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 第30章

“我也不怎么看电视。”

喻呈把手擦干净,环着宋西婧:“宋女士,上上网,看看电视,多拥抱一下新生活。”

后来的半个月喻呈非常忙碌,之前一个月欠的工作量,万恶的资本主义胡老板又全给他补上了,一口气安排了四个客单。连轴转也就算了,喻呈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找得到感觉,他开始觉得这些片都太过平庸,他已经习惯了在一种高度紧张和冲突的环境里去抓拍荷尔蒙激增的瞬间。面对那些被摆布出来的,挂着虚假笑容的,他好像没有更多的灵感与创作欲望了。

这个发现很恐怖,关系职业生涯,他亟需找共同经历过的人聊聊这件事。于是吃饭的间隙,他发消息给潭淅勉,问他在做什么。

潭淅勉整周都在上海时装周,坐在台下无聊的时候收到喻呈的消息,这人还拍了自己的午餐,南京的牛肉锅贴。

潭淅勉就打开拍摄,对着自己的左手咔嚓一张,回了过去。

喻呈:“?我承认你的手好看,但也没必要这样……”

潭淅勉:“我的意思是,你吃锅贴,而我饿到啃手。”

喻呈笑死了:“没饭吃?”

“这场秀没走完。后面全是甜品桌,没有我能吃的。”

“好惨。”喻呈又问,“下周你生日怎么过?回南京吗?”

七年不在国内,人缘再好,除了家人也没什么人记得他生日,可喻呈很早就开始计划,潭淅勉看着那行字,过了好一会才回:“还不知道。后面不还要参加《杏仁》在上海的路演?也许不回。”

喻呈立刻回复,从不让他等:“那你到时候定了告诉我。”

潭淅勉又开始觉得怎么这么像谈恋爱。报备时间点,被人抱有期待,他得按时回去才能偿还。

他宁愿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南京打炮。而不是,你回不回来过生日。虽说是同样答案,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喻呈就这么等了一会,为了防止自己睡着,他去打了一杯咖啡,直到整个午休过去,潭淅勉都没有再回复他。而本来想聊的关于工作的情绪就更没能说出口。

在等待他生日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杏仁》的宣传开始了,包括选角时拍摄的《隐秘情人》系列,还有《杏仁》部分照片的流出,在网络上一炮而红,掀起不小的舆论。

Pedro对大家来说算是个新面孔,上来就是一记张力十足的重磅写真,这种尺度在国内也属罕见,一时间评论黑红参半。

一开始喻呈很喜欢在网上浏览关于这次拍摄的新闻,后来渐渐看到很多关于潭淅勉,甚至关于拍摄手法的负面声音,比如指责他擦边,指责他刻意迎合女性市场,低俗不堪。他开始觉得烦扰,没受到过这种程度的关注,它带来的情绪似乎难以消解。他有时候甚至在怀疑,自己对审美的判断是否正确。

这种不安在上海路演那日达到顶峰。

7月20日潭淅勉出席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的路演,直播镜头里一身休闲西装加胸链,风格可以算内地难得一见的性感风。他配合观众做了几个互动小游戏,有个女孩子上来想摸他的胸肌,他很绅士,也没说不行,只是看着女生笑,把人看得脸红自己先不好意思地放弃。之后是回答观众问题的环节,有一个站在第一排的男生突然举手要麦,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认为摄影的魅力来源于什么?”

潭淅勉不假思索:“我想应该是来源于美。”

那个男生紧攥着话筒,额上的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可以看得出紧张,又好像有些神经质地亢奋。

“那你觉得不穿衣服是美的吗?”

喻呈在沙发上一下坐直了,他看见画面里潭淅勉面孔上的笑意短暂收敛了一下。

程珏立刻示意主持人往后走流程,可是那个男生往舞台边走来,更大声地质问:“把男人之间的龌龊事拍下来,你到底是在记录同性爱情,还是在取悦女性凝视?”

此问一出,现场哗然,气氛变得紧张,很难听得清人声,喻呈紧盯屏幕,看到主持人用眼神示意现场保安将人群往后阻拦,就在这时,一瓶液体朝台上猛地泼去,潭淅勉立刻下意识将程珏护到身后。

一切发生在毫秒之间,人群中尖叫顿起,频频被遮挡的跳跃的镜头里,喻呈只能隐约看到潭淅勉脏污的西装,和头发上淋漓滴落的水珠。

紧接着屏幕陡然一黑,直播中断。

第41章 “500块一晚”

喻呈赶忙给潭淅勉打电话,打不通,又想到他和程珏上台估计都没带手机,于是又打给秦薇。

响过好几声才接起,秦薇那头背景音嘈杂,她说话也气不顺,大概在忙碌:“没事,喻老师,别担心。”

她好像猜到喻呈要问什么,抢先回答:“就是普通的水,不是汽油也不是硫酸,别紧张。潭淅勉在车里坐着呢,没让别的媒体拍到,通稿我也会处理好,程珏老师会保护好大家。”

喻呈这才松一口气,道谢后挂断电话。

魂不守舍一整天,直到晚些时候,才收到程珏打来的报平安的视频通话,喻呈本来想安慰程珏的,结果反倒被程珏安慰了一通,末了说:“还是Pedro了解你,我先给他打的电话,他说他好着呢,让我给你打,说你恐怕正在困扰。”

但喻呈总觉得潭淅勉大概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因为他明明开始更少地收到潭淅勉的回复,打他的电话也往往是关机,他不知道这件事对潭淅勉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也很关心他的状态。

这天晚上睡前他又给潭淅勉拨电话,打算碰碰运气,这回通是通了但没人接,他刚沮丧地挂断,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拨来的电话。

“喂?”

电话那边不回答,只有沉而缓的呼吸声。

深夜遇到这种电话有点让人脊背发凉,喻呈语气不耐地又“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这才传来瓮声瓮气的古怪声音:“帅哥,500块一晚,玩不玩?”

喻呈狠狠皱眉:“变态!”

正要挂断,电话那头笑起来,声音爽朗,待放到耳边仔细分辨,喻呈气急败坏:“潭淅勉!”

始作俑者放下捏紧鼻子的手,还是觉得逗喻呈实在很好玩:“不想玩就不玩,怎么骂人啊,喻老师。”

玩那也得看跟谁啊。喻呈想。“你怎么换号码了?”

潭淅勉语气无奈:“电话被人肉出来了啊,没法开机,什么样的电话短信都有。”

听着怪可怜,没想到对方处境这么糟糕。

喻呈有些难过:“是不是我没给你设计好……我最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我的问题,我好像不应该……”

“怎么?后悔做我的摄影师了?”潭淅勉掩了一下麦克风,“三筒。”

可是喻呈没有听见后半句,他急忙回答:“没有,不是的。”

怎么会。

他真心实意地认为拍摄的这段时间很宝贵,除却在艺术与工作上的增进,更重要的是,他感激能有这么一个契机让他和潭淅勉有机会立足现在回望七年前。

“那你觉得是什么问题?”潭淅勉问。

“我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的审美并不是大众的审美……之类的……我不确定……”

这时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嘈杂的激烈的碰撞声。但很快潭淅勉的声音将他的好奇心打散了:“喻老师,我们都很清楚,美的东西很难被穷举定义,但是不美的很好被排除。”

“那么多人说来说去,低俗也好,怎么样也好,没有人会说这是丑的。用三观去评价绝对的美学,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

喻呈本来还设想,假如潭淅勉心情低落,他恐怕会更自责无措,现下看到他可以轻描淡写地谈起,这才觉得轻松不少,但:“你不会因此否定自己吗?”

“我干嘛要否定自己?”

“就是……人总是会被其他人的评价所影响。”

“为什么要这么想?”潭淅勉好像很难理解,“我举个例子,你看取景器的时候发现镜头脏了,你不会觉得是那个人脏。别人评价的,和真实的,完全是两码事。”

他总有一些独特的想法。

除了他,也没什么人会对喻呈说这些。

他给予他一些新的看待挫折的方式,这很可贵。他知道如果他将这种烦恼对喻翰景诉说,大概率会得到一些指责,比如众口铄金,本就不该做些惊世骇俗的创作。

可潭淅勉不清楚喻呈的想法,他单纯感觉电话那端的沉默听起来很不妙,为了避免这位又陷入过多懊丧的情绪里。他再一次说道:“总之喻老师,你自信一点嘛,你明明很好啊。”

喻呈愣了一下:“你觉得我……哪里好?”

“你看你长得帅,衣品好,聪明,不抽烟不喝酒,又会把人拍好看,这种人设在电视剧里应该也算是万人迷那种吧。”

这些话没经过过多思考就吐露出口,好像潭淅勉真的发自内心觉得,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喻呈开始脸红,说不出话,他盘桓,是不是接下来应该问他,如果自己是这么好的,为什么不可以和他谈恋爱。

可是这时候他听到潭淅勉喊了一声:“胡了。”

什么糊了?

喻呈愣怔几秒,立刻反应过来:“潭淅勉,你在干嘛?”

“打麻将。”潭淅勉老实交代。

喻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以为陷入舆论漩涡会很狼狈的潭淅勉,竟还有闲情逸致在上海酒店楼下的小广场里兴致勃勃地和老头们搓麻将,而且还胡了。

“你怎么做得到一边聊这种严肃的话题,还一边打麻将?”

“聊天而已嘛,为什么严肃啊。”潭淅勉语气散漫,“而且南京人打麻将都不用脑子,靠肌肉记忆。”

“潭淅勉,你能不能……”

“好好好。”潭淅勉笑起来。电话里响起他顿挫的脚步声,麻将碰出的脆响逐渐拉远,然后是小型喷泉的声音,伴随着音乐哗得一声腾起来,四周响起小孩快乐的尖叫,“不打了,听你说。”

但很快他又问:“刚刚说到哪里?”

这回语气严肃认真了起来,这让喻呈有点无奈,再问喜欢不喜欢的,好像氛围变了,不合适。只好勉强串起之前的话题:“你说不用在乎别人的评价。”

他想了想继续说:“可是……就算我能够接受彼此观点不同,也还是会被那种态度所伤害。指责、质问、泼脏水?或许他们可以稍微温和一点。我以为至少可以讨论……”

这段时间,一些难听的字眼、揣测被不断产生出来,他们并不认识潭淅勉,也不了解喻呈,却可以擅自定义他们。

“可别人我们管不了。”潭淅勉说。

“我知道,我的理智很清楚这一点,而且很久以前就清楚,世界不是完美的,人只能一直降低预期,可当我遭遇这些不被理解的瞬间时,还是会觉得很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在诉说愤怒的情绪,潭淅勉觉得喻呈还是说得很温柔,他好像没办法真的对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生气,他只是失望。

潭淅勉静了一会,才说:“这大概说明你有一颗很新的心脏。”

“什么意思?”

“因为你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才会失望。你觉得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友善的,是互相尊重的,你总是相信这一点。”

他听到潭淅勉在电话那端笑了一下:“就好比有一天如果你不再爱我,我就不能令你失望了。我可以伤害你,是因为你喜欢我。我很清楚。”

这一点被潭淅勉剖出来之后,电话两端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它好像适用于《杏仁》中袁颂的复仇,也适用于他们二人的关系。

喻呈突然想,作为追求者能够被理解到这种程度,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潭淅勉做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他的同意,他引领他放纵,也给予他危险的示警。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追他就像驾飞机去云端,潜水去海底,向你坦诚会有失去生命的风险,可你还是忍不住要去试一试。

因为他能让人不止活在陆地,他有无限风光。

作者有话说:

因为我本身是个悲观性格的人,会觉得小潭这种精神力很强的人真的很有魅力。

*镜子很脏的时候,我们不会以为是自己的脸脏。但别人说了伤人的话,我们却觉得糟糕的是我们自己。€€€€好像是蔡康永?

第42章 “潭淅勉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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