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认真啊。”潭淅勉讲,“那你倒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让我学习一下。”
这个问题对于喻呈来说太过容易,他信心满满地一条一条数:“你性格好,对什么都有兴趣,也什么都会一点,但你不会因为自己懂就随便评判别人,所以会让人觉得轻松、高兴,而且你身材也好……”
说出来之后才感觉词句贫乏。怎么会这样呢。喻呈有点失落。明明这人好得不得了,好得发光。
潭淅勉听着听着也干脆笑起来:“跟我说的水平也没差啊。”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其实我觉得,喜欢是一种相处的感觉,很难描述。比如跟你在一起,和跟别的什么人在一起,感觉是不一样的。”
“就像我很久以前就发现,只要是我开车的时候,如果是你坐在副驾驶上,你总是习惯观察四周和前方,就好像开车的责任也落在你身上。而我其他的朋友就不会这样。”
喻呈没听懂:“所以这就是喜欢?”
这人怎么笨笨的,不是刚刚才夸他聪明。
“这是你对我的喜欢。”潭淅勉笑着解释,“我只是每次看到你这样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想,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开得更稳,才可以让你跟其他朋友一样,别那么担心我。”
“这好像才是我的喜欢。”
潭淅勉好像是那种很会捕捉细节又很会表达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貌似很平淡的话,就让喻呈压不住心跳。
“潭淅勉,要不是你在开车,我就想要亲你了……”
猛地一脚刹车,因为惯性两个人齐齐往前一蹿,喻呈睁大眼睛看他发疯。
“不是要接吻吗?”潭淅勉眼里的笑又像太阳了。
下一秒喻呈就压过来,堵住了他的嘴唇。
第75章 “怎么像给你接生”
他们大概接了一个两分钟的吻,好奇怪,在沙漠上时间好像变得更慢,失去维度。一开始还急促,节奏渐渐平缓,后来就变成潭淅勉主动,喻呈被更用力地压进椅背里去。
其实潭淅勉有时候也没用什么技巧,但每次被他这样一亲,喻呈就觉得浑身发软,潭淅勉身上似乎有一种很明朗干燥的味道,现下混合沐浴露的香气,变成一种微醺的热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喻呈喘息着睁开眼说:“你有没有感觉好像过了两个小时?”
这人谈恋爱怎么把自己谈傻了。潭淅勉也笑起来,低头看一眼手表:“可是太阳不会更晚掉下去,还有一个小时日落,我们要在晚上七点半以前回去,不然这里就太冷了。”
于是又赶紧向前。渐渐看不出车辙和人迹,只能凭着方向感在沙堆里穿行,头顶盘旋着羽翼巨大的秃鹫,沿路零星可见一些仙人掌和三芒草,越走越寂静,沙漠像是一块会吸取声音的海绵,连车轮滚过都是无声的。
直到潭淅勉把车开到他之前来过的最远的地方,停下车,不打算再往前走了。
此时日色渐昏,血色的夕阳正挂在沙漠与天际的交界处,很神奇,明明白天看它炽热如火,挂在这里的时候,却看起来薄薄的一片,又大又冷。
喻呈抱着相机往最高的沙堆上跑去,鞋底掀起烟霾,站得越高,越能看到无数连绵的矮小的沙丘。好壮观,他一边后悔没有带更多胶片来,一边飞快地调整好参数,用镜头对准一望无际的沙漠,在鸟翼的剪影飞过太阳的瞬间按动快门。
过了一会他才发现潭淅勉不在自己旁边,而是在沙堆的另一面,低头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探头看:“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是想要油壶?”潭淅勉摊开掌心,一小块细长的奶白色圆柱体躺在那里,“可惜没有这么多油壶可以捡,只捡到这个。”
“这是什么?”摸上去光溜溜的,喻呈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
“应该是羊身上的骨头。”潭淅勉拍落手上温热的细沙,“我之前捡到过一块类似的牛骨,要更大一些。因为曝晒,迷路的动物濒死前会逃到阴面去,但其实不管到哪都太热,没有水,还是死在这一面的沙堆上,然后风沙打磨,最后留下来的就剩这一点点……”
一些生命存在过的证明。喻呈很喜欢听他讲这些,更用力把那一块握紧了:“没有油壶也行。这个也很喜欢。”
“看来你们都喜欢这个,之前那个牛骨的也送出去了。”
喻呈发现自己有点介意,他愣了一会,才小心地问:“送给谁了?”
话一出口,对上潭淅勉的笑眼,就发觉好像是个陷阱。
“寄回去给小栩了。”潭淅勉看透他似地说,“这种醋也要吃。”
“在乎你才吃醋,你什么时候也吃吃我的?”
“吃吃我的……喻老师,这话被你说出来,怎么怪涩情的。”
“……”
“昨晚也不是没有吃啊。”潭淅勉笑着走到前面去,“看来你是一点不记得。”
是余晖的红,还是脸颊烫,喻呈好像突然不能直视“吃”这个字了。
太阳落得很快,气温也陡然下降,潭淅勉再一次远眺,半截落日挑在一根线上,摇摇欲坠。
“快落没了,回去吧?”
喻呈也感觉到冷,他们一拍脑门出的门,本没计划久留,所以连外套都没带,但他还是快走几步赶到潭淅勉的前面去,回身举起相机:“在一起的第一天,给你拍一张留念!”
“工作以外的时间还要照相啊……”潭淅勉嘴上说着不情愿的话,但还是配合地比起剪刀手。
喻呈看向取景框,在文昌的时候他无数次用镜头对准他,看到的都是落寞的袁颂,或者是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潭淅勉,现在再看,好生动,好像跟十八岁以前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完美地重合了,会任性,会靠甜言蜜语耍赖,不想做的事就是不想,线性代树就是线性代树。
喻呈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调整参数:“原来职业模特工作以外,也就会剪刀手这一种姿势。”他简直要笑死了:“好土哦,Pedro……”
“怎么,在一起第一天就嫌弃了?”潭淅勉哼了声,“都说男人得到了就不懂珍惜,喻老师你怎么这样啊。”
啊啊啊啊,潭淅勉,你这样说话好恶心。
喻呈想这样讲,可就在这时,脚下突然感觉不对劲。
地面怎么塌陷下去。喻呈只是迷惑,甚至没有来得及惊讶,就发现右脚拔不出来了。
“怎么了?”潭淅勉看到喻呈放下相机,脸上也不笑了。
“潭淅勉。”他喊了声,惊讶地低头看去,“我的脚好像陷进去了……”
其实还不止,下陷的速度很快,沙已经淹到腿弯。
潭淅勉脚步加快,朝他奔过来,可等人近了,他又惊慌失措地喊:“你还是别过来,万一也掉进来……”
这时候声音有点抖了,两个人都模模糊糊猜到遭遇的是什么。
流沙。
尽管早有所耳闻,但真正见到是头一次。潭淅勉看上去比喻呈镇定些,但心跳其实也没多稳,他在下陷的沙面外围跪下来,俯身用手试了一下,再次往前伏近两步,尝试伸长手臂触及他的脚踝,可不管怎么尝试,还是差得很远。
气温越来越低,风刮来剜骨的寒意,他看到喻呈的嘴唇很白,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一直在用力摆脱的缘故,可细沙太软借不上力,下半身越用力挣扎,往下陷得越快。
潭淅勉立刻制止他:“你先别动了,先别动。”
喻呈着急地说:“我先把相机扔给你好不好,相机不能进沙。”
这时候还记得自己的相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痴。潭淅勉只好伸手,一道黑色抛物线重重落进怀里。
喻呈这才吁出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要不你开车回去找人来。我没事,可以等。”
车。
对,他们还有车。
潭淅勉往沙丘下面跑去,车开不上来,但或许可以在车里找到点能用的工具。
他频频回望,天色昏沉,喻呈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变成一道随时可能消失的模糊的线段。
神经绷得更紧,他迅速打开车门,黑色的皮革座椅,没有坐垫,有车膜但没有遮光帘,又去开后备箱,租的车没什么工具,就有个破窗斧、手电、小刀和事故标识。
可是回去。
天色完全地暗下去,呼出的气都有点泛白,逗留完全是计划外的,这里没有信号,如果他出去找人过来,喻呈至少还要在这里等两个小时,就算没有豺狼虎豹,流沙也没有进一步侵蚀,光是几近零度的低温就足以让他休克。
过了十分钟,喻呈看到潭淅勉带着手电又重新跑回来,边跑边脱衣服,连同车上的抱枕一并扔过来。
“你坐下然后往后躺。”
“这样?”
“对……直接躺,然后感觉脚松动了,就趴在这个抱枕上拉住衣服,我看看能不能拽住你。”
潭淅勉呼吸沉重,上身完全是赤裸的,看起来很冷,肌肉泛起青红,但喻呈只能迅速行动,他们没有时间。
他借着抱枕努力将自己摊开在沙面上,把脚一点点往上送。过程极为缓慢,但确实有效,等彻底躺下来之后总算离流沙的外缘近了些,再加上衣服的长度,潭淅勉终于顺利地拉住了他。
两个人齐齐长舒了一口气,看到喻呈脸上终于回了点血色,潭淅勉这才发现原来这人全程都还算镇定,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哭,一直很冷静地在配合他做事情。
这好像也是挺吸引他的一部分,喻呈不是那种需要全部依赖你的那种人,他很聪明,也会控制,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自己去做很多事,可偏偏在你面前,会脸红,也会流眼泪。
这种感觉就很不一样。一个很男人气的人在你面前流眼泪,就因为你说不爱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住以后喻呈就卸了力,潭淅勉努力半天没再看到进展,他冻得皮肤发疼,咬着后牙喊他:“喻老师,你再用用劲啊。”
喻呈有点哭笑不得:“在用力了……”
又齐齐努力了一阵,潭淅勉忽然回神:“这对话怎么这么像给你接生似的。”
喻呈也一下笑出来,就着这一下,腿忽然就从沙里浮出来了,这边相反的力道消失,潭淅勉来不及控制,往后猛地一仰,喻呈紧跟着重重摔到他身上。
两个人仰躺在那里累得一边喘一边笑,潭淅勉如释重负地说:“生了,是个帅哥。”
喻呈用手背挡住脸,哈哈笑:“怎么搞的,我又当妈又当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潭淅勉笑骂了声。
喻呈枕在他的手臂上,在泛起星光的夜色里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紧绷过后万籁俱静的松弛和砰然共震的心跳。劫后余生,没有失控的情绪,没有互相的责备。
他想这一刻,还真的只能和潭淅勉一起体验,换谁都不行。
两个人在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来临之前跑回到汽车里,打开空调吹暖风,互相掸着往下簌簌落沙子的头发。吹了大概十分钟身体回暖,再驱车往回开。
潭淅勉的手指还有点僵,开不出直线,速度很慢,打着大灯的车像一个大号手电,不断划破黑夜,漫天的繁星,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壮丽的美感,遥遥似有城市的灯火,温暖的人迹在等待他们走完归程。
其实开这条路也不是第一回 了,有时候阿布德攥着从沙漠里捡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说带回家给阿奇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这一回却也觉得像是在回家了。
而且和目的地没关系,只跟身边的这个人有关系。
好像也挺好的。
“其实大部分时候,只要不去无人区,沙漠里的夜晚都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平静。”潭淅勉转过脸说,“今晚的刺激是特例,男朋友,你想要的‘冒险’这回真冒险了,给这次的体验打个分吧。”
“满分是一百吗?”
“一百。”
喻呈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趴在窗沿上向外望,觉得此刻的人和物,一切都好难忘,难以替代:“那就一千一万一百万好了。”
“很满意?”
“不能更满意。”喻呈大声说,沙漠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其实你看,对我来说,这趟来阿尤恩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我来之前,都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会不会答应我,一切都未知。”
他看向潭淅勉,对方也恰好看过来,他们在沙漠间的一叶扁舟里对视,像宇宙亘古间难忘的一眼。
“潭淅勉,我其实胆子很小,怕累也怕麻烦。”
“你知道我的,我小时候就喜欢在山下看看雪,在岸上看看海,我妈就说我简直是雪不沾衣、水不湿鞋。后来看你,才发现不行了,想沾一沾,也想累一累。想做点胆大包天的事,要跑到海浪里跑到山顶上,我才能追到你。”