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喻呈偶尔给潭淅勉的新号码打电话,不是每次都通,但有时候也能聊一会,潭淅勉似乎更愿意倾听他比较具体的问题,不太爱聊日常。吃了吗睡了吗这一类的开场话,潭淅勉基本就会跳过,直接问“怎么了”。所以喻呈每次打电话都要准备很久,想好要说什么,以便直奔主题,且能和潭淅勉多说几句。
他觉得这人又比在文昌时要离得远了点,看着他的脸有时候都很难弄清楚他在想什么,何况现在完全见不到,全靠电话。
在潭淅勉生日的前一天,有一单客人在选片时要求喻呈重拍,态度其实还是蛮好的,就是回去想了想,觉得当初选喻呈是希望能拍得更特别一点,现在成片好看是好看,但不够有自己的风格。
尽管艾琳已经帮客人重新选好套餐,也处理好价格方面的异议,但对喻呈来说,还是觉得很挫败,大概从他入行的第二年开始,就几乎没有客人会对他提出全部返工的要求,基本上都是小修小改,对他的创意和拍摄都非常认可。
他又想跟潭淅勉聊聊这件事。趁着在茶水间吃饭的空隙,他决定再次向对方确认第二天是否有回南京的安排。
一时半会等不到回复,只好把等待当下饭菜,眼看饭快吃完,容灿突然端着手机走进来,问:“喻呈,你去文昌工作的时候生病了?!怎么没听你说?”
喻呈莫名其妙:“生什么病?”
“就是这个啊。”容灿把手机递过来,“你没有看?”
喻呈疑惑地低下头,手机里播的正是之前在文昌海洋馆录制的采访。画面里恰好是潭淅勉的part,主持人询问他拍摄过程中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喻呈蓦地想起当时在海洋馆潭淅勉主动提起过,但没有对他说出答案。
这种问题的答案中规中矩,从宣传的角度来说,大概率会谈和林瀚森拍摄过程中的互动,或者遇到的困难。
视频里的潭淅勉短暂思考了几秒,然后说:“挺多的,如果要说‘最’的话,大概是姜潮过生日那场。”
果然。
主持人之前显然了解过剧情,一听就明白了,笑容意味深长:“哦,是那场。和小森配合得很默契?”
她明显知道网友想看什么,无非多爆料一点两位帅哥主役的互动,把话题往暧昧的方向引。
可是潭淅勉却说:“那一场不太容易,我状态找得也不好。记忆最深的是摄影老师陪我去看了一场舞剧,给我很大启发。”
喻呈睁大了眼睛。他没想过会提他。
“他总说自己是个挺没意思的人,但我其实蛮喜欢听他聊一些看法,因为可能是职业的原因吧,他好像很擅长观察到某些特别的角度,比如他说白居易是长恨歌里唯一的痴情人,也说袁颂是往水里加墨水的人。”
“挺有意思的说法。”
“很有意思。”潭淅勉说,“对于拍摄的动作和姿势,他也耐心手把手指导。”
他笑着,画面里看还挺明朗的,可喻呈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果然下一句就“石破天惊”。
“因为工作太辛苦,他还负了‘工伤’。”
主持人诧异:“工伤?”
“中暑。我陪他休息了很久,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去的。”
他怎么能做到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啊。喻呈无语。与其说中暑是工伤,不如说是合不拢腿才是工伤。
可面对容灿关切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个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就是天气太热了。”
眼见喻呈的耳廓缓慢变红,容灿单纯以为他因为被夸奖而感到不好意思,认真叮嘱道:“中暑严重也是要命的,下次工作可别这么拼。”
喻呈就笑:“知道了,容灿姐。”
容灿把视频暂停,看茶水间也没旁人,就在他身边坐下来,问:“和Pedro相处得还不错?看他还挺替你说话的。有什么进展吗?”
“我也不知道。”喻呈觉得很难解释这件事,他们上过床睡过觉,有时候像情侣一样相处,但又不是情侣,最要命的是他觉得他好像渐渐开始接受这件事,“我可能还是摸不透他……就好像……”
隔了好一会,他好像终于组织出了准确的描述,“就好像,他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不喜欢我的喜欢。”
容灿跟听绕口令一样地听完,消化了一会:“现在的年轻人这么难理解吗?”
喻呈想了想,把潭安林的事和她说了一点:“我猜是家庭影响,潭淅勉大概是那种不喜欢亲密关系的人。”
“嗯,听起来会有一些影响。”容灿说,“不过感觉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
容灿见他愣愣的,显然是不太明白,只好说开:“就是,比如,他有女朋友?”
“我问过,他说没有。”
“真的?”
“还挺真诚的。而且我觉得他没必要骗我。我有什么值得骗。是我在追他。”
容灿沉默了一会,又讳莫如深地凑近些:“会不会是他不行啊?”
喻呈端起杯子喝水,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不行?”
“阳wei啊。”
“……”一口水呛得喻呈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咳嗽又是笑,“不是,没这回事……”
不仅不,还很行。
容灿听完就反应过来这人大概亲身体验过,已经排除错误选项,讪讪地说:“那我真想不出来……”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喻呈拿起来,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潭淅勉发来答复€€€€
“明天有安排,不回南京了。”
喻呈之前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身份,但这时候突然就觉得自己要是他男朋友就好了,至少有资格再争取一下,说那我去你那边好不好,或者你晚一点回来都可以,我可以等。
但是现在他只能说:“真的不行吗?本来还有工作上的事想当面聊,我今天上午拍得又很不在状态……”
潭淅勉回了简单的三个字:“怎么了?”
喻呈突然就觉得没意思:“算了,没事。”
此时正在备妆的潭淅勉,盯着这平淡的四个字,猜测这个人是不是生气了。有点脾气是好事,会生气,就会放手。
可是很快又来一条:“刚刚笑死了,有人问我你是不是不行。”
“哪里不行?”
“那里不行。”
……
又不像是生气了,还在这开他的玩笑。
潭淅勉被扬起的散粉刺得眯了一下眼:“你怎么说?”
“我说,我也觉得潭淅勉不行[吐舌]。”
后来潭淅勉没再回,要是放在八九年前,这人好胜心强,又要面子,横竖要跟他打一架的。但现在,也就当玩笑话,看过就算了,好像还不如他手头的工作重要。
喻呈忙碌一整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他洗完澡躺在床上还不忘取消第二天预订的西餐和酒店,因为定金不退的缘故,本来已经遗忘的那种难受的情绪再次泛了上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蛋糕不能退,只能明天取回家自己吃。
但在零点的时候,他还是给潭淅勉发了“生日快乐”,还附加一个笑脸。没错,为了让潭淅勉不觉得愧疚,他甚至还发了一个表情包。
他看着自己发出的绿色对话框,觉得自己实在无药可救。
为了请这一天的假,他连轴转几天,现在不用给潭淅勉过生日,一下松了弦,等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他起床吃过饭,去蛋糕店取蛋糕。
考虑到潭淅勉的职业需要控糖,他选的是一款尺寸很小的生日蛋糕,椰子咖啡味,白色的奶盖状奶油上立着一个翻糖做的小椰子,透过透明的盒盖,看上去很精致。离开的时候,店员说赠两个生日蜡烛,问他要什么数字,其实好像用不上,但还是要了2和5。
7月,南京的夏天已经到了一种不顾人死活的程度,午后更甚。喻呈裹着冷气从蛋糕店一走出去,就凝了一身水汽,很快又变成沸水似的在身上滚。好不容易快到家,在十字路口等灯的时候,手机震动,喻呈拿出来,一开始看不清屏幕,直到把亮度拉到最大,又如兜头一盆凉水€€€€
“儿子,小潭是不是回国了?”
发消息的是宋西婧,不是喻翰景,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赵逾磊说的?还是别的什么同学?喻呈犹豫半天要怎么回,最后决定装傻:“是吗?我不知道。”
宋西婧瞥了一眼在书房工作的喻翰景,摁捺住回拨电话的冲动,打字回复了句:“我都看到网上的采访了。你去文昌拍谁,还要瞒我?”
没想到让母亲大人拥抱互联网时代,最先坑的是自己。
喻呈此时既热且烦,同时也清楚被知道是迟早的事,潭淅勉要回来,是潭淅勉的事,他也不能不让人回来。
“碰巧。”
他回了没什么情绪的两个字。然后打开家门,摁开空调,趿拉着拖鞋将蛋糕放进电冰箱。
可等走回客厅,看到茶几上躺着的2和5的蓝色数字蜡烛,心里突然涌上来巨大的沮丧。
原本他今天是平静地做着这一切的,但父母的不理解好像突然压垮了什么,让他得不到回应的爱变得有那么一点可笑。
他就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呆,直到响起一阵敲门声。
大概响到第四声,他才反应过来去开门,第一反应是宋西婧,但她敲门不会这么大声,也可能是快递,或者是该交物业费。
可等打开门,门外站着刚好抬起手,差一下没敲下来的潭淅勉。
“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喻呈觉得这是一场炎热造成的幻觉,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你怎么回来了?”
潭淅勉看起来很热,也没来得及换私服,一边把原本就松垮的休闲领带进一步扯散,一边走进屋里去,语气是笑的。
“因为你说我不行。”
作者有话说:
潭淅勉:速买机票,我要八百里加急回去证明我自己!
下一章懂的都懂!
第43章 “好学生也得会哭,会求”
竟然会有人因为这个改变行程,喻呈简直哭笑不得:“你就为了这种事回来?”
涉及“名誉”,也不能说不重要吧。潭淅勉想。
他没直接回答,一边走一边看了喻呈一眼:“喻老师,你在沙滩上裹得像木乃伊,在家都穿这么性感的?”
喻呈低头看自己,很正常的短袖加短裤,裤子是短了点,但大夏天的谁在家穿长裤:“我……怎么了?”
潭淅勉将目光从他脚踝处的白色运动袜上移开,在客厅老旧的沙发上坐下:“没什么,挺好的,应该多穿短款,别那么闷。”
被对方盯得有点脸热,喻呈下意识拽了一下衣服的下摆,问:“你喝什么?咖啡?冰水也有……”
“冰水就行。”
上一次来是晚上,看不清,这次潭淅勉仔细打量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也不知道喻呈一周回来几天,看起来整洁得不像话,放眼望去,陈列最多的是书,其次是相机和镜头。视线扫过茶几上的蜡烛,他明明说不回南京,这人还是准备了。
“有蛋糕?”
“有。”
喻呈兴冲冲跑到厨房,又把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和冰水一起摆在茶几上。
“我还没有吃饭。”潭淅勉说着就要开动。
喻呈着急起来:“等等,许个愿吧。”可是他手忙脚乱找不到打火机。
最后还是潭淅勉从裤兜里掏了打火机出来,把2和5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