可体会百姓艰辛,为其谋福祉。
而景€€王这个从金银堆砌,蜜糖环绕之中长大的人,天生带着上位者的冷漠,未必舍得大多数人好脸色。
这样的人对世家友好,却不受百姓爱戴。
反之,如今皇帝与世家抗衡,民间名声极佳。
南荣王回京,一行人仍旧趁夜进城,城门敞开落下吊桥,遂钰掀起车帘,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自眼前缓缓而过,他回头扎进母亲怀中,嘀咕道:“我们王府是见不得人吗,次次都趁夜入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犯了什么事呢。”
“你父亲不喜人多,若是白日回京,大小官员想来奉承的,都会站在城门口,免不了一阵寒暄,他受不了这个。” 游珑失笑摸摸遂钰的脸。
几个孩子里,就算南荣臻闹腾,也没有贴着她撒娇的习惯,家里唯一的女儿向来对肉麻敬而远之,倒是遂钰令她意外,高兴的时候黏糊糊地跟在她身后喊母亲,在军中受了委屈回来,也跑到她房里蜷在软塌中翻来覆去地念叨烦恼,最后还得将责任通通丢去大哥与父亲那。
总之,南荣遂钰就算做错了也没有错!
遂钰本性柔软,却被培养得强势冷硬.
遂钰枕在母亲膝上,忽然说:“母亲,我……”
“带来的兵全在郊外驻扎,你爹送我们回府后,还得去郊外安排一阵子。”
游珑说:“我们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遂钰愣了愣,听母亲的意思,似乎是也有想去的地方。
玄极殿。
皇帝寅时方从御书房回宫歇息,丑时还和留在御书房的大臣们进了宵夜,梨水甜汤,酥软糕饼,夜里吃几块胃里也不会涨得慌。
萧韫喜欢殿内点满灯烛,这样显得敞亮,心情也会开阔几分。人还没到殿门口,远远地便看见里头黑灯瞎火,只余门口供宫人行走的灯笼还燃着。
今日陶五陈留在玄极殿里当差,随行伴驾侍候的是前年方才提到御前的小太监郑也。
郑也见皇帝望着玄极殿若有所思,连忙道:“陛下恕罪,往常宫里都是亮着的,今日€€€€”
话没说话,皇帝面颊突然跃然几分喜色,他从郑也手中夺走宫灯,快步向玄极殿走去。
男人步子迈得大,后头的宫人反应过来时,那团裹着皇帝的光晕已经远去几十米了,众人愣怔几分,碍着宫里的规矩不能飞奔,只好小步行走蹿得飞快。
玄极殿外空无一人,显然是故意不设宫人值守,萧韫推开厚重的门,开口正欲叫人,却陡然噤声,俯身将宫灯放在门槛边,沉默地缓步进入黑暗。
殿里自然是也有些烛火未熄,仅仅只用于照明用,内殿寝室便完全不见光了。
厚重的帘子垂地而落,脚下的地毯也是今日新铺,因着人终于从鹿广郡回来了,虽不知几时会来宫里,但总归得备着。
皇帝这次没敢下旨宣人进宫,无论是碍着南荣王的面子,还是他本身对某种期待的隐秘的忐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三日又三日,多少个三掰着指头数过去,现在的来者,还是当初那个去时的模样吗。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还未掀开床帘,里头便猛地横飞一块靠枕,紧接着,熟悉而又陌生,携带着起床气的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吵死了!”
余音未消,萧韫忍不住笑起来,同时踢掉鞋子膝盖抵着床沿,俯身将埋在绸缎被面中的人捞了出来。
只是他用以往的力道去抱,怀里的人竟纹丝不动,甚至意识到皇帝停顿的含义后,颇为得意地用气声笑了笑。
紧接着,遂钰突然双臂环住潮景帝的脖颈,整个人向后仰去,皇帝顺势一道倒进床中。
两人从这边滚到那边,遂钰闭着眼只觉得睡得口干舌燥。
南荣明徽半道便被叫去西郊,遂钰送游珑回府,又在酒楼买了些大都的特色小吃供母亲品尝,便径直往皇宫来了。
他知道萧韫回得晚,又一路奔波劳累懒得跟人说话,将陶五陈也赶出殿去倒在床榻昏昏沉沉睡到后半夜。
中途醒了几次,爬起来找水喝,玄极殿还是他离去时的摆设,闭着眼也能摸到水在哪放。
“沉了。”萧韫说。
遂钰半阖着眼,也不反驳。
他的体重并没有变化,但因习武而变得格外结实,萧韫拉不起他正常。
“怎么才回。”遂钰打了个哈切,手指头都懒得动,直至闭着眼感受到昏暗的光在眼前晃悠。
萧韫下床去倒了杯水回来,无奈道:“口渴也不知道自己找水喝。”
琉璃杯抵着嘴唇,一杯见底遂钰才缓缓睁眼。
萧韫的气息近在迟尺,他却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与当年不太一样了。
“陛下怕我吗。”遂钰缓慢道。
此言一出,萧韫这才仔细打量遂钰。
眉眼变得舒展了,姿态极度放松,说话语调好似四两拨千斤,没那么紧绷,但又恰到好处地令人觉得是在被他注视。
萧韫:“你就是这样把步鹿孤是森迷得团团转吗?”
“他?”遂钰挑眉,垂眼漫不经心道:“他就是个……唔。”
……
潮景帝五指深入遂钰发隙,长发随指缝滑落,灯烛被安置在床头的楠木架中,火光摇曳,萧韫看到遂钰眼角似乎有道不凑近便无法察觉的疤痕。
他捏住遂钰的下巴,两人含含糊糊地接了个漫长的吻,耳鬓厮磨见,萧韫挑开遂钰睡袍的腰带,用气声说:“怎么穿朕的寝衣,大将军自己没有寝衣吗。”
“穷啊。”
话是抱怨,但音调更像是在撒娇。
“我在边塞吃不饱穿不暖,打又打不过别人。”
遂钰轻巧道:“哪像陛下,衣食无忧又有美人在怀。”
“美人是谁。”萧韫眼神晦暗不明,盯着遂钰充血的嘴唇。
遂钰翻了个白眼:“爱谁谁,反正不是我。”
“是吗。”
皇帝手指穿过柔软绸缎,轻而易举地像是握住一缕风,他轻吻遂钰眼角,遂钰微抬下巴蹭了蹭萧韫的脸,任由结实的手臂穿过自己的肩胛,这份陌生而无比悸动的心情,难得令他产生几分期待。
日夜的边塞风沙,令他已然忘却那份荣华富贵之下隐藏的暗潮涌动,而在踏入皇宫,陆霖€€向他打招呼的瞬间,那股熟悉的紧迫感再次降临他的头顶。
不过在见到萧韫的刹那反倒烟消云散,少年的无限紧迫与忐忑,此刻随着心境荡然无存。
他只是他,并非别的什么人。
不是质子,不是名义上的南荣遂钰,或许连南荣隋这个名字,都无法概括他现在的轻快。
能够与萧韫平等地对视,是他从前根本不敢想的事。
被柔软的浪潮翻滚,再至高高捧入云端。
此夜无声而涌动。
作者有话说:
这章值得小炮求一个长评,评论,海星了。(快乐遁走)
第125章
清晨。
宫门口众臣方才下了马车,正欲排队进宫,却听禁军的陆将军说今日陛下龙体不适,免了今日的早朝。
起因遂钰睁眼见皇帝要上早朝,龙袍在眼前晃了又晃,莫名的委屈忽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待萧韫发觉之时,已经哭湿了枕头。
皇帝不知哪里惹四公子不痛快,以为是半个时辰前将他弄疼了,于是将他抱在怀中仔细安慰,胳膊腿一并查看,耳边的抽噎越来越狠,萧韫忍不住道:“你在军中也是如此?”
遂钰泪眼朦胧地掀起眼皮,睫毛都挂着晶莹水珠,声音闷闷地答:“战场九死一生,你为何没告诉过我。”
皇帝颇为诧异地挑眉,旋即将遂钰团了团,整个都放在自己腿上。
萧韫以前抱着遂钰觉得格外柔软暖和,现在抱着只觉得是真长大了,若是生气两个人打起来,他说不定还得冷不丁挨遂钰一拳,被打得顿时眼冒金星。
“你……”他顿了顿,说:“那个时候想回鹿广郡,朕怎么能拦得住呢。”
“战场刀剑无眼,想必你也根本听不进去。”
倒不如让他真正去了那地方,知晓天底下最血腥的地方莫过于此,便觉得京城虽为囚笼一般,但住在这总归衣食无忧,见得了举世无双的珍宝,赏得了娇艳无比的繁花。
萧韫手边也没什么能擦眼泪的东西,便用龙袍沾了沾遂钰的脸,翻起里面柔软的部分,将眼泪缓慢地擦拭干净,目光又落在几个时辰前,他便发现的眼角的疤痕。
疤痕颜色已经很淡了,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边关风吹日晒,想来是受伤后便悉心养着,生怕留下什么。
萧韫长叹:“原来你也会害怕。”
好一会遂钰才逐渐平静,心里压着萧韫那句“怎么能拦得住”。
首领内监隔着屏风听见小公子不哭了,于是出声询问皇帝早朝,萧韫觉得他一松手遂钰又得闹,无奈道:“朕兢兢业业多年,今日便偷个懒不上朝。就说朕身体不适,这几日的早朝也都免了。”
“是。”陶五陈又问:“现在传膳吗陛下。”
“将昨日那道梨汤也制些,冰镇了再送过来。”
遂钰处理公务烦躁,心中压着事,已经连着上火十几日了,夜里亲吻时,萧韫不慎咬到伤口,疼得他下意识屈膝向前踹,萧韫虽没说什么,但身体绷直了一瞬,沉默地将疼痛按捺住了。
想到这,遂钰顿时翻身坐起抓住萧韫衣襟问:“疼不疼。”
“我……不是故意的。”
“哪儿。”萧韫失笑,觉得遂钰似乎也没怎么变。
爱哭爱闹忍不住还要咬人,下手的力道是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