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甚至不用做什么,他只需要不再约束麾下士兵,仅仅缺粮就会让他们去肆意掠夺杀戮百姓,若是再加以指使,将他的丧父之恨宣泄出来,恐怕后果难言。
“志才兄想要说什么?”
荀晏轻声问道。
“若是可以,望清恒能够尽量备足粮草。”
戏志才说道,实则他自己心里都有些心虚,兖州一向缺粮,光是让大军能得以动身便已是费力,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要求实属为难,但他也恐惧自己的猜测成真。
“嗯,”荀晏应道,“尽力而为。”
他站起了身,神色平静,只是不再如方才那般闲适自如。
“我去寻人商议一下。”
荀晏低声说道,随后匆匆离去,倒更像是不愿再谈一般。
戏志才坐在原位,拿起了一卷尚未批阅的文书,只是久久未有动作,良久才叹了口气,抚额不语。
今日是个艳阳天,已入处暑,天气逐渐炎热,衙署外的街道上蒸腾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像是秽物发酵后的味道,又像是隐隐带着一些尸体的臭味,但这其实再寻常不过了,便是昔日繁华的雒阳,街道上也总是臭烘烘的。
荀晏认为这和城市设计问题有关,当然也得考虑到有些居民不大良好的卫生习惯,比如大夏天把尸体藏在家里头什么的。
虽然他总是尽力去回避直视一些问题,但有些事情总是客观在发生的,就如兖州治下每天都有流民与百姓在死亡,或因饥饿,或因疾病。
[待这波事忙完,我一定要普及卫生教育!]
荀晏抱怨道。
[好。]
清之答道。
刺眼的阳光使人目眩神迷,荀晏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会,方才慢慢踱步到一旁,他开始慢慢思索方才戏志才所言。
清之:[你想知道吗?]
荀晏歪了歪头。
[不算什么大事,大概属于……嗯,曹老板黑料集的部分?]
[他好像是个屠城专业户来着。]
清之说道。
荀晏顿时肃然起敬,倒吸一口冷气,随后神色复杂。
[这是思想有问题。]
他说道。
清之:[啊,是啊,等下,你要干什么?]
“进行一些思想上的劝导。”!
第64章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曹丕捧着他的热汤饼路过,看见外头有个眼熟的玄衣郎君正巧下马,两人隔着州牧府中格外茂盛的灌木丛对视了一眼。
浅淡的阳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树叶,洒在那玄衣郎君的身上,衬得他愈发面容白皙,姿容如玉,炎热的天气下也仍然肤色冷白,不显狼狈。
不似世中人,更似神仙中人。
捧着汤饼子的小孩呆了呆,这般想着。
随后那犹如神仙中人的郎君向他走来了,行走之间门亦是一派风雅。
那人在他跟前站定,神色冷淡而显得有些恹恹,一双眼眸没有聚焦的看着他,本该是温和的杏眼如今也显得颇为冷冽。
曹丕莫名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正欲开口,却陡然听得一声怪异的声响在耳边响起。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那怪异的声响又一次响起。
“咕€€€€”
曹丕:……
“小公子……”
那玄衣郎君缓缓开口道,眼神却直挺挺看着他的怀里。
曹丕面无表情的抱紧了自己的碗。
什么神仙中人……完全都是幻想好吧!
只有一个饿得肚子咕咕叫然后惦记着小孩吃食的不要脸家伙!
片刻后,一大一小两人并排坐着开始偷偷吃饭,一旁的厨娘一脸乐呵呵的投喂了两只。
曹丕思来想去觉得不得劲,明明他一个人的加餐,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大只的不明生物加入进来啊?
“衙署里莫非不给先生用中饭?”
他含糊不清的问道,一边擦着汗,一边看向了边上的人。
那玄衣郎君显然家教极好,虽然用得快,但却丝毫不显仓促,只是碗中的食物在快速消失。
“忘了。”
荀晏抽了空回了句。
从衙署里出来走了一半才发现错过了中饭,追悔莫及,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幸好进来就看到了捧着汤饼的小公子。
小公子真棒!
被强行蹭饭的曹丕觉得一点也不棒,他奶凶奶凶的看向了那人,然后突然陷入了一种沉思。
荀晏感受到那小公子怪异的眼神
,挑眉望了过去。
“荀君原来不曾敷粉啊。”
曹丕感叹道,神色间门颇有一种恍然大悟,以及诡异的遗憾之色。
荀晏:……?
清之:[他在遗憾什么?]
他一个天天996的社畜为什么要敷粉?
荀晏一言难尽的看向了小公子,突然有些怜悯,没想到曹将军这小儿子好像不仅遗传到了他的身高,这脑子好像也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缓缓把剩下的汤饼推到了曹丕面前,慈爱的说道:“多吃点。”
指不定发育发育还能挽救一二。
随后他转身腆着脸再去问厨娘要了块饼子,没什么形象的叼着出门了。
饼子是个好东西。
他准备给老板画张饼。
州牧府上仍挂着白幡,府中亲兵侍从皆不敢有喜色,生怕触了仍在悲痛之中的府君霉头,连一向喜爱黏着曹操的曹丕这两日也不敢近身,安安静静的自己玩自己的。
连带着那在琅邪之劫中大难不死的曹嵩幼子曹德都常为曹操所迁怒,认为其未能护住大人。
荀晏看着一脸狼狈匆匆从内屋里出来的曹德,心下不由有些触动。
真要说起来,曹德也不过尚未及冠的年龄,只是他与曹操素不亲厚,乃异母弟弟,可这件事说到底要怪不到他头上,他自己也不过是死里逃生。
曹德见着那玄衣郎君,讷讷无言,神色窘迫。
“曹君不若先行离去,晏尚且有事与曹将军相谈。”
荀晏温声道。
曹德点头,却没有立马离去,踟蹰片刻方才小声说道:
“兄长心情不愉。”
“无事。”
荀晏望着曹德低着头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无奈,曹操与他那一众兄弟都是外放豪爽的性子,偏偏幼弟却是个内向懦弱性子,真的是……大相径庭。
他这般想着,一边走进了屋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卷竹简。
他敏捷的侧身躲了过去,听着那沉重的竹简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眉头一跳。
怪不得志才兄要担心曹将军发疯,这竹简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砸下去要砸了个正着,他怕是直接就
被开了瓢。
曹操也被吓了一跳,他方才还叫外头不准再有人进来打搅,还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又来了,结果没想到竟是少有来私下见他的荀晏。
“清恒可曾伤着?”
他匆匆问道,正欲下来察看,却被荀晏抬手婉拒。
“将军火气大得很啊。”
那玄衣郎君轻声抱怨着,自己随意掸了掸袖子,神色间门却未有多少责怪之色。
曹操讪讪,转而面色一正,问道:
“可是有要事?”
荀清恒此人,看似随和,实则冷淡,除了公事以外少与人私下接触,连他都很少与他有过私下交谈,如今他既上门,那必然是有不得不来的要事。
荀晏被曹操的严肃弄得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他缓缓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肚子。
老板你家的汤饼挺好吃的,就是吃多了有点撑肚子。
他心里头一边斟酌着语句,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缩小版的舆图,摊在了曹操面前。
那舆图描绘精细,笔触细而清晰,不似寻常舆图只有粗略平面的图形,其上简单绘制出了山川起伏、地貌特色,一眼明了,正是冀州的地形图,只是尚且并不完善。
“闲暇之余绘制而成,难登大雅。”
他说道。
曹操却眼神发亮,一连几日的烦躁都暂且压了下去,他左看右看,感觉这舆图甚合心意。
从一名行军打仗的将军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这张图中信息详实,明了易懂,比之那些正反颠倒了都不一定认得出的抽象舆图而言好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