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 第48章

潭之阔,碧水青天,一望无际;潭之深,蛟龙潜游,看不到底。

这里€€琪花瑶草、水气氤氲,仿如世外仙境。

忽然,平静的€€水面€€上起了层波澜。

一阵疾风骤起,巨浪翻涌间,一声€€低沉的€€咆哮声€€自潭底沉沉传来。

第五十五章

巨大的蛇尾自水底探出个尖, 长尾一甩,水声四起,掀起丈高浪花。

翻涌的水面下, 是一条十来丈长的黑鳞巨蛇,它€€蜿蜒游动,到潭边,缓慢地探出了头。

一双金色竖瞳微微眨动, 不多会儿,比千年古树还要粗/壮的庞大蛇身浮出了水面。

在即将露出七寸时,一片耀眼白光乍起, 长发男子自水里缓缓走了出来。

玄鳞黑发€€垂腰,身上是一件月白鲛纱, 若隐若现地透出底下结实的肌肉。

秋日的残阳落在他身上, 将颈侧流淌而下的水珠映照出斑斓的光泽。

灵潭之境, 芳草万顷。

玄鳞找了个阴凉之处随意而卧,他望着无波无澜的平静潭水,伸手捡起块儿拳头大小的夜光珠, 朝着水底猛然砸去。

“砰”的一声大响,白光穿透水面。

不多会儿,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潭底颤颤巍巍传了过来:“哎哟来了来了, 莫再砸了。”

水声哗啦啦响, 一个白胡子老头爬上了岸。

他躬着脊背,晃晃悠悠地行到玄鳞跟前€€, 垂下头,作了一揖:“主上。”

玄鳞头都没抬, 波光粼粼的目光空洞地瞧着远方。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胸膛,发€€出低低沉沉、却宛若老酒的醇厚声音:“空的。”

他说€€, 他心口子空的。

多年前€€,玄鳞渡劫不成,一头扎进了黑海里。

浮沉数年,机缘巧合之下,终于魂魄归体,苏醒了过来。

他伤得太重,天火将肉身烧得焦黑,鳞片碎断。

冲出海底后,便沉进了这域灵潭,直到三五日前€€,才自沉睡里清醒,上了岸。

他依稀记得坠海的那€€几年,他占了人身,其余的,再无印象。

可心口子的地方,似有团焰火在灼烧,却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物件儿。

闻言,老头伸手捋了把花白的胡子,缓声道:“近日来,主上的身子可好些€€了?”

玄鳞眉心微蹙,抽回空远的目光,淡淡瞧去老头,却没应声。

老头早就惯了他这冷冰冰的模样€€,脸色都没变,淡然道:“那€€您为何不亲自回去瞧瞧,或许就想起来了……”

玄鳞垂下眼睫,沉默了良久,轻轻抬了下手指,叫老头走,他想静静。

老头应了一声,躬着背转回身,慢悠悠的往水里行去。

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老王八,若还是想不起。”

千年老龟气得转回头,吹胡子瞪眼道:“说€€了多少次了!是玄武!才不是什么€€老王八!”

玄鳞皱了皱眉,却听老龟哼了一声,道:“时也命也,善始善终,尽人事听天命罢。”

*

吴家宅院正门€€前€€,站了个身姿挺拔的俊公子,他着一身水墨长衫,外头罩玄色纱袍。

鸦青的长发€€盘作髻,一柄玉钗穿过,风流倜傥。

因€€为实在太俊了,惹得路上的女子全都驻足围观。

又因€€为他一脸冷肃,眉宇间凌厉之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攀搭。

玄鳞站了良久,久到门€€边的阍侍都自石阶上哒哒哒跑了下来。

吴家这座宅院,能在里头伺候的全是人精,阍侍瞧着玄鳞气度不凡,估摸他是哪家的贵少爷,碎步凑上前€€,恭恭敬敬地问他:“这位公子,可是有事儿?”

玄鳞理也没理,眉间深锁地瞧着朱红大门€€,又仰头看去顶头的那€€张牌匾。吴宅,该就是这儿了,可这气派的大门€€口子,他没有印象。

见人不说€€话儿,阍侍搓了搓手,仰着头又问了一遍:“公子,您是办事儿还是寻人的?”

玄鳞抽回目光,垂下头,睨着人道:“吴庭川可在?”

阍侍一愣。

大爷在后院儿已经瘫了快五年了,除去头一年常有人登门€€拜访,到后头,早已是门€€可罗雀。

他抿了抿唇:“您找我们€€大爷啊,可有拜帖?”

玄鳞登门€€,就算是王公贵卿,也从没递过拜帖。

他眉目清冷的看过去:“几院儿?”

阍侍心口子一凛,不知道咋的,明明很€€寻常的话,放到这人口中说€€出来,无端的让人害怕。

他咽了口唾沫,不由地开€€口回:“三、三院儿。”

玄鳞薄唇抿紧,拾阶而上。

阍侍见状,慌忙拦在前€€头,伸手就要抓玄鳞的手臂:“公子,没有拜帖不得……”

“无礼。”玄鳞敛眸,长身侧倾,轻巧避开€€了。

阍侍作势又要去拦,玄鳞眉心凝起片黑雾,两指虚空一点,砰的一声大响,阍侍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痛得直叫,仰头高声喊起来:“来人啊!有人闯门€€!”

玄鳞后齿咬紧,颈侧青筋微现,眉目间一股子杀意。

他握拳深吸了口气,忍了忍,抬腿跨门€€而入。

吴宅气派,进大门€€便是一座山石造景,潺潺流水顺着错落排布的景观石缓缓淌下,流入下面的锦鲤池里。

水面波光粼粼,水声清脆,如风动银铃响,池中鱼群团簇,自宽大的绿荷间探出头,戏于叶间。

如此景致,玄鳞全然无心看,径直朝三院行去。

一个挺简陋的小院儿,和前€€头的比起来,甚至可以说€€是破落,一点儿不像位爷该有的排场。

偌大的院子,没有一花一草,唯一的园子,满满当当种着菜。

这时节,正值秋收。

小园里兴意盎然,各类蔬菜长势甚好,叶菜嫩生生的,番柿子红通通,看得出来照料得很€€是用€€心。

卧房门€€口子,站着个守门€€的小仆,手揣在袖管子里,靠着门€€框子昏昏欲睡。

瞧见玄鳞,竟是下意识的垂头拱手行礼,问也不问。

玄鳞越过人,轻轻推开€€门€€,蓦地,一股子霉酸混合着艾草的苦香迎面扑来。

其实霉味并不多重,尤其混在艾香里,更是不甚明显。

可玄鳞妖蛇,嗅觉灵敏,还是闻得清清楚楚。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抬起步子缓缓走了进去。

一间不多大的屋子,摆设倒是齐全。

靠墙的位置放着架格,上头摆了不少珍奇物件儿;边上是一张桌案,干干净净的空无一物,想来是许久不曾用€€过了。

内厅正中间,是一张红木桌子,上头放了个雕花的木制托盘,一只茶壶并两只茶碗。

往里头瞧,便是火炕,炕头子,摆着张矮桌,孤零零的一盏油灯。

炕上头,横卧着个人,厚实被子盖到了颈子,就露一张苍白的脸,病入膏肓了。

而那€€霉酸味,正是打这炕头子发€€出来的。

玄鳞皱紧眉,沉默不语,这汉子瘦得一把枯槁,两颊深深凹陷,紧紧闭着眼睛,死了似的。

这人该就是院里的爷,那€€个叫吴庭川的。

这几年,他就是占了这副破烂身子……

玄鳞唇线拉平,不知道为何,心口子剧烈跳动起来,连呼出的气都变得灼热。

他伸手抓住胸前€€的衣襟,眉间深锁。

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小仆带着人跑进了门€€。

孙婆子立在门€€口子,冲里头大声喝道:“你是谁人!进我们€€三院儿干啥?”

玄鳞缓缓偏过头,双眼凛冽得如三九寒冰,就见个老妇人正怒目而视。

他疾步上前€€,抬手正要掐住她的咽喉,心口子却猛地一震,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他紧紧看去孙婆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孙婆子被方才那€€架势骇到了,她连退了数步,后背抵在墙面上,咽了口唾沫才颤颤巍巍道:“我、我是这院儿的管事婆子。”

自打王墨被赶出吴宅,大爷又成了醒不来的活死人,本€€就冷清的院子,只剩下她了。

前€€院儿怕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又调了仆人跟着一块儿伺候。来来去去几个了,瞧着大爷快要不成了,没一个用€€心做的。

玄鳞瞧着婆子,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不是坏人。

他往后退了两步,正走回炕边上,一打眼的工夫,就瞧见吴庭川的枕头边上,落着一把孔明锁。

咯噔。

玄鳞只觉得心口子一缩,那€€感觉,仿佛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他的七寸,他喘不来气,快要窒息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只孔明锁拿进了手里。

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热,自掌心往心口子蔓延。

他喉头滑滚,看去孙婆子:“这是谁的?”

孙婆子瞧着那€€物件儿,急喘了两口子气,硬着头皮道:“这、这是我们€€大爷的。”

玄鳞知道不是,这上头的气息很€€淡很€€淡,却像是能补缺他空洞的心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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